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特殊的睡覺技巧
扶蘇張開手掌輕柔摩挲着嬰孩的臉頰,順勢遮掩住胡亥面上的表情,擡頭卻露出深思的神色瞥了胡姬一眼,隨後重新掛起笑容將胡亥放回乳母懷中道:“將胡亥送回去吧。”
嬴政看着扶蘇的舉動眼露詫異之色,脫口而出:“扶蘇不是一直很想再來看胡亥麼?怎麼今日見到,反而把他推開了。”
扶蘇落寞的笑了一下,眼中透出爲難的神色。
他視線在胡姬身上滾了一圈,顧忌的說:“胡姬擔憂,兒子不好霸佔着弟弟不放。”
嬴政看向胡姬,她果然又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死死抱着孩子不撒手。
見到此情此景,嬴政不由得皺緊眉頭,心中厭煩的想:胡姬難道以爲寡人會殺了自己親生兒子麼?每次寡人前來探望胡亥都是這幅表情,真令人掃興。
“趙高,把胡亥抱過來。”嬴政冷聲命令,趙高趕忙將胡亥搶到嬴政懷中。
“啊、呀?”嬰孩紅潤的嘴脣一開一合,發出一聲帶着疑問的清脆聲響,胖嘟嘟的臉蛋浮着一層健康的紅潤,拱着頭往嬴政懷中蹭。
見到兒子親近的表情,嬴政冷凝的神色不由得變得溫和,順着胡亥的臉蛋輕柔撫摸,對着扶蘇感慨:“胡亥自出生起就與寡人親近。寡人孩子雖然不少,卻頭一次知道有孩子不哭鬧的,連你小時候也時常哭鬧,胡亥這樣樂天的性子實在是難得。”
嬴政童年在趙國過得悽慘,市井之人最擅市儈逢迎,後宮女人的手段雖然不如市井之人粗鄙,可究其根本卻相差無幾。
訓練孩子討好的手段對嬴政來說太老套,他雖然喜歡孩子,但並不吃這一套,這法子被後宮女人在自己身上施展得多了,甚至感到厭煩。
胡亥自打出生起就表現出的歡快天性纔是入嬴政眼的根本原因——每日繁忙之後,能看看孩子不染世俗的天真笑臉是最高的享受。
扶蘇聽了嬴政一時感慨的話走上前,看着胡亥始終眉眼彎彎的討喜模樣,跟着說:“父王所言甚是,胡亥的天性難得,既然他如此乖巧不如……呃!父王恕罪,扶蘇失言。”
話到嘴邊,扶蘇忽然停住聲音不敢再說,他拱手退後,臉上滿是愧疚的神色。
嬴政擡頭果然見到胡姬更加警惕的眼神,再看懷中的孩子忽然沒有了繼續逗弄的心思,當下有些懨懨的示意趙高將胡亥抱回給胡姬,直接帶上扶蘇大步離去。
嬴政對長子親近,此時四下無人,他厭惡的說:“胡姬也不知道煩什麼毛病,總像是怕寡人傷害胡亥似的,好好一個孩子被她看得嚴密,連寡人派去照料胡亥的乳母都不能多與胡亥接近。真是不知所謂!”
隨着嬴政抱怨的話出口,扶蘇露出擔憂的神色,遲疑的開口:“……父王。”
嬴政順着聲音看向扶蘇,見他一臉猶豫爲難,揚了揚下巴:“有話直說,不可做小女兒情態。”
扶蘇點點頭,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直視着嬴政銳利的目光道:“父王,胡姬雖然對胡亥真心疼愛,可她顯然不會照顧孩子。胡亥在這樣畏畏縮縮的母親身邊長大,日後如何成爲一名偉丈夫?我大秦的公子,不能被養得時時刻刻像是嚇壞了鵪鶉,太失風骨了。”
嬴政歷來重視子女教養的問題,扶蘇一番話隨不多,卻句句都說進了嬴政心坎裡,他不由得點點頭認同扶蘇的想法。
過了片刻,嬴政看向扶蘇詢問:“你對此事是怎麼打算的,將你的想法說出來讓寡人聽聽。”
扶蘇露出溫和又帶着點寵溺的笑容,伸手指着自己,輕聲道:“胡亥乖巧,從不哭鬧,加之後宮不缺乳母和奴婢伺候,將他送到兒臣院落同住。父王覺得此事是否可行?”
