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和秦焰都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原本以爲他能夠被樑雅蘭那樣的女人迷惑一定是貪圖美色之人,不可能存在什麼真感情。但他現在這失魂落魄的摸樣,倒讓兩人心中有了些愧疚之情——玩太過了啊。
蕭溟瞪了他們一眼,擡腳起身,道:“不管怎麼說都沒用了。你們趕緊叫仵作過來,屍檢報告越早出來,對我們越有利。”
樓煥郡蘇家。整理出來作爲停屍房的三十間屋子已經完全變了樣。已經有二十三間房間的屍體完成了解剖,詳細的屍檢報告也已經寫好了,剩下的七間已經不用鄭崖在一邊監督,已經連續三天睡眠不足兩個時辰的鄭崖,終於可以頂着黑眼圈回房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前腳剛踏進房間,還沒來得及關門的時候,張衍行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笑眯眯地抵住門框,道:“崖公子準備休息了啊。”
蘇溯越帶着曲泉去山上了,這幾天都不在家裡。
前幾天在坑底發現的那個紅濁的閃光在白天又看不見了。所以,蘇溯越準備在晚上的時候蹲守。也許是跟冷慕在一起久了,對於某些事情也有了精準的直覺。就在他蹲守的第二天,他就弄清楚了那個閃光是什麼。
只不過,對於蘇溯越而言,相較於知道,在明白那東西的真面目之後,他寧願自己不知道啊。
因爲鄧角孫笨手笨腳地被曲泉各種嫌棄,更加沒有得到蘇溯越的認同,商石就讓他跟着鄭崖,起碼能保證這個男人的安全。
見到在鄭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竟然還會有不長眼的湊上來打擾他老人家的補覺大業,鄧角孫在走廊的轉角處猶豫不決,他究竟是要衝出去呢,還是靜觀其變呢?
鄭崖不等他猶豫出個結果,伸手到懷中,也沒有認真看,對準門口的方向,手一抖,無色無味的粉末就牢牢地黏上了躲閃不及的張衍行,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很快就融化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癢和痛瞬間席捲了全身,張衍行的臉色都變了,他咬牙握着門框以確保自己不會突然倒下,抽着冷氣道:“你……這是、什麼!”
“啊……”鄭崖迷迷糊糊地就要關門,勉強擡起眼皮看了他幾眼,道,“哦,應該是九九八十一日癢癢粉?不知道啊,這幾天沒有帶什麼有特色的毒藥在身上,委屈你了啊。”
眼見着鄭崖就要關門,張衍行也顧不上什麼身份風度了,雙腿一軟,勉強伸長了手推着門不讓他關上,眼中又像惱怒又像悲哀,道:“解藥!”
鄭崖被人三番兩次這麼阻撓,面色一冷,伸手又要到懷中拿什麼,張衍行長大了嘴趕緊解釋:“我我我……告訴我解藥,我就離開!立刻!馬上!”說道最後簡直就是尖叫了。
“嗯……”鄭崖閉着眼睛點點頭,道,“回去用冷水泡兩個時辰。”
“啊,這麼簡單?”張衍行似乎有些不相信。
鄭崖面無表情地關上門,“嘭”的一聲,也不管有沒有撞到人,轉身幾步朝着裡間走去,撲倒在牀,胡亂地拉過被子,頭一歪,睡死過去。
在門外的張衍行還想說什麼,無奈身上那一陣勝似一陣的癢痛簡直超過了他的忍受極限,跌跌撞撞地往回跑,隨手抓住來不及躲閃的鄧角孫,道:“冷水!給我送一桶冷水來!”
說完,一閃身就躲進了最近的一間房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那間房間正是之前蘇合檀失蹤的房間。
鳳來郡衙門地下室的停屍房。
兩個仵作正對着解剖完畢的屍體認真地寫着什麼,時不時停下來討論一下,似乎對於某些現象很是不解。而他們的不解,集中在中間的那具女屍上。
一回到衙門交接完畢,林雨明就傳消息過來說林綠言的情況有些惡化。姚天急吼吼地好不容易把該做的工作交接完,甚至連輕功都用上了就往林雨明家裡衝。而秦焰則苦哈哈地接下了姚天所有的工作。
但是這傢伙畢竟被寵着長大,要他面對着那麼多的屍體,他還實在不太情願。而蕭溟,因爲冷慕的失蹤而顯得比任何人都要迫切,接觸第一手資料的任務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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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來郡因爲盛產美人的緣故算是中原各大郡縣之中比較富庶的一個,但是再富庶也不怎麼體現在停屍房中。
所以鳳來郡的底下停屍房雖然比之別家更大了點,工具更加全面了點,照明系統卻沒怎麼跟上。八盞煤油燈支撐着整個地下室的照明,微微搖晃着照在中間的屍體上,照在牆角和屍體之間的冰塊上,照在兩個仵作鐵青的面容上,更照在那風情萬種地從樓梯上緩緩而下的青年男子身上。
兩個仵作顯然沒想到這樣一個俊秀清雅的青年會到這種地方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蕭溟笑笑,鋒利的視線一一掃過牀上蓋着白布單的屍體,道:“單陽白現在情況不太好,我就代爲處理。能先讓我瞭解下情況嗎?”
一席話說得在情在理,他甚至拿出了從單陽白那裡取來的令牌給他們看。兩個仵作面面相覷之後,面露難色,指着那具女屍,道:“這個女人是剛死不久沒錯,但是她全身的血液所剩無幾。”
蕭溟微微皺眉,這種情況他聽說過,便問:“是不是被什麼給吸乾了?”
