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深瀾沉恨

“迦若,迦若,外面是你麼?”

黎明的月宮裡,靜謐無聲。這裡是靈鷲山的最高處,也是拜月教主的起居住所,在教主未召之前從來都沒有人敢進入——然而,聽得外面庭中傳來的聲音,假寐中的拜月教主陡然驚醒,脫口的驚呼聲劃破寂靜。

沒有回答,只聽得兩聲短促的低喚,急切而無助。

明河一下子擁衾坐起,在黑夜裡睜大了眼睛,睡意全無——是饕餮……是饕餮!

最近迦若經常連夜出去,通宵不回,她無從得知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想着、在大軍壓境的時候拜月教只能指望他了,便不能多猜疑什麼。

然而,昨夜是傳燈大會,教中散會的弟子已經通報了大會被聽雪樓的人打亂的消息,主持大會的右護法清輝至今未返,讓她聽了好生擔心。但是,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身爲大祭司的迦若,卻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夜不知所蹤。

靈鷲山上靜謐如同死境,然而她卻睡不着。

不知爲何,心裡隱隱有莫名的恐懼——雖然是五年前一齊聯手篡權、奪了拜月教教主和祭司的位置,共同支配這個南疆直到今天。然而身爲教主的她,一直是不瞭解這個同伴的。

總覺得,這個人的心裡有什麼隱藏得極深的東西,不曾讓任何人看見。

他有他的想法,卻從來不和任何人說,包括身爲教主的她。

雖然作爲教中的大祭司,但是迦若對於拜月教的事務從來看的很淡,幾乎從來不插手。如今,雖然在她的哀求下,他許下了決不讓聽雪樓毀滅拜月教的承諾,然而,她卻不知迦若準備用什麼樣的方法,來阻擋已經越過瀾滄江的兵馬。

“迦若,怎麼回事?!”聽到庭外幻獸的低喚,來不及細想,明河胡亂扯了案頭一襲孔雀金的長袍裹住身子,便往外奔去。

重重的帷幕垂在她面前,讓她看不見窗外的情形。明河胡亂的伸手撥開那些霧一樣的簾幕,心中莫名的感到慌亂無比,奔跑中,長袍下襬不時絆住她的腳。

一層層的帷幕被拂開,外面的天光透進來,最後一層帷幕上,忽然映出了那個人的影子。

明河舒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將腳步放緩,拂開最後一層帷幕迎了出去:“天不亮就來這兒,這教中也只有你敢——”

話音未落,拜月教主剛剛淡定下來的臉色驟然一變:“迦若你怎麼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可怕的混沌,瀰漫了死灰色。齊眉的額環以下,本來蒼白清冷的臉頰變得黯淡無光,有奇異的死灰、活了一般的在皮膚下涌動。

屍毒!而且是鬼降中最毒的血鬼降的毒!

明河的臉陡然也是蒼白得毫無血色,她看着大祭司,連忙擡手扶住他的肩,一手迅速撫上他的眉心寶石,緊張的聲音都變了:“怎麼回事?你怎麼中了自己人的毒!——快快快……都要入腦了!月神保佑……你快進來。”

“不……。”祭司一直半閉着眼睛,似乎衰弱到無法出聲,然而在拜月教主扶他進去的時候,卻忽然擡起手推開了她——那隻手,已經漆黑如墨。

看見這樣可怖的毒性,明河的手都有些顫慄,然而,耳邊卻忽然聽到迦若開口說話——

“先……先救她。”

她驀然擡頭,順着那個勉力站着的人的手、看向庭外——那裡,黯淡的晨曦中,幻獸前膝跪地停在門外石階上,背上馱着一位失去了知覺的緋衣女子。那女子的長髮拂在了地面上,袖間露出緋色的袖劍。

頰上那一彎金粉勾的月牙兒陡然煥出冷冷的光,拜月教主的手忽然不再顫抖了。

“她是誰?舒靖容?”她眼神冷冽,擡頭看着大祭司,一字一字的問,“是聽雪樓那邊的人,我爲什麼要救?迦若你是不是要叛——”

話音未落,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迦若的手陡然探出,按住她的肩,搖搖欲墜的祭司似乎是把全身的力量都按在了她的肩上,手指用力的要握碎她的肩骨。他看着她,然而已經實在無力再說什麼,只是看着她,眼睛裡面一片死灰,緩緩搖頭。

“你、你快進來,我給你解毒!”看到他的臉,明河再也無法按捺的脫口驚呼,幾乎是哀求着扶着他,“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快進來——”

