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人心

中軍大帳,北宮雁居中而坐,顧漫漫坐在她斜對面,低着頭,緩緩講敘着自己被擒後的經過,聲音平淡而空洞,不帶一絲感慨,彷彿說的是與自己無關的事。

不知不覺的,她閉上了嘴巴,沉默着,就像睡着了一般。

北宮雁招了招手。曹節走了過來,將一隻錦盒擺在姬冰燕面前。姬冰燕撫摸着錦盒,緩緩推到顧漫漫面前。“顧將軍,勝負也兵家常事,你不必掛在心上。再說了,這未嘗不是一種修行。人在順境中再如何意氣風發都可能是虛的,只有在逆境中也能不屈不撓纔是真正的強大。我希望顧將軍能做一個真正的強者。”

顧漫漫擡起頭,看看案上的錦盒,又看看姬冰燕,打開錦盒,拈起那顆紅色的藥丸,毫不猶豫的扔進了自己嘴裡,伸長脖子,用力吞嚥。藥丸很大,她嚥了半天也沒嚥下去,噎得直流淚。姬冰燕搖搖頭,倒了一杯水,塞在顧漫漫手裡。

顧漫漫喝了兩口水,這纔將藥丸嚥了下去,撫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殿下,這是什麼?”

姬冰燕漫不經心地說道:“既是療傷聖藥,又是致命毒藥。”

顧漫漫皺起了眉頭,半晌才突然明白。“天元丹?”

姬冰燕點點頭,站起身來,拍拍顧漫漫的肩膀。“顧將軍如果心灰意冷,現在可以去甲士營挑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一夕歡好,明天早上就能在極樂之中悄然辭世。將軍大可不必擔心身後俗名,我會上奏花帝,就說將軍是不堪戰敗之辱,捨生取義。只要我活着一天,必保顧家聲名不墜。”

顧漫漫眼神微縮。“如果我不肯死呢?”

“那就好好調養身體,運化丹力,明天早上來帳中聽令。怎麼失去的,還怎麼奪回來。”

顧漫漫深吸一口氣,原本有些佝僂的身子慢慢挺直,眼神也亮了三分。她盯着姬冰燕看了半晌,起身離座,單腿跪倒,雙手抱拳舉過頭頂,還沒說話,便淚如泉涌,泣不成聲。

“臣顧漫漫,願爲陛下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姬冰燕穩穩的坐着,受了顧漫漫一拜,臉上神色不變,只是一抹異色在眼中稍瞬即逝。

顧漫漫起身,向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曹節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恭喜殿下,得到了一位萬豔騎士的效忠。”

姬冰燕擺擺手。“去,將火蓮國的地圖取來,然後請北宮雁過來,就說我有事要向她請教。”

曹節轉身取來地圖,鋪在桌上,然後轉身出去了。姬冰燕攤開地圖,一手託着下巴,一手按在地圖上,潔白如玉的手指滑過地圖,沙沙作響。

時間不長,北宮雁來到大帳,一見桌上的地圖,頓時眼神一閃,隨時又恢復了平靜。姬冰燕擡起頭,看着她,露出一絲淺笑。“北宮騎士,知道我請你來幹什麼嗎?”

“末將不知。”

“北宮騎士不必謙虛,我雖然離大圓滿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此生也未必能夠達到,但我對意的感知還是有一點的。北宮騎士,你這麼緊張,是因爲心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北宮雁微怔,擡起頭,看着姬冰燕。“殿下在說什麼?恕末將愚鈍,不太明白。”

姬冰燕起身走到北宮雁面前,繞着她走了一圈,嘴角挑起一抹高深莫測的淺笑。“北宮騎士,何必呢?我雖說出生在牡丹城,卻在雪梅國生活了十幾年。沒錯,我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武功和兵法,但是對理政也下過一些功夫。別的不說,雪梅王治下的大小世家我還是清楚的,但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有個北宮世家。”

“末將說過,北宮只是一個小家族,算不上世家,入不了殿下的法眼。”

“沒錯,我不可能對每一個家族都瞭如指掌,但是,哪個家族這麼有底氣,對北宮騎士這樣的奇才也不能遷就一二,逼得你做一個僱傭騎士,艱難謀生?”姬冰燕擡起手,按在北宮雁的肩上。“北宮騎士,你和家族之間究竟有什麼解不開的矛盾?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幫忙,也許……就是一句話的事。”

北宮雁沉默不語。

“北宮騎士,信任是相互的,你要想得到別人的信任,就應該先敞開胸懷,而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你說對不對?在這一點上,我和你家少君的態度是一致的。至於田國士,我雖然沒有和他討論過這件事,但我看得出來,他雖然心懷坦蕩,有如赤子,眼裡卻也揉不得沙子,想必不會對一個身懷秘密的人推心置腹。”

北宮雁慢慢轉過頭。“殿下,你還信任火蓮萬家嗎?”

姬冰燕眉心微蹙,眼神變冷。“你不姓北宮,你姓呂吧?”

北宮雁笑了,帶着三分嘲諷,七分自嘲。“殿下真是博學多識,連銷聲匿跡了三百多年的五原呂家都記得這麼清楚。”

姬冰燕輕輕吐了一口氣,鬆開搭在北宮雁肩上的手,緩緩走到桌前,盯着桌上的地圖看了半晌,突然說道:“北宮騎士,來,說說你的出奇制勝之計,看看有幾分把握。”

北宮雁擡起手,摸着姬冰燕摸過的肩膀,愣了一下,有些遲疑,但她還是很快恢復了平靜,走到桌前,看了一眼地圖。“殿下,當初火蓮王突然出現在梔子城下,就是利用水師運兵,徑直由重澤殺來。現在重澤已經被桃花水師控制,我們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利用水師直抵火蓮城下。”

“到了火蓮城下又如何,難道就憑這兩三萬新練的甲士攻破火蓮城?”

“三萬甲士攻破火蓮城自然不夠,但攻破梔子城,卻是足夠了。”

“可是梔子城下有白玉薇的甲士,兵力不比我們少。”

“如果白玉薇被迫回防火蓮城呢?”

“她爲什麼要回防火蓮城?”

“因爲有兩位王道高手在火蓮國京畿出沒,火蓮城沒有足以匹敵的王道高手,只好調用唯一能剋制王道高手的甲士大陣回援,穩定京畿。”

姬冰燕沉默了片刻,擡起頭,雙目炯炯有神,盯着北宮雁看了半晌,忽然輕笑一聲:“北宮騎士,也許……我應該將你拿下,公佈你的身份,永除後患。”

北宮雁微微欠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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