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夢庚最終還是一言未發。
然後在外面晉商們的哭喊聲中,寧南伯世子拂袖而去。
黃澍依然欣賞着街道上的畫面。
他其實是這場清洗的獲益者,他是徽州人,家裡同樣有人在揚州以販鹽爲業,不僅僅是他,他身後的江浙士紳們都是獲益者,否則就不會有江國茂的首告了,但即便是這樣,他們依然要鼓動左良玉清君側。這樣的皇帝他們是不喜歡的,今天崇禎可以缺錢抄晉商,明天沒了晉商可抄,他再缺錢就得對江浙士紳下手了,事實上也算下過手了,王永吉一家可是他們的一份子,只不過這種針對性抄家不是真正動他們的利益,畢竟崇禎抄王永吉家合理合法。
劉澤清與他們無關。
抄劉澤清是江浙士紳歡迎的。
抄晉商也是他們歡迎的。
但抄完這些之後,崇禎再想抄家就沒有別人了,只能對他們下手,這一點江浙士紳們很清楚,也就是說崇禎的原則不變,他們終究會等來如狼似虎的錦衣衛。
這不行!
他們必須得讓崇禎清醒一下,讓崇禎回到聖主明君的道路上,否則他們就真得換一個皇帝了,不過他們依然不能跳出來直面崇禎,最好的辦法就是忽悠左良玉動手,只要左良玉東下清君側,無論成敗他們的目的都達到了。左良玉成功不用說,肯定要來誅閹黨將崇禎當傀儡,他們以大義玩平衡,左良玉就算不能成功,他們也可以藉此把責任推到楊慶頭上逼迫崇禎殺掉這個瘋狗。只要沒有楊慶這個爪牙,崇禎也就沒那麼猖狂了,皇帝陛下的膨脹很大程度上都是源於這個爪牙的強悍戰鬥力,沒有楊慶當打手光王承恩和韓贊周是沒用的,說到底這裡是南京而不是北京。
這裡是江南士紳們的地盤。
但他們必須得搶在崇禎完成京營六軍的組建之前,如果崇禎手中擁有了這樣一支直屬軍團,再加上曹友義等江北忠於崇禎的各鎮,左良玉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自取滅亡的。
所以他們必須挑撥離間才行。
至於左良玉會不會幹……
他有的選擇嗎?
崇禎組建京營的目的,基本上和趙構收岳飛韓世忠等人的兵權一樣,就是爲了避免武將做大威脅他的統治,大明的亂世已經讓軍頭們事實上藩鎮化,別說是江北各鎮了,就是鄭芝龍在福建都形同軍閥。而這裡面目前來講唯一能夠威脅大明江山的也就左良玉了,任何偏安東南的政權,都不能容忍上游軍閥出現,王敦,桓溫這些人早就證明了上游軍閥的威脅。
這同樣也是趙構弄死岳飛的主要原因。
無論岳飛忠心不忠心,他處在一個特殊的位置,那麼他就必須得被除掉。
左良玉的位置和岳飛沒有區別。
而左良玉的表現與岳飛對趙構的忠心也不是一個級別。
岳飛一次次血戰把趙構從險境救出,而他卻坐視崇禎差一點死在北方,趙構都能毫不猶豫地弄死岳飛,憑什麼崇禎不能把他弄死?就憑他割據湖廣坐視李自成攻陷北京的惡行?崇禎可是有仇必報,剛一踏足淮南就毫不猶豫地斬殺了劉澤清,左良玉在北京淪陷過程中的表現難道比劉澤清更好?
崇禎之所以不動手是因爲不敢。
是因爲左良玉有數十萬大軍。
崇禎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如果京營六軍完成就不一樣了。
那時候他只需要一紙詔書徵左良玉入朝就行,就像當年趙構對付岳飛一樣先調離所部,然後分化瓦解擺平那些部將,當一切都完成,剩下只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也不用莫須有,對付岳飛得莫須有,對付左良玉那有一堆的罪名可以隨便選用,沒了兵權的左良玉還能怎麼樣?
引頸就戮唄!
如果不想這種事情也很簡單。
先下手爲強唄!岳飛要是能夠先下手爲強,那也就不會父子蒙冤了!
當然,那樣他也就不是武聖了!
但左良玉估計不會想當武聖的,那麼他需要的只是搶在崇禎的佈局完成之前動手,在東林羣賢幫助下起兵清君側,沿着長江順流而下直搗南京。
剩下的就看他本事了!
“成王敗寇!”
黃澍冷笑着說道。
楊慶當然不會知道,已經有人對他的暴行忍無可忍,開始鼓動忠義之士起兵清君側了。
他抄家正抄得酣暢淋漓呢!