然而白衣的祭司沒有動,依然沉默而執意的、站在門口,按着她的肩。他已經沒有力氣開口說話,然而眼神一直看着門外深度昏迷中的緋衣女子。

明河的手,終於一分分顫抖起來,慢慢全身都顫抖得如風中的葉子。

看着黑氣一分分瀰漫上他的臉,拜月教主忽然間彷彿崩潰,掩住臉大呼:“好了!我救她!我救她!——求求你快點…快點進屋來。”

饕餮一聲歡呼,直躍而起,揹着昏迷的緋衣女子進入房間。

“要‘先’救她……”彷彿是隱隱約約笑了一下,迦若的手忽然就是一鬆,精神氣彷彿忽然消散,人就無知覺的向着門中倒了下去。

※※※

“我們都已經快要拔掉藍關上那個拜月教據點了,爲什麼下令停止進攻?”青翠欲滴的鳳尾竹下,青衣人劍眉緊蹙着,毫不客氣的問坐在榻上微微咳嗽的聽雪樓主人,“是因爲張真人和明鏡大師受了傷,怕這邊支持不住要我們返回麼?”

“碧落。”輕輕拉了一下同僚,紅衣女子察覺到了樓主今日反常的沉默——本來,在各方人馬出擊就要初戰告捷的時候忽然下令勒馬撤退、就不是蕭樓主的作風。然而,又是什麼居然能掣肘他、做出這樣的退讓?

蕭憶情看着眼前聽雪樓四位護法中的兩位,緩緩搖頭:“自然有我的緣故。”

“什麼緣故?”碧落的脾氣一如當日在江湖遊俠時期,即使面對着聽雪樓主也絲毫不曾收斂,“雖說我們這邊張真人他們重傷,可是他們不也死了一個右護法麼?我們可絲毫沒有落了下風!我們付了多少代價、才能圍殲那些傢伙!”

“我說要先按兵不動!”忽然間,聽雪樓主放下茶盞,驀的擡頭,眼神冷銳。即使是碧落,也心下一驚,紅塵拉着他,俯身行禮:“是,我們恭領樓主之命!”

有風吹過竹林,蕭憶情靜了靜,忽然忍不住又咳嗽起來,淡淡吩咐手下:“把人馬都撤回來,圍駐在靈鷲山腳下——注意,也不要逼得太近了。”

“無我命令,不得擅自攻擊拜月教——”聽雪樓主說了那一番話,眉間又不知是什麼樣的神色,只是看着遠空,加了一句,“如果…如果我有令,一下,則全力攻入月宮!那時候,遇人殺人,遇神殺神,靈鷲山上雞犬不留!”

“是。”震驚於樓主想來淡漠的口吻裡陡然流露出的強烈殺氣,但是不再爭辯什麼,碧落紅塵兩位護法齊齊領命。

蕭憶情低下頭,眉間的神色更爲莫測,只是淡淡道:“你們下去罷。”

“呵。樓主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竟然也會犯胡塗?”退下的時候,和紅塵並肩走着,轉過小徑的時候碧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這樣一來,且不論拜月教散佈各處的勢力會脫出我們目前辛苦佈下的包圍逃逸,如果他們集結起來反攻,而我們把人馬定駐在靈鷲山下,那不是成了現成一個靶子麼?”

“這種道理,樓主心裡必然也該明白的。”紅衣的同僚行走在翠竹間,卻是沉吟着回答,“不過今天的樓主確實有一些奇怪……不明白他怎麼想的。將全部力量撤回到月宮附近,想必是爲了防止那裡有甚麼變化——”

說着,紅塵看着前方人馬來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喃喃道:“奇怪。”

“什麼?”碧落背琴攜劍,在竹徑上頓住腳步轉頭問。

紅塵定定回顧竹林那邊的軟榻。青翠欲滴的鳳尾竹下那一襲白衣如雪,在軟榻上慢慢闔上手中的茶盞。有竹葉蕭蕭而落,散在他的衣襟上,顯得說不出的孤寂。

“靖姑娘呢?”喃喃的,紅塵自語了一句。

碧落也是一怔,忽然明白了爲什麼方纔對着樓主時、總感覺缺了什麼。

兩個人面面相覷,心裡揣測着,卻都沒有說什麼話。

“我們去把人馬從藍關那裡帶回來,駐靈鷲山下去吧。”許久,碧落率先轉身開路驀的淡淡來了一句,“如果靖姑娘有什麼不測,我怕這一次就不是拔除拜月教那麼簡單了——聖湖會變成血湖吧?”

