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沒有告訴送她美人的人，越是容貌非凡的人，越是不甘心受制於人。她冷慕再不濟也是“最受寵的公主”，跟着她混總比做一個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的間諜好吧？
就在冷慕甜棗加大棒的政策下，多數美人選擇了投誠，少數冥頑不靈的，被冷慕找了個由頭殺了。
那個時候，她不過九歲。
老攤主從漁船上，下來，一眼就看見兩人又是尷尬又是驚訝的樣子，他笑道：“這個娃娃是我們在火場撿到的。他的父母都被燒死了，就她完好無缺地在火場周圍爬來爬去。就像有神靈在暗中保護她一樣。”
冷慕上前道：“她幾歲了？”
老攤主呵呵地笑道道：“已經八歲了。老頭兒沒有什麼好東西，小傢伙一直長不高，看上去只有五六歲吧？”
冷慕回頭看了眼粉嫩嫩的娃娃，再看看被鬧得不行妥協地彎腰將她抱起的蘇溯越，笑得眉眼彎彎，道：“老人家把孩子照顧得這麼好，已經很難得了。”
她看到破漁船的時候還在疑惑，這祖孫兩人又是打漁又是經營小吃攤的，生意還那麼好，怎麼生活條件就這麼艱難呢？
原來是還養着一個孩子。
蘇溯越抱着小糰子走上來，腳邊跟着小攤主。兩人沒有注意小糰子跟蘇溯越說了什麼，只見蘇溯越和小攤主的神色都不是很好。
老攤主奇道：“娃娃崽怎麼了？”
小攤主道：“小娃說，這位哥哥踩着火把她救出來，還說小娃的父母該死。”
蘇溯越道：“老人家，你是什麼時候撿到這個孩子的。”
老攤主道：“老頭子算算啊，大概是四年前吧，那個時候小娃娃身上穿着一件肚兜，上面用硃砂寫了她的生辰八字。要不是她一直朝着火場裡咿咿呀呀地叫着爹媽，我還當是誰那麼沒良心將好好的一個娃娃扔在這種鬼地方！”
冷慕問：“老人家，那件肚兜你還保留着嗎？”
老人家點點頭，領着他們走進漁船，推開有些破舊但是很乾淨的木門，隨着一聲長長的“吱呀——”聲，一間乾淨整潔的房間出現在他們眼前。
裡面的東西很少，正前方是一個竈臺，上面堆滿了各種工具。竈臺右邊放着收起來的小吃攤，靠近牆角的地方是一個木桶，蓋子緊緊地蓋着，但是還可以聞到空氣中有淡淡的鹹魚味。
房間的左側有一個小門，半開着，從門縫之中可以看見一個小小的搖籃，不精緻，但可以看得出來，製作人很用心，搖籃頂上還插着一束花，淡淡的黃色，很溫馨的樣子。
不等冷慕他們提問，小攤主就搶着道：“裡面是小妹睡覺的地方，我們不要吵到她。”
小娃也拍着手道：“小妹很乖，小娃最喜歡小妹了！小妹也見過神仙哥哥，等小妹醒了，哥哥你可不可以去見見她？”
冷慕問：“怎麼回事？”
老攤主有些無奈：“我不知道。小妹是我今天九月份才撿回來的。也是在火場邊，但是她身上有燒傷，小老兒沒錢啊，只好請郎中不好不壞地吊着，讓她睡覺養着。”
小攤主補充道：“小妹還不會說話，應該是嚇壞了，但是小娃能聽懂她想說什麼，我們都讓小娃和小妹溝通。”
冷慕蹲下來摸摸小攤主的頭，問：“撿回她們的時候，你也在嗎？”
小攤主點頭，認真道：“我在的！”
“那麼。”冷慕繼續問，聲音不知不覺帶上了誘導的語氣，“從你當時的角度，你看見了什麼？”
如果兩個小女娃都是在火場周圍被撿到的，而老攤主的神色說明了當時的場景沒有什麼異常。要是換個角度呢？出現在火場周圍的有兩個人，身高的差別還是很大的。兩者看見的東西或許會有不同。
小攤主隨着她的話慢慢閉上了眼睛。
老攤主有些擔心，卻被蘇溯越一個眼神制止了，那是一種包含了威脅和安慰的眼神，讓老攤主一時沒了聲音。
冷慕又壓低了聲音，緩緩道：“當時你正跟爺爺一起，然後你們看見了火場，也看見了小娃，當時的場景是什麼樣的？”
小攤主的眼珠子動了動，道：“火已經熄滅了，但是還有很多火星。小娃在火星濺不到的地方爬着，臉上有一些灰，身上很乾淨。”
冷慕和蘇溯越對視一眼，這不對！按理說，一個在火場周圍爬着的孩子，更有可能的是四肢沾上菸灰，怎麼可能是臉上有灰而身上乾淨呢？
冷慕接着問：“除了小娃，你還看見誰了嗎？”
小攤主道：“沒有。周圍除了我和爺爺，再也沒有人了。”
冷慕眨眨眼，有些奇怪，道：“那起火的地點在哪裡？”
小攤主道：“那條街是我和爺爺去擺攤的時候一定會經過的，就在港口右轉走一百米就到了。”
冷慕問：“平時經過那裡的人多嗎？”
小攤主道：“不多。”
冷慕問：“那發現小妹的火場也是這樣嗎？在你們必經的地方，人不多。”
小攤主老老實實地點頭，道：“是。”
冷慕問：“發現小妹的時候，有什麼不對勁嗎？”
小攤主的眼球劇烈地動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喘了一聲才道：“小妹的身上臉上都是菸灰，身上還有燒傷，可是她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看着火場一直在笑。”
冷慕驚了，問：“什麼？”
小攤主忽然掙扎起來，嘴裡模模糊糊地在喊着什麼，冷慕趕緊抓住他的手，道：“現在你回到漁船上，你是安全的。我數三聲，你睜開眼睛。一，二，三！”
小攤主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的惶恐還沒來得及退去，就順着冷慕抓着他的手緊緊握住，嘶聲道：“我看見大哥哥在火場裡！”
聞言，在場的人都被驚到了，冷慕更是動作誇張地指着蘇溯越，道：“你看見這個哥哥在火場裡？”
