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眉頭緊皺,將不由自主產生的恐懼和疑‘惑’壓入心裡最深處,他的理智很清醒的提醒着扶蘇這是不可迴避的現實,但越是清醒,扶蘇越覺得難受。
哪怕事情有一天暴‘露’,在外人眼中,他頂多是個荒‘淫’的帝王,而胡亥……孌寵、佞幸……無論多麼難聽的羞辱言辭,都會落在胡亥頭頂。
……也許,牢牢瞞住此事纔是最好的。
扶蘇這樣安慰着自己,眉心擰出的褶皺卻越發深刻,因爲自己無能爲力而爆發的惱怒之情幾乎淹沒理智。
“‘門’外是誰?讓他進來。”扶蘇呼出‘胸’中濁氣,對着‘門’外吩咐。
內‘侍’樑一直守在口‘門’,哪怕將房中的聲響聽得一清二楚也從沒敢發出任何聲音,直到扶蘇現在下令,他才趕忙起身,對二十步外圍守的‘侍’衛們點點頭,‘侍’衛這才收起武器,一臉嚴肅的讓開一條細細的小路。
將閭的表情十分嚴肅,高跟在他身後扯了扯高的衣袖,不贊同的搖搖頭,低聲說:“你剛剛乾什麼喊的那麼大聲,萬一大哥在休息呢?”
將閭聽到高的話,頓住腳步,低聲解釋:“大哥是太子,住在咸陽宮正中線上本屬應當,可胡亥是咱們的小弟,他當初年幼,跟隨長兄一起居住在此我沒什麼可說的,但現在胡亥已經成丁了,再跟大哥擠在一個院子裡像什麼樣子。更何況,你何時見過大哥的院子戒備森嚴?!這不合常理。我擔心大哥和胡亥發生爭執,你知道的,父皇對胡亥十分疼愛。”
提起胡亥,年幼驕縱時候險些傷到幼弟進而引來父皇厭惡的記憶從他的腦海中清晰的反應出來,高瞬間面‘色’煞白,看着將閭抖了抖嘴‘脣’。
他啞着嗓子說:“你……厭惡胡亥?”
將閭一愣,看着高‘激’烈的反應慢慢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忍不住瞪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晌,將閭才皺眉道:“你瞎說什麼呢,當初的事情錯在我們,我怎麼會對胡亥有惡感。再說胡亥對這些年一直陪着父皇走南闖北,還是父皇的幼子,父皇疼愛他我就算羨慕也不會有什麼其他想法。剛剛高聲呼喊,是因爲大哥院中氣氛不對,我怕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守在‘門’口的是大哥的內‘侍’,我看到他剛纔起身進‘門’了,現在放我們進去,應該是大哥的事情結束了。”聽到將閭的保證,高心中鬆了一口氣,趕忙扯着他向房內走去。
就像將閭說過的,胡亥是父皇的幼子,多年伴駕,父皇對他的感情更加深厚是理所應當的,可高忘不了父皇震怒的模樣,這讓他對胡亥羨慕之餘,也保持了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
一想起胡亥已經回到咸陽宮中與大哥同處一室,高飛快做出決定,日後還是少來大哥的院子爲妙,有什麼事情白日裡去書房見大哥稟報已經足夠了,他沒必要非得往這裡跑。
將閭心中坦‘蕩’,倒是沒有高這麼過複雜的小心思,他進‘門’直接走到扶蘇面前坐好,看向扶蘇道:“大哥屋裡剛剛怎麼了?‘侍’衛竟然把守的如此森嚴,我詢問的時候把武器都亮出來了。”
高比將閭要細心得多,進‘門’後已經將兄長衣衫微微凌‘亂’的模樣收在眼底,聽到將閭的問話心頭狂跳,趕忙打斷將閭的話,急匆匆的說:“大哥你別搭理他,他就是管得寬,什麼閒事兒都要詢問個一清二楚才肯放過。”
雖然如此說,可高卻低下頭,不敢再向扶蘇看過去。
高一向長袖善舞、笑口常開,何曾表現得這般畏縮?
扶蘇瞬間發現高不同以往的古怪舉動,他若有所思的晃了一圈視線,眼神落在自己半開的衣襟上,轉瞬之後已經把高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他平淡的笑了笑,順手撫平衣襬,舉止自然的起身招手讓內‘侍’樑伺候着他整理了衣衫,同時開口道:“我剛剛從父皇那裡回來,父皇身上的餘毒有希望解除了。”
將閭不改打破砂鍋問到的‘性’格,一下子被扶蘇的舉動和說出的話引起注意,馬上追問:“這真是太好了——大哥忙得整夜沒歇息,所以之前在午睡嗎?”
扶蘇轉過頭‘露’出一抹疲憊又無奈的笑容,溫和的說:“原本只想歪一會,結果胡亥硬是纏着我仔仔細細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我這衣服都被他扯‘亂’了。”
“哎,他真是跟小時候一樣,沒輕沒重的,這麼大了也不見穩重。”扶蘇發出一聲溫柔的嘆息,已經轉頭向內室瞥了一眼,眼神裡包含了千言萬語,但其中的寵愛不容錯辨。
高聽到扶蘇不見掩飾的偏疼語調反而鬆了一口氣,發脹的腦子也冷靜下來,心裡禁不住嘲諷自己思想太齷齪了。
將閭聞言卻‘露’出不贊同的神情,認真的勸說:“大哥,胡亥也不小心了,他已經成丁,再和你住在一個院子裡總歸不好聽,咸陽宮這般廣闊,哪裡騰不出個好院子給胡亥?他也該娶妻生子了。”
扶蘇低笑着接話,沒有一點遲疑的說:“父皇會替胡亥物‘色’佳人的,咱們就不必‘操’這個心了。過來有什麼事兒?”