※※※

靈鷲山。月宮。月神殿。

神殿前,那一片清冷的碧波上,千朵紅蓮綻開,在夕陽的光線下猶如火焰跳躍。然而蓮下的水卻是極度寒冷的,寒冷得彷彿來自幽冥——因爲這裡彙集了天地至陰之氣。

這個不足兩裡見方的山頂聖湖,是拜月教開教以來便設下的——那是教中所有術士靈力的來源,連大祭司都不例外。

聖湖的力量來自於湖底沉積的無數死靈和怨魂,幾百年來,拜月教用術法殺人無數,而殺掉的那些靈魂卻被鎮壓在施了咒術的湖底,無法進入輪迴也無法消滅,只能靜候着拜月教術士的差遣。白天化爲紅蓮,到了月夜卻變爲死靈。

雖然是教中力量的源泉,但是湖中怨靈的力量,卻是同時也讓拜月教小心翼翼,生怕禁錮着的陰毒力量會失去控制而逃逸入陽世,所以在挖掘好聖湖的同時,開山教主也建造起了這座月神殿,用天心月輪來鎮壓住怨氣。

“迦若你醒了?”神殿裡有天竺桫欏香的縈繞,昏沉的長明燈下,披着及地長袍的女子疲憊而驚喜的叫了起來,看着在神龕下供桌上睜開眼睛的男子。

黑氣褪的很快,他的臉色亦然回覆了平日的蒼白,只是眼中的神采依舊有些混沌。聽到教主的聲音,迦若的手擡起,抵住桌邊,似乎想站起來卻依舊力不從心,他開口說了一句什麼,卻發覺依然說不出清晰的話來——那個鬼降的毒,確實好生厲害。

“你說什麼?”明河過來扶住他,慢慢起身,問。

“她呢?”調息了一下,再度開口,終於說出了兩個字。

然而,拜月教主本來帶着一絲驚喜的眼眸卻陡然冷凝,倔強的咬住咀脣,不回答,眼神冷厲起來。

“冥兒呢?她好了麼?”看到明河不回答,迦若也是陡然的變色,急問。

拜月教主沉默,忽然間擡頭,微微冷笑起來,眼色陰鬱而冷漠:“死了!她死了!那時候我都來不及救你了——幹嗎還要救她浪費時間?”

剛剛站穩身子的白衣祭司驀然回頭,目光閃電般的落在她身上。

“你再說一遍——冥兒怎麼了?”迦若的語氣,卻是極度平靜的,平靜得如同冰封雪塑,注視着明河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

“她死了!我放着她不管,所以她死了!”執拗的回看着大祭司深藍色的瞳仁,拜月教主冷冷的回答,頰邊那一彎月牙兒閃着幽暗的光,“怎麼了——是不是你要因此殺了我?”

她傲然仰起頭,眼裡卻隱約有淚光。

迦若只是冷冷看着她,忽然間轉過頭去,自顧自的走開:“你們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拜月教主怔住,看着大祭司沿着大理石的臺階走下聖殿、去往聖湖邊,她追了出來,追上去和他並肩走在廊道里,眼睛裡卻有掩不住的喜悅的光:“你…你居然不生氣?我殺了她,你也不怪我?”

“你玩什麼把戲……”然而,一路疾走着,迦若的眼裡卻有淡漠的光,頭也不轉的淡淡回答,“你明明已經把冥兒救回來了。”

拜月教主一怔,頓住了腳步,擡頭看着他,驚詫無比:“你……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迦若笑了笑,繼續往前走,聲音因爲毒性侵蝕依然有些衰弱,“冥兒死沒死,我心裡有感覺,你騙不了我——何況你答應我的事,何嘗翻悔過。”

明河呆在廊道上,看着白衣祭司一路走過去,風從遠山上吹來,吹得廊道下的護花鈴一片亂響,迦若從廊中走過,黑髮和長衣一起在風中揚起:“真是莫名其妙啊你——她現在該在聖湖邊上等待月升、好把毒性徹底逼出體外吧?”

明河張口結舌的站在那裡,半晌,纔回過神來,攬起衣襟再度追上去和他並肩走,有些遲疑的問:“聽雪樓要滅我們,她是蕭憶情那邊的主將、死了不正好?”