“呃,怎麼說呢。”年輕一點的仵作看了看那中年仵作,得到首肯之後,道,“她是身上沒有大的傷口,也沒有被蟲子什麼*出來的洞什麼的,但是她的內臟沒有一個是完整的,體內的血管什麼的也都碎成一塊一塊的了。整個感覺就像是從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來一遍又一遍似的。”
“這種假設用來推測內臟器官的情況說得通,但是要解釋她的皮膚就完全說不通了。”中年的仵作補充道。
蕭溟倒吸一口氣,道:“你們的意思是,這個女人死得不正常?”
死的不正常……拜託,誰躺在衙門的停屍房中是正常死亡啊?兩個仵作微微抽動嘴角,也只能無奈地點頭。
蕭溟第一眼看見那具女屍的感覺,問:“那麼她有沒有中毒?”在她身下的血液的顏色太暗太濃郁了,簡直就像有什麼異常邪惡的東西暗藏其中似的,讓他不得不在意。
仵作點頭:“有的。是一種劇毒。具體是什麼,我們需要進一步的檢測。我們還在她的脖子上發現了一根銀針,這應該是導致她的死亡的真正原因。”
蕭溟笑着點頭,道:“這樣想就正常多了嘛。其他人呢?”
仵作指了指放在最外延的那黑衣首領的屍體,道:“這個人背後有鞭傷,已經震傷了他的五臟,然後被絞死。應該是同一種武器,也就是鞭子。”
蕭溟抿了抿嘴,那應該是冷慕做的。這黑衣首領追着她可很久了。
那是冷慕唯一一次偷溜出宮並且成功。
五年前的元宵節,煌曄國剛剛冊立爲儲君的四皇子柴凌海作爲大使前來摩國,整個皇宮都爲了這件事忙忙碌碌的,第一次忽略了冷慕。
於是這一直渴望着宮外幸福生活的、十三歲的冷慕,趁着大家忙的後腳跟打後腦勺的時候,扒了自家宮中的一個侍女的衣服,轉身跑到御花園,那裡有一個她好不容易挖出來的狗洞!左看看、又看看,沒有人喵!
於是,她一低頭,比劃了一下,提着裙子,撅着屁股,雙手扒住牆洞,鑽!
就在她成功將整個身子巴拉出來而沒有弄髒衣裙的時候,蘇溯越像幽靈鬼魅一般出現在她的身後,幽幽道:“主子,私自出宮是不對的。”
冷慕僵了一下,轉身笑得很是狗腿,她拉着蘇溯越的雙手,拼命地搖啊搖,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還拼命對着他放電:“小越子啊,人家就這麼一次麼。好不好麼,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於是,當時防禦能力還沒有現在這麼高的小蘇溯越,撐不住半刻鐘就狼狽潰散,勉強繃着臉,還算維持住了搖搖欲墜的威嚴:“今晚之前必須回宮。”
“嗯嗯,一定的啦。”冷慕笑容甜美,還不忘奉上一個大大的擁抱,“人家就知道小越子你最好了。”
這兩個半大的小孩,在熱熱鬧鬧準備着元宵節的大人們中間穿梭往來。
冷慕雖然穿着侍女的衣服,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架不住那一張小臉呆萌呆萌的啊。三年前冷慕的嬰兒肥更明顯一些,整張臉都是圓的,加上水汪汪的桃花眼,她要是能夠停下來,認認真真地看着你,用皇后娘娘的話來說,就是——就是把心肝掏出來都願意啊!
蘇溯越就不用說了。這小孩從影衛營中出來之後,跟着冷慕,吃好喝好睡好,營養也跟上了,個頭躥上去了,那張絕色傾城的臉漸漸長開了,完完全全就是一眼秒殺上至88歲下至8歲的女性。
因爲這次出宮屬於“微服私訪”的性質,冷慕和蘇溯越只帶了令牌和小匕首來防身。哦,冷慕還有一條腰帶。
由於這是兩人第一次接觸普通人的生活,冷慕因爲第一次出宮帶了滿滿一袋子的金豆豆,見到什麼都新奇,覺得新奇就都想買下來。不一會兒,蘇溯越兩隻手就被各種小玩意給佔據了。
這樣兩個金童玉女似的孩子,還出手闊綽,一看就知道不諳世事出身富家,要是不引起人販子的注意就真是奇了怪了。
就在冷慕站在一邊等着棉花糖,蘇溯越繃着臉抱着東西站在一邊的時候,有一個矮胖的中年人靠近了他們。那中年人眉目平凡,只是眼角和嘴角耷拉着,嘴脣肥厚,看上去有幾分猥瑣和刻薄的樣子。
冷慕滿心滿眼都是逐漸成形的棉花糖,也沒有注意到身邊竟然靠近了這麼個不但不美還可以說是醜的要用小越子洗眼睛的男人。
蘇溯越倒是注意到了有人靠近的氣息,但無奈他的視線被手上堆得老高的盒子擋住了,只好騰出一隻腳支撐着那些盒子,轉眼看時,眉眼間滿是冷肅。
冷慕手裡拿着一隻棉花糖,身後站着那男子,也許在其他人的角度只能看見他們站的比較近,但蘇溯越的角度卻可以清楚地看見,那男子正用一把短刀抵着冷慕的腰。
注意到了那男子威脅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冷慕笑眯眯地給他打眼色,世蘇溯越輕嘆一聲,順着男子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到人流稀少的地方,他們只覺腦後一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們四肢被粗麻繩緊緊捆住,丟在一間破舊的房子中,房中還有不少跟他們一樣被捆綁着的、昏迷的孩子,都在十四五歲左右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