將閭想到父皇對胡亥的疼愛,也覺得自己‘操’心的有些過頭了,聽到扶蘇的問話,從袖中取出一卷書簡遞給扶蘇,爽快的談起手頭遇見的麻煩事兒。
“孔鮒又給咱們找麻煩事兒了。”將閭眼裡滿是不耐的神‘色’,可依照他的‘性’格,若是完全無用的事情,將閭自然會直接否決,而不是將事情送到他面前。
扶蘇看着將閭這幅又是厭煩,又不能將孔鮒奈何的模樣,來了興致,取過書簡認真讀起其中的內容。
他眉頭漸漸隆起,驚訝的神‘色’在眼中凝聚,閱讀書簡之中的內容後沉思片刻纔開口說:“果然是件麻煩事。”
扶蘇想起書簡上的內容,啼笑皆非的搖搖頭,低聲道:“孔鮒一直帶着儒家學子抵抗政令,身在中樞也不肯爲大秦效力,沒想到竟然是他先提出給父皇歌功頌德的事情。”
高撇撇嘴,頗爲不屑的說:“恐怕另有深意,我可不信他能安好心。”
“王道,又是王道。”扶蘇收起臉上的笑容,眼裡閃爍着寒芒,他低聲道,“孔鮒肯定不是同六國遺民勾結之人,只是他的想法對大秦沒有任何好處,可孔鮒終歸是儒家學派的領袖人物,此事不好直接駁了他的提議。”
扶蘇忽然轉過身,開口詢問:“胡亥,你也來說說有什麼想法。”
“想給阿爹歌功頌德就讓他們歌頌好了,阿爹的功業確實值得讚揚。”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內室傳出,十分爽快,將閭和高同時順着聲音看去,呼吸不由得一窒。
自從幼年的事故發生後,將閭和高都與胡亥這個獲得了父皇憐愛的幼子有了隔閡,在嬴政有意保護下幾乎見不到這個年歲最小的弟弟,因此,他們對胡亥的記憶早已模糊,哪怕胡亥隨父皇離去都只看到了一個身量未足的少年影子。
將閭和高對胡亥最終定格的印象只留下一個圓滾滾的漂亮孩童印象,沒想到多年後再見,那個對他們來說無比陌生的人影竟然成長成爲這麼‘挺’拔俊俏的青年。
迎着晌午熾烈的陽光,胡亥的臉非但沒有顯得模糊不清,反而更因爲他深邃的五官顯‘露’出不同於其他兄弟的‘逼’人美貌,與窗外的陽光一樣‘豔’麗。
將閭被胡亥的相貌晃得眯了眯眼睛,隨後才反應過來胡亥說了什麼。
胡亥對着將閭和高‘露’出一個笑容,恭恭敬敬的執禮:“兄長。”
隨後,胡亥緊挨着扶蘇坐下,十分隨‘性’的翹着腳,問也沒問就直接從扶蘇掌心搶過書簡閱讀起來,看完後掛着漫不經心的笑容繼續說:“他們既然想要稱讚阿爹,不妨就讓他們對阿爹的功績極盡溢美之詞;等到咱們用得上的話說完了,找個由頭讓他們閉嘴就行了——藉着阿爹的名頭再著書立傳,分撒什麼‘王道?他們想得倒美。”
扶蘇忍不住笑出聲,看了將閭和高一眼,忽然說:“胡亥的想法正如我意,而且父皇有令驅逐方士,此番正好一石二鳥。”
“……大哥的意思是?”將閭眼睛亮了起來,能把朝堂用不順手的人都趕走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扶蘇神秘一笑,輕聲說:“明日大朝會,你們就都知道了。”
第二日大朝會當孔鮒說出爲嬴政歌功頌德的話時候,站在同一處的扶蘇、將閭、高和胡亥‘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同時道“來了。”
“……臣請重編《王道大典》以註明陛下的功績。”
孔鮒話音一落,胡亥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狀似贊同的說:“文通君說的是,是我等疏忽了,竟然忘記爲父皇立碑記錄功德。”
孔鮒嘴角霎時‘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回身向朝臣之中看了幾眼,將閭目光緊緊盯着孔鮒,將他看向的位置牢牢記在腦中,只盼退朝後能親自到孔鮒站過的位置計算他的人物。
這時候,胡亥已經繼續說:“我大秦以法而興,以法而盛,請父皇挑選法家學子詳錄功績。至於立碑……”
胡亥像個驕縱的紈絝似的高高揚起頭,提高聲音:“兒臣請父皇立無字碑!以父皇的‘胸’襟,是非功過何妨留與後人說?”
嬴政大笑出聲,胡亥的話顯然讓嬴政通體舒暢,扶蘇看着這一幕知道時機到了。
他走出隊列,用自己謙和溫柔的嗓音開口輕聲說:“父皇‘胸’襟廣闊,比不在乎他人胡言‘亂’語,有一事兒臣卻不能不說——今日咸陽城中散佈着一則傳言,‘亡秦者,胡’,探查後,乃是‘私’下不滿潦倒生活的方士所爲。”
扶蘇說話的時候,眼神落在胡亥身上,盈滿了擔憂,嬴政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幼子,心頭登時涌起滔天怒火。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葛葛告黑狀的本事也不低,之前懶得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