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大南門。
“我,楊慶,今日奉女皇陛下聖旨至此,全權處置桂藩官民衝突,爾等還不速速開門!”
楊慶在城門前喊道。
在他前方城牆上,到處都是之前交戰的痕跡,被炮彈撞碎的城磚,被子彈打出的密密麻麻彈坑,都在顯示着戰鬥的激烈。而那些殘破的箭垛後依然有無數民兵,或者也可以說工人自衛軍的士兵在警戒……
他們軍容還不錯。
大概因爲城內物資太寬裕,而且還有無數女工,他們甚至都穿着專門的軍服,身上也都套着胸甲,頭上戴着笠盔,手中更是一水燧發槍,在箭垛的射口還伸出一個個炮口。也難怪桂藩護衛在這裡傷亡五千,守着一座物資儲備充足的工業基地,再加上工人在組織性和紀律性方面的優勢,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座斯大林格勒式的堅固堡壘。這樣的城市如果不是通過圍困到裡面物資耗盡,就是換成明軍過來也一樣要碰得頭破血流。
桂藩護衛戰鬥力不比明軍差。
無論裝備水平還是訓練程度都是明軍主力級別的,而高薪帶來的忠誠度同樣也很高,要知道他們的軍餉比明軍還高,而且同樣從不克扣,畢竟那都是鄉賢們的錢。
這也是一支精銳軍團。
但他們依然用連續三天血戰的失敗,在這些工人面前丟下了近兩千具屍體。
桂王認輸真無可奈何,向前是打不開的廣州,向後是登陸的明軍,外面是越來越多的造反百姓,這種全面崩潰的局勢下,認輸是他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畢竟他們的一切,他們賴以對抗朝廷割據的資本,就是這座堆滿金銀軍火糧食的城市,沒有了這座城市他們還玩個屁!從這種意義上說楊慶真得感謝這些工人,否則他就算以武力解決桂藩,也得做好至少死一萬士兵,耗費幾百萬軍費的準備,而這些工人替他不費一槍一彈解決了這個目前最強的割據勢力。
所以……
他得給人家回報。
城牆上那些士兵都在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着楊慶。
“你真是護國公?”
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趴在箭垛上明顯不信地問道。
“去叫羅信來,他會告訴你們我是不是楊慶。”
楊慶說道。
事實上工人和外面的明軍之間也沒有什麼互信,這是必然的,儘管得到命令是隔離交戰雙方,但必須得明白,陸戰隊第一軍和南洋水師的將領們,那同樣也是新興資本家啊。
陸戰第一軍統制馬信。
南洋水師統制鄭彩。
這兩個傢伙都有工廠,甚至這些年也在廣州有產業,畢竟他們多數時候都駐香港,而廣東的工廠同樣也向北方出口物資,他倆有這樣的便利條件不可能不做這種生意。雖然不是他們自己做,但他們的家人肯定利用這種便利,話說鄭家和廣東士紳的勾結都幾十年了,同樣鄭家和澳門的葡萄牙人勾結也是歷史悠久。所以廣州工人此舉讓他們也都很惱火,落井下石是肯定的,但落井下石的同時他們一樣還是和鄉賢們站在同一邊,之前給楊慶報告時候,他倆還建議和桂藩護衛一起攻破廣州,然後對工人進行血腥鎮壓呢。
而工人同樣不相信他們。
這些工人也不是傻子,他們也知道自己把事情鬧大了,雖然他們之前喊着迎朝廷,但朝廷軍隊真來了反而得小心了。
他們是造反啊!
哪怕站在朝廷角度上,他們這也是造反啊!老百姓自己趕走藩王,趕走各級官員,自己組織政府管理,這不是造反是什麼?
但禍已經闖下,那就必須得想辦法自保了,所以此刻城裡的工人並不相信朝廷,他們也很清楚,朝廷不會站在他們一邊,這種覺悟他們還是有的。說到底朝廷信譽太差,老百姓們從不相信什麼朝廷,他們或許期待聖主明君,或許期待青天大老爺,但要說他們相信朝廷那就只能呵呵了,他們吃朝廷的虧太多了。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要說明軍肯定不會哄着入城緊接着拉清單,這個工人們是真不敢保證的。不過他們相信護國公這一點也是事實,畢竟楊慶在底層百姓中的名聲太好了,這時候的他就是底層百姓心中的聖主明君,青天大老爺,那都是已經神話了的。
那軍官將信將疑地看着他,很顯然並不準備納頭就拜,不過也沒有去請羅信,畢竟就算是假的也無所謂。
楊慶就一個人過來的。
緊接着甕城的城門打開,在兩旁持槍警戒的工人警惕目光中,楊慶坦然地走進去,隨即那城門又被工人關上了。楊慶也沒在意這個,他直接走向同時打開的大南門,然後走進去看着裡面的廣州城……
“秩序井然嘛!”