小攤主看着蘇溯越，又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有些混亂地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火場中的哥哥比他更老一點，而且他沒有腳！他就踩着空氣，他飄着飄着就不見了！”
冷慕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最後還是輕嘆一聲，指着蘇溯越的臉，問：“你說火場裡的哥哥還要老一點，是什麼地方老？”
她把蘇溯越拉着蹲下來，讓小攤主可以認真觀察蘇溯越的臉。
誰知小攤主卻皺起了眉頭，搖頭道：“不是，這樣看的話不像。”
蘇溯越淡然起身，道：“你在火場是仰視地看見那個人，要做對比的話，最好也是仰視。”
冷慕瞪起眼睛，然後輕嘆一聲：“嗯，我太急了。”
蘇溯越輕輕挑起嘴角，道：“慕兒，你覺得我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小攤主走遠了兩步，靠着牆看着蘇溯越。
冷慕則認真地繞着蘇溯越走了一圈，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最後撐着下巴，果斷道：“絕世無雙美大叔！”
蘇溯越輕嘆一聲，蹲下身看着小娃，道：“你剛纔說哥哥變得怎麼樣了？”
小娃支棱着腦袋，笑眯眯地指着蘇溯越的眼睛，道：“哥哥你的眼睛變紅了。”
冷慕愣住了。蘇溯越的眼睛有問題這個她是知道的，但是那次他從風煙樓回來之後，他的眼睛就不會再那樣時不時出現紅絲。
爲什麼在蘇溯越這麼正常的時候，小娃要這麼說呢？
小攤主顯然也注意到了蘇溯越的眼睛，有些黯然，道：“小娃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也不知道那是她想出來的還是真的有，我害怕……”
話音未落，老攤主就上前抱住他，聲音有些沙啞，帶着強忍的，道：“不要亂說話。巨頭三尺有神明！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冷慕和蘇溯越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晦暗不明。
蘇溯越想起了當天早晨他去找商石讓他去調查張衍行和誰見面，商石對他說的話。
蘇溯越將早餐讓曲泉拿去給冷慕的時候，轉身就碰到了商石。他站在轉交的陰影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到，就一直等候着。
蘇溯越的神色有些不好，任誰被一個不熟悉甚至不信任的人看透，心情都不會好。
商石在陰影中輕笑了一聲，看了眼畏畏縮縮的曲泉，對他們點點頭，轉身離開。
蘇溯越皺了皺眉，跟了上去，還不忘叮囑曲泉一句：“不要告訴主子。”
商石一直都走到後院靠近祠堂的地方纔停下來，空蕩蕩的右邊袖子在清晨有些凜冽的風中飄蕩着，卻襯着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有種奇異的堅定和決絕。
商石沒有看身後越走越近的蘇溯越，自顧自說道：“冷慕這次出宮絕不像表面上的只是爲了逃婚，相反，她要將自己送出去。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而且，完成了那件事之後，你覺得她還能活着嗎？”
蘇溯越在離他一步之遙的時候站住了，眉眼深沉，卻沒有說什麼。
商石站在樹影之間，繼續道：“如果那位太子爺願意出面保她，或許她還能苟延殘喘。但是他真的願意嗎？他老子可是被明若狠狠傷害過。”
蘇溯越道：“你想說什麼？”
商石轉過身來看他，道：“史家的繼承人擁有左右皇權的力量。別這麼看我，你不是。你還沒有覺醒，史家的力量你都不瞭解，更別提用了。”
蘇溯越看了他兩秒，忽然轉身就走：“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脅。”
商石在他身後道：“你不想救她了嗎？冷氏皇族可一直以爲你纔是那個引子。她很內疚吧，特別是最近面對你到時候。”
蘇溯越皺着眉頭不說話。他想起了冷慕那句“我想死”。心中的恐慌隱隱不可抑制。
商石道：“史家是是什麼樣的存在，相信你已經有所瞭解。願不願意幫她，願不願意讓她得到安寧，這都要看你。”
蘇溯越背對着他站着，冷峻的面容上有絲絲裂痕，卻沒有轉身給他任何回答，只是提醒道：“調查結果越早出來越好。我耐性不好。”
商石冷笑一聲，還是點點頭：“管家讓我們來協助你。這個是自然。”
破舊的漁船上，冷慕看着陷入沉默的蘇溯越，伸手在他臉上捏了兩下，然後意味無窮地享受在那絲一樣的皮膚上滑動的感覺，溫暖而迷人。
蘇溯越看着冷慕含笑的桃花眼，輕嘆一口氣，道：“我的眼睛先前出了點問題。”這句話是對着老攤主他們一家說的。
老攤主點點頭，剛想要抱起小娃，卻聽見裡間傳來了一聲聲虛弱而尖銳的哭聲，於是他慌慌張張地往裡面跑去。
順着被推開的門，他們看見了搖籃的邊沿上伸出來一隻帶着燒傷還有些化膿的小小的手。
小孩子的手應該是圓潤而健康的，但是這個孩子，即使只是遠遠地看着，看着一隻手，他們就感到了死亡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