“你知道什麼。”迦若走着,看着聖湖中開放的紅蓮,眼神淡淡的,“冥兒活着纔好——有她在月宮,蕭憶情就不敢攻上靈鷲山半步!”頓了頓,彷彿有什麼喟嘆,白衣祭司搖搖頭:“——他這樣的人,能爲冥兒忍讓到如此,已經算是難得。”

拜月教主一震,恍然明白過來什麼似的,頷首,看着迦若,然而這一次眼神裡面也有絲絲的喜悅:“啊……原來那個靖姑娘對聽雪樓這樣重要……我不知道。”

“你笑什麼?”迦若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她,問。

明河神色卻是驀的明朗起來,抿嘴一笑,搖頭:“不笑什麼~~~”

※※※

新月慢慢升起來,從林梢露出一線皎潔的光亮。

聖湖邊的鳳尾竹筏上,那個緋衣女子在月下靜靜沉睡。

白衣祭司的手覆蓋在阿靖肩頭的傷口上。那裡的死灰色依然觸目驚心,隱隱在皮下翻涌,然而卻被銀針細細密密的扎住了,無法蔓延一步。有殷紅的血灑落在緋衣女子的身上——那是明河刺破了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在她的周身。

阿靖眉間的死灰色已經暫時控制住了,然而體內的屍毒卻依然要到今夜的施術後才能拔除完畢。

“開始吧。”終於有些沉不住氣,將託着緋衣女子的手放下,讓阿靖繼續靜靜的昏睡,白衣祭司擡起頭來,對着高臺上凝神觀測月冕的明河開口。

“等一下。”神殿的祭壇上,拜月教主一襲華麗的長袍在月下奕奕閃亮,然而絕色女子眼神凝重的看着銀針在石面上投下的細細影子,注視着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移動,用心掐算着時間,“太陰星方位尚未到天宮,此時不可。”

迦若沒有反駁——雖然他靈力驚人,但是在療毒這件事上,卻完全沒有法子和明河相比。

明河的手,一直放在神龕上,凝定如水。

那裡,神廟最高處,供奉着的是拜月教三寶之一的天心月輪——以傳說中的西崑崙美玉琢成,嵌着八寶纓絡,上面用金粉細細密密的寫滿了符咒。

那是拜月教開山教主親筆寫下的咒語,用來壓制聖湖中那些可怖的怨靈。

而這個天心月輪,也是聖湖的唯一控制水閘——一旦轉動,湖底的閘門就被打開,有禁錮死靈作用的湖水將泄入地底,而那些死靈便會失去控制而四散逃逸。

——這樣的結果,即使是拜月教的人都無法想象的。所以數百年來,從來沒有過。

“你是最強的術士,所以血鬼降的毒對你來說尚自可解。但她卻是普通人——”看着尚自昏睡的緋衣女子,拜月教主眼色冷淡,“何況看來她中的毒比你深,若不是你將一半的毒性分流入你體內,她哪裡能撐到如今?”

頓了頓,明河眼神更加冷漠犀利:“迦若,清輝護法呢?他和他的血鬼降怎麼了?”

白衣祭司震了一下,一時無言。

“是不是——被聽雪樓的人殺了?”拜月教主皺起了眉頭,咬着牙,“傳燈大會被擾亂,散回來的弟子和我說,蕭憶情和舒靖容聯手闖入,截擊了清輝。”

“我去的時候清輝已經死了。”然而,說起同門的死訊,迦若卻是毫無介懷,淡淡道,“他的鬼降吃了他,我怕血鬼降噬主後成爲大患,就和聽雪樓主合力除了它。”

“你和聽雪樓主合力除了它?”明河怔了一下,脣角露出不知奇怪的笑意,正準備說什麼,忽然看着月冕、眼神就是一凝——

“時辰到了,放手!”

迦若眼神也是一斂,聲音未落,右手閃電般擡起,手腕連點,出手如電。分毫不差的拔下了阿靖肩頭的銀針,同時,左手便是斷然往前一推。

輕輕一聲響,竹筏沿着湖岸上白石的滑道移動,翩然入水,向着萬朵紅蓮之間飄去。

與此同時,高臺上,拜月教主的手微微用力,極其小心的、轉動了一下天心月輪。雖然只是極小極小的轉動,然而明河的眼神卻是凝重無比、彷彿生死一線。

月升到了天宮的位置,那一刻月光投射在聖湖上,泛起森冷的銀光——就在這個剎那,湖中萬朵紅蓮忽然彷彿燃燒、在月下化爲千萬縷輕煙,氤氳的滿繞湖面。

那是在月下升騰的怨靈,被湖水禁錮。

然而,正要回歸於那一片碧水的千萬怨靈,隨着天心月輪的微微一轉,彷彿敏銳的感覺到了湖水欲泄的趨勢,瞬間沸騰、掙扎着往空中躍去!

