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立刻撤退!”
剛剛到達戰場的多爾袞,駐馬高坡看着遠處洶涌而來的關寧軍,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在那裡一面紅色旗幟分外醒目。
哪怕望遠鏡裡看不清那旗幟下的面容,光憑那站在一輛雙馬拉着狂奔的戰車上,揮舞着一柄巨型狼牙棒做指揮狀的誇張風格,多爾袞也知道自己的那個老對手到了,而且他也知道這些關寧軍並不是來幫自己的,最多不超過一刻鐘,那些跟隨在戰車後面的驍勇騎兵們就會加入到對他的戰場。
他可是很清楚這些人。
這可是關外戰場上,目前剩下的唯一能與他們野戰的明軍,雖然這些人經常不戰而逃,但那只是他們習慣性自保而已,單純戰鬥力上這些人並不輸於他部下的八旗滿洲。
一個無敵的猛將,再加上數千明軍裡面堪稱最精銳的騎兵……
這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擊。
“阿渾,咱們後面還有三萬人,不能就這樣撤了啊!”
多鐸不甘心地說。
“撤退,沒有再打的必要了!”
多爾袞說道。
“可是……”
多鐸還想掙扎幾下。
雖然他也知道這其實是最明智選擇,別說楊慶和關寧軍的加入,就目前雙方戰場上的兵力對比,他們也無法打贏李自成,後者的戰鬥力和明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尤其是那兩萬最精銳的騎兵,雖然和八旗滿洲相比仍舊差一些,但也已經超過了八旗蒙古,騎兵的對戰中他們絲毫沒有優勢。步兵的戰鬥中,他們的盾車重步兵也無法攻破順軍的長矛陣,而後者還有火炮的優勢,實際戰場上他們甚至居於劣勢。
原本還指望後續的趕到,但現在後續就算趕到也很難了。
關寧軍和原本城內的順軍加起來,兵力可是他們後續的整整兩倍。
但他真得不甘心啊!
這是大清距離入主中原最近的一次,難道就這樣放棄然後繼續世世代代在關外繼續忍受那苦寒?
“沒有什麼可是,撤退,我們已經失去這次機會了,再打下去只能流更多的血,我們流不起,撤退,先回去恢復元氣再說,機會總會有的,今年沒有明年也會有,明年沒有後年也會有的,只要我八旗健兒實力仍在,只要南邊還有人需要我們,我們就永遠不會缺少機會,但如果我們的血流乾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多爾袞說道。
“攝政王英明,關內士紳思慕我大清如久旱之望甘霖,李自成倒行逆施縱然猖狂一時終有授首之日。”
范文程堆起笑容說道。
下一刻多鐸一拳打在他臉上……
“狗東西,你當初難道不是這樣說的嗎?”
多鐸一邊罵着一邊又第二拳打過去,可憐范文程一介文人,哪能受得了他的老拳,僅僅兩拳就已經滿臉是血了,一邊慘叫着一邊不斷跪在那裡向着多鐸求饒。
“大膽!”
多爾袞一腳踹開多鐸喝道。
“範先生,你沒事吧?”
他緊接着對范文程說道。
“攝政王,奴才沒事,豫王傷心英王不能爲其報仇,奴才給他出一下氣也是做奴才的本分,別說只是打幾拳,就是把奴才打死了,只要能讓豫王一解心中之苦,奴才也是甘之如飴的。只是這仗真得不能再打了,咱們損失的兵力已經太多了,咱們人少兵源不足這是咱們最大的軟肋,李自成損失了回去一個月就能補齊他的軍隊,咱們損失了就得靠時間來彌補。
咱們損失不起!
此時李自成勢大,咱們只能避其鋒芒!
但關內士紳不可能忍受得了他的暴政,李自成說過要均田免糧的,他真要那麼幹的話那些士紳還不得跟他拼命呀!崇禎去江南後也不可能再與他合作,李自成在暫時沒了咱們的威脅後也不可能不向南擴張,他們兩家同樣少不了以後要起衝突的。李自成對咱們的遼東不會有興趣,他只是害怕咱們在他向南的時候攻他的背後而已,此戰之後咱們大不了與他和談,先哄着他安心南下,咱們再趁機養精蓄銳,然後靜觀關內之變。”
范文程口齒不清地說道。
緊接着他吐出幾顆被多鐸打掉的牙齒然後懇切地說:“攝政王,機會總會有的。”
的確,他們的機會總會有的。
只要南邊那些漢奸還在,他們就總會有機會的。
這一點多爾袞也很清楚。
那些關內士紳不可能真忍受得了李自成,晉商也不可能忍受貿易斷絕帶來的損失,他們只是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畢竟時間還是短了,山海關之戰從開始到現在也不過二十多天,李自成進北京也不過才一個月多點,像關中河南這些地方的士紳都未必能知道山海關的大戰。
但很快他們就會知道大清曾經試圖來救他們於水火。
大清會成爲他們的希望。
如果李自成不改變對他們的態度,他們終究會有忍無可忍的一天,那時候就是大清再次南下的機會。
“這中原,終究是我大清的!”
