廣州。
“敕使到!”
伴隨着疾馳的戰馬上,一名桂軍騎兵的喊聲,早就等候在城門前的士兵以最快速度將行人驅趕到一旁。
陳子壯深吸一口氣走向橋頭。
在他前方大批明桂兩軍騎兵護衛着一輛四輪馬車,很快越過護城河停在他面前,馬車打開一個老者走了出來……
“秋濤老弟,別來無恙?”
老者笑着說道。
“克昌兄!”
陳子壯拱手說道。
這是周應期,浙江永嘉人,兩人同科進士,只不過陳子壯是探花,周應期是二甲第一……
其實就是第三和第四。
“不知克昌兄此來是頒新朝之旨還是依然朱家天子之旨?”
陳子壯說道。
他這裡信息傳遞緩慢,通訊塔只到贛州,贛州向南就得驛馬接力,但周應期帶着聖旨,是乘坐海軍的縱帆通訊船而來。這是冬天,從北方南下順風順水,雙桅縱帆飛剪快船甚至能維持超過十五節高速,女皇登基的消息還沒從陸路傳來,周應期已經帶着聖旨到了。但陳子壯是知道南京把皇帝送上審判席的消息,也知道老百姓推舉女皇的消息,不過他習慣性的以爲只是訛傳而已。
“秋濤說笑了,自然還是朱家天子,你我皆神宗舊臣,豈能事二君。”
周克昌說道。
“你們不會真讓監國繼位吧?”
陳子壯愕然說道。
“有何不可?監國難道不是先帝之後?監國難道不是朱家人?女人又如何?這些年陛下一個女人治理大明倒是治理出我大明第一盛世,至於我等只要皇帝還是太祖之後,我們依然是大明之臣,於臣節無虧就足矣,難道秋濤願意再迎一次天子!”
周克昌說道。
說完他徑直走向城內。
後面的陳子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消化這個爆炸性的消息。
女皇登基的消息,同樣也把桂王和何吾騶等人震得目瞪口呆,哪怕這段時間報紙上已經開始報道南京的請願,但他們仍然視爲謠言。在他們看來楊慶篡位的可能性更大,畢竟女皇幾千年就出過一個,而篡位的不計其數,後者的概率更高,現在女皇登基反而讓他們茫然無措了。
“桂王,請接旨!”
周克昌捧着女皇的聖旨說道。
聖旨的內容沒什麼特殊的,就是例行問候一下自己堂叔,順便賜了些東西,這樣的聖旨每個藩王都有,之前寧死不肯附逆的唐王,一下子得到了十萬元賞賜呢!
朱由榔跪在那裡默然無語。
這個結果對他來說還是太突然了。
後面跪着的何吾騶不斷戳他,告訴他趕緊接旨,什麼女皇不女皇的完全不需要計較,這時候就算楊慶篡位發的聖旨咱們也得接。話說楊慶解決了朱慈烺,接下來肯定要開始向外伸手,咱們不能當這個出頭鳥,這聖旨必須得接。再說公主也是朱家人,至少她沒嫁給楊慶就還是,大明江山還沒換主,這天下還是朱家的,既然這樣還猶豫個毛啊!難不成你現在還有什麼別的想法?別忘了明軍就駐紮香港島,你敢不接聖旨明天人家就該堵虎門了。
朱由榔長嘆一聲。
他當然明白,這就是朱家江山向楊家江山的一個過渡而已。
但……
他又能怎麼樣?
他說了又不算,他敢說起兵討逆諮議局就得先把他拿下,然後綁起來送到錦衣衛廣州站,這些鄉賢們的節操他還是懂的。他們都已經準備好必要時候繳械了,這一年藉助信息的不對稱,他們正不斷出售土地,忽悠那些農民接盤,回收資金用於工商業。
這些傢伙比江浙士紳更徹底。
指望他們爲大明一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要保證他們目前的好日子他們纔不在乎誰是皇帝。
女皇完全不值一提。
“臣接旨!”
他無可奈何地說道。
緊接着他舉起雙手,接過了周克昌手中的聖旨。
桂藩正式承認女皇。
“臣接旨!”
就在此時數千裡外的成都,張獻忠也接過了敕使手中的聖旨,四川正式承認女皇。
他接的比桂王還乾脆。
這個當年橫行天下,殺人如麻的老土匪已經徹底廢了,在成都吃喝玩樂的好日子,讓他的體型都堪比福王了。估計除非是夏爾馬,否則就是弄一匹安達盧西亞馬都馱不動他,不過前提是他能爬上去,並且保證不會掉下來。而這一點很難,他已經很久沒騎過馬了,出行都得由專門的轎子擡着。
事實上他都已經很少出府。
四川的軍政事務完全交給了他乾兒子李定國,而且四川士紳也很擁護這個實際的掌權者,張獻忠幾乎不管外事,現在的蜀公正在向着勝利後的李存勖發展……
不愛江山愛做戲!