明河整個人的力量都撲到了月輪上,雙手用力,死死將稍微轉動的月輪一點點扳回原處。

——只是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彷彿讓她耗盡了所有力氣。

然而,那些怨靈已經如願的被驚動,在湖面上瞬忽來回,陡然發覺了竹筏上沉睡的緋衣女子。空氣裡陡然有聽不見的嘶喊,那是死靈們看見了生魂的驚喜,呼嘯般的,那些怨靈迅速集結在竹筏附近。

迦若的手攏在袖內。雖然站在岸邊,他也能感覺到湖面上涌動的是如何可怕的力量!

看着那些死靈簇擁着、湮沒了冥兒的竹筏,白衣祭司的手不自禁的有些因爲緊張而顫抖。

“不用擔心,它們沒法子傷害她——我的血是它們的禁忌。”顯然是看出了迦若心中的緊張,轉動了月輪的明河伏在月冕上,微微喘息,“拜月教主是月神的純血之子——我畫下了穴咒,聖湖的怨靈們,是傷害不了她的。”

果然,那些兇惡的怨靈雖然撲到了阿靖身側,卻無法逼近半步。

沿着緋衣女子的周身,用鮮血畫了一個符號。

然而,銀針一拔,阿靖肩頭的死灰色卻是毫無顧忌的蔓延開來,瘋狂滋長着。

那些怨靈陡然又是興奮起來,低低嘶叫着,顯然知道了美食的到來——雲集着呼嘯而來、呼嘯而過,轉瞬間,那一縷活了一般的死灰,就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毒這樣纔算是拔完了……”拜月教主疲憊的看着風起雲涌的湖面,顯然也是爲這樣強大的陰毒力量而震驚,喃喃嘆息,“你的冥兒的命,算是徹底保住了。”

“多謝,明河。”祭司的聲音裡,也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

月下的聖湖泛着神秘的銀光。湖邊神廟的側室中,插在壁上的火把熊熊燃燒,映照着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屋子正中,放着一隻青銅大鼎,鼎中水平如鏡。

月至中天。月光通過屋頂一列小孔,忽然間就遊移着射落在水鏡之上!

雪袍白髮的女子,俯身注視着水鏡,神色忽然變了。

“冰陵,看見了什麼?”拜月教主一直不出聲的站在一邊,看着占星者祈禱,此時卻再也忍不住的脫口問了出來,臉色有些緊張,“月神給出了什麼樣的預示?”

那個叫冰陵的女子緩緩直起身,轉過頭來。火把明滅之間,映出她的臉——蒼白的臉色裡,竟然隱隱泛出淡藍,一頭長髮如雪瀑般直垂腰際——或許,那就是一個常年居於聖殿,足不出戶不見陽光的結果?

拜月教中占星女史冰陵。

那是一個自幼以來,就將身心都奉獻給了月神的女子,侍奉月神左右,長年不離月神殿,獨自在聖湖邊上閉門研習天象,擁有驚人的預言能力。

這一次聽雪樓大兵壓境,駐馬於靈鷲山下,拜月教前途莫測。即使一向沉的住氣的明河,也不得不借助她的力量、想預先看到拜月教的命運。

雪衣白髮的女占星師,右手執着金杖,左手指向水鏡,指尖被刺破,有鮮血一滴滴落入水中,幻化出縷縷奇異的變化。

彷彿什麼附身,占星術士看着水鏡中鮮血的漂浮變幻,臉色漸漸空靈,緩緩開口。然而飄出的卻是行吟般的歌唱,聲音和她平日大相徑庭:“天星與世間一一相應,透過水鏡看過去未來,得心瞭然。”

臉上露出了敬慕的表情,知道占星師已經開始了預言,拜月教主默默舉手加額,退到一邊,靜靜聆聽着那彷彿天際回聲般縹緲的吟唱——

“湖內的白骨,血脈的指引不曾湮滅。龍之怒,烈焰巡於世間,二十年的隱忍後,血與火將掩蓋明月……時來運轉,三族會聚。然而冥星照命,凡與其軌道交錯者、必當隕落!”

拜月教主聽到“隕落”二字,臉色不自禁的蒼白,打斷了長長的歌吟,顫聲問:“誰要隕落?冥星照命?是誰?——”

“回答拜月教主問題的冰陵,讓我來告訴你真正的含義吧。”冰陵垂目而立,聲音依然猶如夢囈,神殿裡沒有風,然而她銀白色的長髮卻無風自動,手指輕點水鏡,曼聲歌吟,“那朵薔薇,握着命運的紡錘,宿命如縷不絕。沉沙谷裡隕落的星辰,不再復返。培育出的紅蓮火焰啊,燒盡了三界所有的邪惡,卻滅不了湖中的靈魂。”

“薔薇……薔薇。”明河的手漸漸發抖,握緊長袍的下襬,“血薇?”