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裡,他就根本沒離開揚州,和黃蜚所部很乾脆地關閉揚州所有城門,然後在那些徽商提供的幫兇指引下抄晉商,不過仍舊只限於鹽商和糧商,茶商絲綢商之類都不動。他必須控制對經濟造成的影響,鹽商基本上都是些世襲的官商寄生蟲,這些人的清洗對經濟造成影響有限,而且徽商會迅速接管他們的市場,畢竟這個市場也就是長江中下游這一點。
而且還有着發達的交通。
但直通西域的絲綢和茶葉貿易還是離不開晉商的,畢竟徽商不可能趕着馱隊一直走到俄國。
實際上明末真要說對晉商進行徹底清洗也是不行的。
那會對經濟造成嚴重傷害。
這些傢伙掌控着絲綢之路和蒙古草原的所有貿易,雖然他們走私糧食和鋼鐵給咱大清,但必須得明白他們賣的其實絕大多數是茶葉,那些趕着駝隊輾轉萬里的西北商人們維持着亞洲內陸,甚至歐亞大陸的東西方陸上貿易,江南無數人要依靠他們吃飯,他們是不可缺少的。
不過光鹽商也足夠了。
畢竟最有錢的就是這些鹽業蛀蟲們。
在持續了一個月的大抄家中,楊慶和黃蜚給崇禎以極快的速度聚斂了超過一千萬兩白銀,至於他們和韓贊周等人瓜分的就不用提了,事實上後者的和崇禎的沒有區別,這些內臣的財富和皇帝的沒有區別。皇帝要抄大臣的家需要罪名,但拿走太監的財富只需要一句話,就像魏忠賢都九千歲了,崇禎一句話什麼也就都沒有了,所以楊慶分給他們與分給崇禎也沒區別。
實際上這一次也抄了一個太監。
原本總理鹽務的大太監楊顯名被韓贊周親自拿下。
這個傢伙的財產有多少楊慶都不知道,反正老楊被賜死,而財產全都進了內庫。
這一千萬裡面不光是單純抄出來的金銀珠寶,另外還有拍賣晉商店鋪和房產的,甚至包括他們的田產,他們的船隊,他們的奴僕,總之除了他們家族的人被鄭芝龍的船運往海南島外,其他一切統統拍賣,由楊慶親自主持,原本韓贊周還想爭一下拍賣權,但楊慶就像機槍一樣噴出各種拍賣的花招後,他很明智地放棄了這件明顯金光閃閃的好事……
他都根本聽不懂啊!
不過好像真得很厲害的樣子啊!
然後徽商,浙商,閩商等南方商團就像嗜血的鯊魚般,從各地蜂擁而至瓜分晉商的屍體。
就連鄭森都買下了超過五十萬兩的資產。
不過他的收購一定程度上是他爹向崇禎示好。
反正又虧不了。
這些資產都是附帶好處的,收購這些東西的同時,也補入了鹽商的名單接替那些晉商,所以哪怕超出正常價格也無所謂,鄭森用二十萬兩銀子買一座實際上也就值十萬的園林,結果就是鄭家得到每年一萬引的食鹽專賣權,和這些鹽引相比多花十萬兩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這是兩百多萬斤,用不了兩年就能把多花的賺回來。
而崇禎負責對付那些大臣的抗議。
楊慶關上揚州城門,根本不放袞袞諸公進門,崇禎在皇宮則裝聾作啞以他不知道具體情況爲由,跟那些大臣們玩躲貓貓,甚至還很沒節操地裝病,把這些進諫的大臣丟給王承恩去繼續拖延。而王承恩則說聖上龍體欠安,他一個太監哪有權力管事情?就好像崇禎案頭的奏摺不是他處理一樣!總之他們這對無恥的君臣就這樣把袞袞諸公當猴耍,爲揚州城裡的楊慶和韓贊周豎起隔離牆,任憑他們在揚州肆無忌憚地折騰。雖然獲得了鉅額財富,但卻讓袞袞諸公們徹底失望了,很顯然這個當年被他們歡呼爲聖主明君的皇帝已經徹底墮落,走到了他哥哥那寵信閹黨的老路上,與羣賢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衆正盈朝的時代也越來越遠……
“衆正盈朝?”
楊慶冷笑道。
“衆正盈朝能有這個嗎?”
他緊接着說道。
而在他面前是一座逐漸加高中的巨大銀山,無數銀錠,銀幣甚至乾脆銀磚正一箱箱不停倒下,那些擡着箱子的錦衣衛川流不息,爲這座銀山增加着體積,而運銀的隊伍從這座銀山向外綿延,一直綿延到下關碼頭,綿延到長江的運輸船上。
五百萬現銀。
他用五百萬現銀在皇宮裡堆起一座誇張的銀山。
而在銀山的四周,提督京營宋權,京營六軍中已經完成的三軍總兵方安國,王之仁,劉肇基,再加上各自部下將領,全都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座銀山在自己面前越來越高,越來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