扶蘇話一出口,嬴政眉心就忍不住擰出一道褶皺,可思考過後卻又覺得這個決定並不難接受。
反正他每日都要將長子叫到身邊考校學問,並且指點如何處理政務,把每日都想見的幼子和長子安排在一處照料,總比看看胡亥還要“順便”見到胡姬那張讓人煩躁的臉強得多。
短暫的思考過後,嬴政直接點頭,同意了扶蘇的提議:“好,此事就按你說的辦。趙高,傳旨將胡亥及照料他的僕從全部遷入扶蘇院子裡。”
扶蘇眼神除了驚喜更露出明顯的期待,聞言趕忙承諾:“父王放心,兒子已經將胡亥教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嬴政看向身量未成的長子,忍不住笑道:“你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還教導胡亥?寡人只盼你們兄弟相處和樂,健康長大。”
“兒子不會辜負父王期望的。”扶蘇收起臉上笑容,擡頭直視着嬴政,鄭重其事的承諾。
嬴政被扶蘇超越年齡的成熟眼神一震,隨即欣慰的笑起來,伸手在扶蘇肩頭輕拍幾下,溫和的說:“好,寡人記住你今日所言,願五年後你能替寡人分憂解難。”
趙高能夠叢一干內侍之中脫穎而出讓嬴政對他青眼相加,自然有着出衆的辦事能力,扶蘇回到居住的院子時,胡亥及照顧他的一干僕從的住所已經被打理好了。
“長公子,您隨大王出行未歸,奴婢自作主張,將小公子安排到了三進的東廂房裡。不知道如此安排,長公子是否滿意?”趙高站得筆直卻微微垂首,表現得恭敬而不失自尊。
扶蘇四處轉了一圈,溫和的說:“正院還有兩間空房,反正他人小不佔地方,還是讓胡亥搬到我房中一起住吧。他年紀小,容易着涼受風,我的院子房樑最高,冬暖夏涼不必開窗,閒着太糟蹋了。”
“長公子說的對,奴婢欠考慮了。”趙高低聲道,垂下眼神的卻顯出不贊同的神情,他馬上回身細心的囑咐跟隨而來的內侍重新佈置房間。
扶蘇面上柔和寬厚的笑容不減,在趙高吩咐過內侍後,忽然說:“辛苦府衛之前的佈置,扶蘇明白府衛是防止胡亥年紀小半夜吵鬧而影響到扶蘇休息。”
趙高趕忙堆起笑容,回身推辭扶蘇的客氣:“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話雖如此,趙高的腰卻比一開始彎下不少,沒再維持之前的傲慢。
一切佈置妥當,趙高終於擡步向外走。
扶蘇一反過去的冷淡,在門口向其辭謝:“今日多虧府衛的幫忙,否則扶蘇真不知道該如何整理嬰孩的房間。”
“大王子女衆多,奴婢是熟手,長公子太客氣了。既然胡亥公子已經歇下,且容奴婢告辭。”趙高臉上帶着熱情的笑容,同扶蘇告別。
目送趙高離去,扶蘇臉上的笑容轉淡,擡步回到房中,直接推開院落相接的大門進入胡亥房中。
“長公子,胡亥公子已經睡下了。”乳母行了一禮,低聲道。
“忙你們的去吧。”扶蘇微笑着點點頭,坐在牀邊看着襁褓之中五官精緻的嬰孩,指尖沿着他的眉眼輕輕描畫,忍不住嘆息,“真是個漂亮孩子。”
奴婢們見扶蘇公子並未弄醒胡亥,在乳母的眼神下紛紛出門繼續整理物品,將房間空了下來。
扶蘇垂眸凝視着尚在襁褓之中無力抵抗任何侵害的胡亥,神色變換不定,掛在面上的溫和笑容消失無蹤,眼神深沉之中夾着一絲淡淡的殺意,他手掌移動到胡亥稚嫩的勃頸處虛攏着,過了許久到底移開手掌。
扶蘇嘴角笑容苦澀,知道自己到底下不了手:“不過是個嬰孩。”
一切原本正常,扶蘇卻不知道怎麼的,在那日被胡亥颳了一下,受到父王斥責回房思過的夜晚驀然經歷了整夜的夢靨。待夢境一過,他竟然連續幾日恍恍惚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現在的扶蘇,亦或是那個橫劍自刎的皇長子扶蘇。
“大秦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陛下未立太子,公子身爲長子,擁護者甚重,此時未見陛下傳位胡亥公子的詔書,怎可單憑中車府衛片面之詞而欲飲劍自盡?!”
上將軍蒙恬的話言猶在耳,思緒混亂之時頻頻侵擾着扶蘇的思緒,可接下去武山劍鋒利的劍刃自頸項滑過,那種徹骨的冰冷和疼痛卻讓扶蘇在接下來的數個夜晚不能成眠。
在經歷了許多無能爲外人道的折磨後,扶蘇終於接受現實,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做一個溫良謙恭的少年長公子,與父王政見不合、多年對峙和鎮守邊關、驅逐匈奴的經歷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他的靈魂上。
現在冷靜下來回頭審視自己,扶蘇不得不說蒙恬將軍的話是正確的,可惜自己當初驟然聽聞父王過世的消息猶如山陵崩塌,竟然想也不想的揮劍自盡。
這樣做雖然對父王旨意盡忠,也全了孝道,可自己的做法確實太輕率了。
扶蘇拍了拍手下粉嫩嫩、肉嘟嘟的臉蛋,恢復了笑容,低聲道:“日後,我會好好教導你的。若是父王真的將皇位傳給你,扶蘇將做一賢臣輔佐君王;若是你矯詔登位,我也要讓你明白秦朝的扶蘇公子不是個任人欺凌的軟柿子。”
胡亥對扶蘇的心思一無所知,仍舊睡得天昏地暗,感受到臉上輕柔的碰觸甚至彎起嘴角、擡臉蹭了蹭扶蘇指尖。
扶蘇眼中神色轉暖,俯身親了親嬰孩的臉頰,心中道:胡亥現在同他自盡時幼子年歲相當,可惜當初沒能教導兒子成人,現在能教導胡亥也算是填補了心中的遺憾。
扶蘇懷抱胡亥走進書房,將書簡平攤在大案上自顧自讀了起來。
胡亥睜眼對上面前色澤柔和的布料不由得一愣——不是胡姬也不是祖龍的穿衣風格,面前的人是誰?
“胡亥睡醒了?”修長的手掌輕輕撫在頭頂,帶着薄繭的手指摩挲在頭皮上傳來極爲舒適的觸感,讓胡亥像只撒嬌的幼犬似的情不自禁眯起雙眼。
忽然,他渾身一抖,直愣愣的順着聲音擡頭對上扶蘇盈滿笑意的眼睛。
劍眉星目、高鼻紅脣,面貌清秀的少年垂眸凝視着自己眼神如水般溫柔包容,胡亥心中感嘆:祖龍一家真是好遺傳,見過的兄弟姐妹各個都是美人,剛剛見過一面的扶蘇公子果然如史書描述一般“寬容和善,神色悲憫”!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腐到爛了的小蘑菇扔了一個地雷,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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