拜月教主驀然擡起頭來,目光閃電般的落在占星師身上:“你說,那個聽雪樓來的女子,會讓迦若死麼?是不是?那是宿命?那就是宿命?冰陵,能說清楚一些麼——”

虛幻的語言,猶如風一般飄散在空中,冰陵的長髮飛揚,右手的金杖指向天心明月:“我所知的也只是這些……手心掌握着‘月座’、‘天星’的我,說了我所看到的。但是,不可知的尚自存在——就算手心掌握了星辰的軌道,也無法預知全部的宿命啊。月光是否還能照耀這一片土地?血與火是否必將湮沒明月?”

頓了頓,長時間的靜默,彷彿冰陵自己也被自己那兩個問題問倒。許久許久,懸在水鏡上蒼白纖細的手上,鮮血不停地滴下,散入水鏡,水鏡已經變得血紅奪目。

“——或許,軌道可以錯開。”

最後,冰陵吐出的話卻是如此,手彷彿忽然無力,重重按入鼎中,激起高高的水花。

拜月教主再度舉手加額,向月神像跪拜,退了下去,然而臉色蒼白如死。

※※※

“迦若。”燭樹如火,映的白石砌成的房間一片憧憧,錦緞的繡鞋踏入,穿過重重的帷幕,走到內室,急急道,“冰陵今天警告我:天象顯示,冥星衝月——這個女子不祥。”

孔雀金的袍子上織着西番蓮繁複的花紋,映着燭火,發出幽幽暗彩。

拜月教主走入內室,秀眉微蹙:“已經兩天了,她還沒醒?”

“噓。”白衣的祭司擡起手指,阻止了教主下面的話,他站起來,轉身走出內室。轉過了屏風,迦若才低眉微微冷笑:“青冥不祥——這種話,我師傅早十年就跟我說過。何必等到今日冰陵來預言。”

“可她說,這個女子會讓你送命!”明河的聲音卻是冷銳而急切,“冰陵是占星女史,能透視過去未來——她做出的預言還從來沒有不準確過!”

“可她看不到我的宿命。”然而大祭司毫不猶豫地阻斷了教主的話,負手冷冷看向窗外南疆的天空,“——她看到的只是冥兒的宿命。你也該知道,先代教主華蓮死後,誰都沒有力量看到我的宿命。”

拜月教主擡起了頭,眼神裡有舒了一口氣的表情:“那麼說來……你不會死,是不是?”

“呵。”迦若只是低頭笑笑,搖搖頭,“死活有那麼重要麼?不過是一場醉闌更醒——但記住,我答應過你了,一定會守住拜月教,你可放心。”

“但你沒答應我你不會死。”明河咬着牙,眼裡卻漸漸有淚光,“如果你死了、甚麼都是空的!你答應我!”

白衣祭司低頭,看了看她,脣角有一絲莫測的苦笑。

她救過自己的命——七年前,在那巖山寨裡,如果不是當時和華蓮教主一起的這個少女救了自己,恐怕他如今已經神形俱滅。再後來,她爲了他,甚至不惜反抗背叛了自己的母親……這些年來,南疆的天空下,他們兩個是相依爲命纔到今天的吧?

“我真希望我能夠答應你。”忽然間,迦若轉頭微笑,嘆息般的低聲說了一句。

※※※

喧鬧的街上,一個藍衫少女走入一家藥鋪,將銀子拍在櫃檯上,揚聲便喚:“夥計,夥計,有沒有雪蓮?兩朵,要莖葉俱全的。還要硃砂、冰片各一斤,快點!”

櫃檯後的活計連忙過來招呼客人,看着銀子,臉上笑着,然而卻有一些爲難:“姑娘,硃砂冰片倒是都好說,但是莖葉俱全的雪蓮,小店可是沒有啊……”

“啊,也沒有?”藍衫少女明朗的眸子裡有些黯淡,跺腳嘆息,“都問了好幾家了。”

夥計忙忙的跑到藥櫃前,搬來凳子攀上去打開抽屜取冰片,聽得後面的客人嘆息,也是搖頭:“姑娘,雪蓮這種東西,我們大理這邊可是少見,何況還要莖葉俱全——姑娘要這等名貴藥材配什麼藥呀?”