多爾袞折斷馬鞭恢復了躊躇滿志說道。
驟然間他頭頂雷聲炸響,緊接着大顆的雨點落下,一陣狂風颳過他那頂福臨御賜的黃羅傘蓋直接倒下。
緊接着戰場上的清軍迅速開始撤退。
但李自成也不會就這樣放他們順利地離開,他同樣很清楚如果能一舉全殲清軍那麼連遼東都是他的了,價值低歸價值低,有可能的話吞下總不會有什麼壞處的,而且就算不能全殲,他把清軍的血放得越多以後長城線就越安全,他就有能力籌備下一步對江南的作戰。此刻隨着關寧軍的到達,尤其是楊慶和那些吳家家奴的加入戰場,他的實力暴漲,部下的士氣同樣也暴漲,就在清軍撤退的同時順軍也發起了全線進攻,不過也就在這時候,醞釀了一個早晨的雨終於下了起來,狂風暴雨中雙方超過十萬人奮勇廝殺……
“瑪的,這鬼天氣!”
楊慶抹了把臉上的血水,無語地看着晦暗的戰場。
現在已經完全打亂了。
因爲狂風暴雨的干擾,再加上大雨中視線模糊,雙方將領都完全失去了對戰場的掌控,哪怕楊慶也因爲衝得太快,和自己的絕大多數部下都失去了聯繫,現在身邊剩下的只有高得捷等不足一百騎,超出這個範圍以他的視力都不知道是誰。
就像原本歷史上一片石大戰被風沙干擾了一樣,這場大戰居然被暴雨給干擾了。
“將軍,往哪兒?”
高得捷一刀砍翻自己對手喊道。
楊慶在關寧軍中收穫的可不只是他這一個猛將,另外還有吳國貴,至於吳三桂造反時候其他那些名將這時候都不在關寧軍,夏國相不知道其出處,李本深是高傑的人,和高傑一起這時候還在淮北,馬寶是李自成的老營,剛纔和楊慶並肩作戰的就是,王屏藩是奉天人,不可能在這時候的關寧軍中。吳三桂後期造反的部下並不純粹是關寧軍老底子,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有他在關內作戰中招降納叛以及配屬給他的綠營,至於這時候他身邊的那些主要將領年齡都不比他小,甚至絕大多數都比他大。
他是少年有成,這些人可都是熬出來的副將參將之類。
吳國貴算後期僅存的老將。
而高得捷這時候只是中級軍官。
“往哪兒?當然是往北!”
楊慶看着手中的羅盤說道。
緊接着他向北方一指,他腳下的戰車立刻向前,高得捷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帶着百餘騎跟隨,兩名跑散的清軍很不幸撞到了他們前方,楊慶從馬車上抄起兩把小斧頭甩了過去,在叫好聲中準確砸進他們的面門。
實際上這時候清軍也亂了。
因爲雨中不辨方向,再加上看不到指揮的旗幟,絕大多數清軍都已經這樣跑散,楊慶雖然只有百騎,但遭遇的也絕大多數都沒頭蒼蠅般亂躥的小股清軍,超過千人級別的根本就沒有,甚至超過五百人的都罕見,這樣的天氣裡無論旗幟還是鼓角指揮範圍統統都不會超過五百人級別,絕大多數都是幾十百十人,而且很多連方向都跑錯了。
“瑪的,這是自殺嗎?”
楊慶看着這兩名清軍後面突然冒出來的十幾騎清軍愕然道。
他們居然在往山海關跑。
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他解決,高得捷率領騎兵立刻衝上去,而也就在這同時,楊慶突然發現自己右側的雨霧中有些異樣,他立刻舉起望遠鏡但緊接着又扔開,這種初級版的東西還不如他的眼睛好使,他隨即跳下馬車向那裡走去,很快視野中出現了影影綽綽的人影。
這些人和他一樣在向北。
他是順軍裡面衝得最快的,所以這隻能是清軍。
楊慶也沒招呼高得捷,自己一個人拖着那柄狼牙棒,在大雨的掩護下悄然開始了衝鋒,幾乎就在同時隨着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那片人影突然間清晰了許多,然後一柄在雨中收起的黃羅傘蓋和兩面同樣收起的旌纛赫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