他說道。
的確,城內的秩序還算不錯。
實際上此時廣州城內多數工廠都已經停工,畢竟工廠主都沒了,那工人還去幹個毛,全力運轉的也就是那些造武器彈藥的……
廣州城雖然封閉,但錦衣衛肯定自由進出,所以對城內的情況楊慶實際上很清楚。
這些天裡城內的工人們,按照朝廷選四民大會的辦法,以抓鬮方式僅僅兩天就選出了三百名代表,然後組成他們的四民大會,不過他們沒有士農工商的區別。然後以過去的諮議局爲會場,通過選舉推選出了十名代表擔任廣州公社的各種委員,從城防到救護全都有。這些委員各自找人組成他們的機構,怎麼找隨他們便,一般就是上街喊,對願意跟他們的差不多順眼就帶着,再由委員帶着這些手下負責各項工作。
所有人都是無償服務。
實際上也沒有必要有償,因爲廣州公社一切都是分配。
包括吃飯。
也就是吃大鍋飯。
他們迅速推選出來的廣州公社吃飯委員……
好吧,就是這個名字。
總之這個吃飯委員帶着手下喊來的糾察隊,控制住城內所有倉庫和糧店,所有糧食,罐頭,活的牲畜都歸他們管理,沒有吃飯委員的蓋章誰也不能動。然後就近在那些鄉賢們的府邸,工廠,甚至各處商號,組織女人擺出一口口大鍋做飯,到吃飯時間了人們自己拿着碗筷去領飯。至於吃多少沒限制,去哪兒吃也沒限制,總之拿着碗筷走到一口大鍋前,只要你能吃,守在那裡的女人就給盛。
當然,肯定有不平衡。
比如有些利用職權吃肉喝酒,有些只能吃米飯。
但再嚴重的肯定沒有了。
他們再嚴重還能怎樣?無非就吃的好一點,而且還得偷偷吃,否則有可能被圍毆,而那些吃米飯的,一樣也吃得很滿意。
然後那些吃飽飯的人們,就悠然地在大街上聊天曬太陽,畢竟他們也沒別的事情,之前打仗時候那是所有人都上陣,就連女人都擡着彈藥往城牆上送,但現在不打仗,那就只能閒着曬太陽了。
甚至乾脆湊到一起唱歌跳舞。
這種情況下那秩序絕對井然。
反正此刻進入楊慶視野的,從大南門直通拱北樓的這條大街上,就是這樣一片幸福生活的畫面。在寬闊的石板街上,再也沒有了那些拉着沉重車子的童工,取而代之的是東一簇西一簇聚在一起唱戲雜耍甚至角力的男女老幼。一個個穿着新衣服,臉上帶着吃飽飯的笑容,恍如頭頂秋日裡和煦的陽光,而在這片陽光照耀下的街邊,一口口大鍋裡熱氣騰騰,底下煤炭的爐火熊熊,米飯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着。
而楊慶身後的城牆上,則是一個個拿着燧發槍,警惕向外的士兵,他們在保護着這幅美好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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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官老爺,我們日子好着呢!”
旁邊士兵不無得意地說道。
“但不能長久啊!”
楊慶說道。
“那又如何,餓了一輩子,受了一輩子苦,能過幾天這樣日子,就是死也值了!”
那士兵毫不在意地說。
“你們不會死的,相信我,你們雖然以後不可能這樣,說起來這樣終究不是正經日子,總不能天天吃飽了唱歌跳舞,工作還是得乾的。但你們肯定不會死的,也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受苦的,我就是代表女皇陛下來幫你們的。”
楊慶拍了拍他肩膀說。
“你真是護國公?”
那個軍官好奇地說道。
“難道我不像嗎?”
楊慶說道。
“可是傳說護國公身高丈二,那是仙人下凡,身上帶着金光護體,腳下踏着祥雲,走過之處香風陣陣。”
那軍官說道。
說話間還打量着楊慶,很顯然楊慶不符合這個標準,後者因爲要體現平易近人,所以沒穿官服,就是隨便穿了一件青布袍子,看着就跟一個普通書生似的。
“年輕人,少看那些演義!”
楊慶無語道。
好在這時候,證明他身份的人終於出現了,前面那些閒人中間,羅信和那個太監擠出來,原本他們應該是在看戲的,突然出現的楊慶讓他們都傻了,緊接着兩人面帶惶恐地跑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