“唉,你不知道,九轉流珠丹非要雪蓮才行!”藍衫少女脫口而出,再次頓了一下腳,“結果哪兒都買不到——師傅的傷可耽誤不得啊……”

“姑娘去前頭的同仁堂裡看看?那家藥鋪是鎮南王側妃的弟弟開的,是家大藥店,據說只要出的起價錢,連新鮮紫河車都能買到哪。”夥計包好了硃砂冰片,看了看戳子,稱過了交給藍衫少女,“一共三兩八錢銀子。”

“啊,那藥店還賣紫河車?”藍衫少女顯然是吃了一驚,一邊付錢一邊猶自喃喃,“邪得很呢……官府也不管管。”

“哪裡還管,是鎮南王的小舅子啊。”夥計收了錢,把藥遞給主顧,壓低了聲音傳播小道,“而且據說側妃如此得寵,是憑了妖術攏住了王爺的心——聽說呀,側妃入了拜月教!拜月教的大祭司是天神,滇南這一代,誰敢有半分不敬呀?”

拜月教。聽得那一句話,藍衫少女的臉色微微一變。

然而,她未曾料到,在她臉色一變的時候,聽得她方纔的話,門外暗自隨她而來的一位青衣人也臉色一變。他方纔在附近辦了事情出來,遇見這位藍衣女子,便是留上了心。

“九轉流珠丹?”劍眉星目的年輕人沉吟着,看着這個一上街他就留意上了的藍衣少女,緩緩低語:“龍虎山張真人?——真的是聽雪樓?”

※※※

藍衫少女果然便是張真人的大弟子弱水,因爲前幾日師傅在鬥法中傷在迦若祭司手裡,師妹燁火又同樣重傷,這幾天買藥服侍,忙的她腳不點地。

拿了包好的硃砂冰片,她想了想,又要了一些上好的黨蔘和當歸,覺得不服氣,又抱着僥倖的心理、問夥計有無成形一些的何首烏——果然還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的確是家小藥店,這些東西,看來還是隻有同仁堂纔有。她嘆息着想。但是……那地方和拜月教有糾葛,沒有和師傅樓主他們說過就過去,是不是有些莽撞?

嘆了口氣,弱水拿起抓好的藥回身走出去,一邊納納的想着。然而剛剛邁出店門,忽然聽到了前面傳來喧囂聲,和着人羣的跑動和竹梆子的空空聲:“走水了,走水了!”

“呀!”弱水不自禁的脫口叫了起來,看着前面街角冒出黑煙的所在——是不是、是不是同仁堂起火了?這可不好……萬一真的失了火,雪蓮可去那裡着落?

一着急,她再也顧不上拜月教不拜月教,拔足便往街角跑了過去、逆着那些奔逃的人流。

“哪裡、哪裡失火了?”前面的人漸漸稀少,弱水在一家茶館前立足了腳,發覺有些不對,火勢似乎是從遠處蔓延過來的——她揪住旁邊一個從茶館裡匆匆跑出的人問。

“鎮南…鎮南王府啊!……好大的火勢,都往這條街蔓過來了!”那個人忙着跑開,不耐煩地想推開這個羅嗦的女子,然而驚異的發現這個纖弱的女子似乎有意外強大的腕力,無論他怎麼推,就是一動不動。

“這火不對頭。”順着黑煙的方向,弱水望見了遠處隱隱蔓延過來的火光,臉色忽然有些異樣——這火上面,有看不見的黑氣籠罩。這不是一般的火。

沒有風,但是火勢卻蔓延的很快,一路順着這條街燒了過來,煙氣逼得人說不出話來。街上滿是逃出來的百姓,拖家帶口的亂成一團,哭叫連天。

“姑娘!咳咳,姑娘!求你放手好不好?”怔怔看着那火光半天,弱水耳邊才聽見那個茶客的哀求,已經被薰得連聲咳嗽,她連忙放開手,陪笑。然而不等她道歉,那個茶客一得了空,立馬飛一樣的逃了。

“哎,這火分明有邪氣——要是燁火在就看得出哪派搗鬼。”嘆了口氣,看不得滿街的流離,又看着火勢要蔓延到前面那家同仁堂,弱水轉身便是跑進了空無一人茶館裡,拿過一個杯子沏了一盞普洱茶。

端着茶盞默默唸了幾遍咒,手指點入茶水中,對着充滿煙火氣的天空連連輕彈。撲簌簌一聲輕響,半空中忽然平白下起一場雨來。

“哎呀!”滿街奔逃的人都頓住了腳步,仰頭看着萬里晴空,驚喜莫名。看着那些人的臉,弱水也不自禁的高興起來,憑着窗看着,一口喝了盞中的茶,準備含在嘴裡噴出去,化出更大的雨。

“好高明的玉清化雨術。”陡然間,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說話。弱水嚇得一個激靈,茶水嗆住了喉頭,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的時候她轉過身,警覺地看着背後出言的人。

那是一個青衣束髮的年輕男子,眉目清朗,正在茶館的中間位置上閒暇的喝着茶,頭也不擡地緩緩道:“姑娘可是龍虎山張真人門下弟子?”