他不但養着一大堆戲子,還喜歡跑到臺上,晃動着他那一身肥肉翹着蘭花指唱幾句,搞得臺下將領們一個個哭笑不得。
他卻樂此不疲。
破有點人生如戲,行樂需及春的風格。
不過四川發展速度也不慢。
他這種無爲而治的手段,其實最適合四川這種農業環境,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最怕折騰,最怕那些朝令夕改,雄心勃勃的統治者。儘管各地依然是士紳控制,但因爲害怕四川出現饑民造反導致楊慶有機可趁,地租都有一定下降。哪怕成都平原這種地方頂級良田也不過六成半,沒有過七成的了,而這種良田一年畝產都是六七石的,種十畝這樣的良田,就能養活一家老小。老百姓不說豐衣足食,餓不死人是做到了,他的部下將領也不需要盤剝百姓,個個都是大地主,孫可望自己良田五十萬畝,每年地租就足夠錦衣玉食。
四川他的轄區同樣依照朝廷要求進行了人口普查,總人口目前也已經突破了一千萬,而且增長率超過了朝廷控制區。
張獻忠的財政同樣充足。
畢竟他有鹽井在手,而且還有向李自成的糧食貿易。
如今前者不僅僅是鹽,還有原屬於附帶品的石油,四川的鹽井打出石油和天然氣早就已經很多年,宋朝就用天然氣煮鹽,正德年間就在找鹽時候把石油給打了出來。
之前這東西很雞肋的。
但現在楊慶開始煉油後,這東西反而成了寶,張獻忠每年向楊慶出售數十萬元的原油,以便後者維持數量越來越多的軍用熱氣球。糧食,鹽和石油,這三樣的貿易控制權,就足夠維持張獻忠的吃喝玩樂,老土匪的日子那是相當舒服,他纔不在意女皇不女皇呢!就是楊慶稱帝,只要繼續保證他的利益,他也毫不猶豫地向楊慶稱臣,包括他手下的四川士紳也一樣如此。
“蜀公,您生計大可啊!”
宣旨的呂大器說道。
他不但是宣旨,也是順便告老還鄉的,他是遂寧人,因爲他的身份特殊,張獻忠對他家族還是很禮遇,畢竟四川籍大臣裡面,就以呂大器在朝廷職位最高。
不過張獻忠的一身肥肉,的確很顛覆他三觀,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當年讓江南聞風喪膽,視若食人魔的老土匪,居然已經被生生養成了一頭豬。胖得不但起身都得人扶,甚至動一下都能明顯看到身上明顯的肥肉晃動,話說這是冬天,雖然穿的不厚但這也很誇張了。就這狀態還橫行天下?恐怕他連這個蜀公府沒有馬車或者轎子都出不去,這哪還是什麼梟雄啊,純粹就是頭肥豬。
這個楊慶真是太狡猾了。
他不動一兵一卒,就這樣熬居然也把一個個梟雄給熬死了。
李自成全靠藥養着,張獻忠被養成了豬,桂王被熬成了傀儡,多爾袞被熬得經濟崩潰,連八旗漢軍和朝鮮都出現大量南投的逃兵,話說楊慶在江南六年裡不思進取,然後六年後他居然已經在事實上不戰而勝了!
什麼叫狡猾。
這纔是真得狡猾如狐啊!
張獻忠當然不知道呂大器此刻複雜的心情,他在李定國攙扶下,喘了口氣才笑着說道:“讓東川公見笑,張某苦日子過了半輩子,如今就想做個富家翁,陛下和護國公不以張某才疏學淺,授以鎮守四川之重任,張某別無他法,惟有效法先賢,無爲而治罷了。四川能有今日之富庶,皆上天所賜,陛下與護國公及南都羣賢治國有方,獻忠不過陛下一守門犬而已!”
“蜀公太自謙了!”
呂大器饒有興趣地看着居然也會拽文的張獻忠。
“快,請東川公入席,獻忠今日與東川公一醉方休!”
張獻忠笑着說。
侍立在旁的劉文秀立刻引呂大器到外面的花園暖亭。
“義父,楊慶恐怕該動手了。”
扶着張獻忠的李定國憂心忡忡地說。
“怕什麼,他就是動手,咱們也是排最後的,咱們不用急,有的是人比咱們急,獨眼龍身體越來越差,就算他不爲以後着想,他手下那幫人還得爲以後着想呢!更何況第一個倒黴的肯定是多爾袞,咱們這邊先看熱鬧就行,等他們和楊慶鬥出結果再說!”
張獻忠冷笑道。
說完他又喘了口氣。
很顯然他那一身肥肉,對他的心臟造成了沉重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