弱水有些震驚的看着這個人——方纔進來的時候,她分明看過了、這個茶館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後來她一直在門邊憑窗施展法術,根本不可能有人再進來。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坐在那裡,然而她看不見。

藍衫少女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閣下是何方仙友?”脫口的詢問過後,弱水發覺自己大約又犯了一個錯誤——有邪氣——雖然只是絲絲縷縷——不自禁的從這個青衣男子的眉目間流露出來。

然而,青衣男子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只是看着窗外下雨的晴空,微微冷笑:“姑娘的玉清化雨術雖然不錯,可惜卻用錯了地方——”

弱水一驚回首,看向窗外,只見街上行人匆匆,慌亂恐懼反而更加猛烈起來。奇怪的是,不過是一窗之隔,雖然外面如此忙亂,然而喧囂之聲卻一絲一毫都沒有傳到茶館裡!

弱水心裡再度緊張——眼前這個人,居然已經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在這個茶館四周佈下了結界,隔絕開了外界和這個空間的任何聯繫。

她撲到窗邊,冒着濃煙探頭急急看出去,不由自主驚呼了一聲——雨還在下着,但是那些雨落到了火上,火勢不但沒有變小,反而如同有油潑入、轟然大盛!

“對付幽冥真火,玉清化雨根本不管用。”背後的青衣男子揚眉,有些傲氣的微笑了一下,“小姑娘,你道基雖然不錯,可道行還淺着呢。”

“那麼你快把這火弄滅啊!燒了那麼多房子,都快要燒到同仁堂了!”看着對方氣定神閒的樣子,弱水氣不過,大嚷,“你是學道的,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火是我放的,我爲什麼要救?”陡然間,放下茶盞,青衣人淡淡冷笑。

“你——你是誰?!”再也忍不住,弱水瞬的轉身死死盯着他問,手指用力抓住了窗框,因爲緊張,手心都冒出了微微的冷汗。這個人,好奇怪的靈力,亦正亦邪,讓人無從判斷。

“你不是要找雪蓮麼?我這裡有——”青衣人只是莫測的笑,從懷裡拿出一個碧玉的匣子,打開,露出裡面晶瑩剔透的雪蓮花來,“我正要去見蕭憶情,我們正好可以一起去。”

“你、你究竟是誰?”不料對方竟然連自己在找雪蓮的事情都瞭如指掌,弱水更加的驚懼。忽然間,手指合併、迅速往前一劃,想要破除他設下的無形的“界”,逃出茶館外。

然而,藍衣少女的手還未觸及無形的屏障,憑空裡彷彿有看不見的大力涌來,推得她身子一直往後跌去。弱水脫口“呀”了一聲,勉力想定住腳,然而連連飛退中,突然間身子卻止住了去勢。

“我叫孤光。”擡手攬住被震退的少女,青衣人淡淡說着,眉間邪氣一閃而逝。

弱水的眼睛陡然一閃,再度脫口驚呼:“孤光!孤光清輝,你是拜月教的——”

“拜月教的左護法。”青衣人接了下去,微微而笑。

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七章 滄海龍戰篇第十六篇 永夜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十五篇 魔渡衆生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十六篇 永夜第一章 夢幻空花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七章 滄海龍戰篇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十六篇 永夜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六章 記川溯影篇第七章 滄海龍戰篇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十六篇 永夜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九篇 深瀾沉恨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九篇 深瀾沉恨第五章 風音蝶魂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十六篇 永夜第十六篇 永夜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七章 滄海龍戰篇第一章 夢幻空花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十六篇 永夜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九篇 深瀾沉恨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五章 風音蝶魂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五章 風音蝶魂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六章 記川溯影篇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一章 夢幻空花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十六篇 永夜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七章 滄海龍戰篇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九篇 深瀾沉恨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十二篇 紅蓮赤炎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六章 記川溯影篇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九篇 深瀾沉恨第十五篇 魔渡衆生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八篇 血薇暗影第一章 夢幻空花第七章 滄海龍戰篇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四章 雙星輝夜第十五篇 魔渡衆生第三章 穹月沉浮第一章 夢幻空花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十五篇 魔渡衆生第十六篇 永夜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十五篇 魔渡衆生第二章 星墮往世第六章 記川溯影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