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他們不過兩個小城的樓煥郡之中,也不知道影一做了什麼,總之城內關於冷氏皇族三公主泄憤殺了雷郡守的謠言幾乎在一夜之間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煌曄陰謀論。
鄭崖出去晃悠一圈帶回來的消息讓冷慕哭笑不得。
影一這安的是什麼心啊。
就算煌曄不打招呼就到了摩國,就算他們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這樣明目張膽地一副要昭示天下的架勢,這究竟想讓她怎麼辦啊!
別忘了,最後一定要到達煌曄並進入煌曄皇族內部的人,可是她啊!
看着冷慕越來越糟糕的臉色,鄭崖輕嘆一聲:“沒有陛下的示意,影一不敢這麼做。”
冷慕瞪起眼睛:“你當我不知道嗎?”
鄭崖道:“可是這不是跟他交給你的任務相沖突了嗎?”
不管是冷慕在樓煥郡載了,還是煌曄皇族在樓煥郡臭了名聲,對於冷慕日後在煌曄的行動,都是很不利的。
冷慕翻了個白眼,道:“我怎麼知道。”
然而,造成他們這種困境的影一卻不在房間裡,準確地說,他在這間客棧的屋頂上。
也不知當初建設的時候是怎麼規劃的,這間客棧破舊得就像被風一吹就會坍塌一般,卻是樓煥郡最高的建築。
嗯,這個名頭保留到一年前蘇家新建祠堂落成之前。
天風陣陣的高處,有一個紅衣似火的人影迎着寒風隨意站立,神態慵懶,眼眸半閉,那張容顏有着驚人的媚意和霸氣。
而站在他身後的陰影處的人影就沒有這麼肆意了,他渾身肌肉緊繃,雙眼緊緊鎖住眼前人,眼中卻沒有任何戰意。
許久,在他們身上的溫度都要被這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止的寒風帶走的時候,紅衣男子輕輕開口,淡漠的聲音飄散在風中,也落在那影子的耳中。
“冷慕的毒是誰下的?”
影一的瞳孔驀然緊縮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還不待紅衣男子說什麼,他繼續道:“娘娘究竟是爲什麼失蹤的,紅璇璣,你心裡清楚。”
紅璇璣眉頭輕挑,面上的慵懶之色沒有分毫改變,道:“誰知道呢?”
被他這麼一噎,影一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聽紅璇璣轉向無邊的天際,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因爲樓煥郡是港口城市,山水環繞,氣候適宜,人口也不是很多,自然環境好得可以稱得上是人間仙境。
到了冬天的晚上,沒有云彩遮蔽的時候,漫天的繁星就像是仙女特意灑落出來的寶石,那樣清冷又囂張的星光,能一直落到人心底去。
紅璇璣緩緩開口,道:“那你確認了沒有,鄭崖是沒有檢查出來,還是對你有所隱瞞?”
影一皺眉不語。
鄭崖對他的態度很是曖昧不明,這讓他不好把握。
最開始的時候鄭崖是想要利用他的,他能感覺的出來。但是見了冷慕之後,鄭崖對他就完全冷淡下來了。
話不多說一句,表情從不多餘,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不給他。
可是又不像是戒備或者對他存有牴觸的情緒。
鄭崖和影一唯一的交集,就是鄭崖要按照影一的吩咐照顧譚墨。僅此而已。
紅璇璣道:“那種毒藥能夠使人對於外界的感知能力下降,用在譚墨身上倒是很合適。但用在冷慕身上……”
他看向遠方的視線冰冷得駭人:“要知道,這種藥留下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影一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失聲道:“他們不是這麼說的!”
紅璇璣銳利的目光下一刻就轉過來了:“果然如此。”
影一面色蒼白,也顧不上尊嚴什麼的了,他撲到紅璇璣狡腳下,滿面哀求:“要怎麼做?你要我怎麼做?”
紅璇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聽我差遣。”
見到影一沉重的點頭之後,紅璇璣踩着詭異的步伐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寬大的紅色衣袍在天鳳中烈烈翻飛,似乎下一刻就要變成漫天的雲霞飛昇而去。
屋內,冷慕忽然側頭看着窗外,漫無邊際的黑暗倏忽之間被一道紅色的光亮破開,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見。
她心中忽然涌出淡淡的惆悵,對於這種陌生的情緒,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蘇溯越端着薑湯以及夜宵進來了,一眼就看出冷慕的狀態不對,眉頭微皺,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應該只有鄭崖進來過。
可是,冷慕現在這種狀態,別說鄭崖是絕度不會讓她不開心的,就算鄭崖會,也一定能夠在他回來前將冷慕的青訓調整回去。
冷慕有些懶散地擡頭看他,道:“我已經沒事了。爲什麼還不讓我起來?”
蘇溯越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溫,道:“你還在發燒。”
是的,冷慕還在發燒,即使只是低燒,那也是身體跟邪毒抗爭的一個表現。
讓冷慕起牀,依照她的性子,還指不定怎麼折騰自己呢。
冷慕的目光瞬間哀怨了:“紅璇璣都沒有這麼管着我!”
蘇溯越的臉色一下子不好看起來。
冷慕被紅璇璣帶走比他被人暗算掉下山崖還要讓他接受不了。現在冷慕卻當着他的面說起這個……
蘇溯越眯了眯眼睛,斷然道:“你見過紅璇璣了?”
疑問的語氣,肯定的眼神。
冷慕瞬間閉上了嘴巴,輕哼一聲,扭着身子轉向牆壁,用屁股對着他,表示:她生氣了!她不想理蘇溯越了!
蘇溯越不禁失笑,嘴角溫柔而細膩的弧度顯示出他絕好的心情。
冷慕能這樣毫不避諱地跟他透露紅璇璣的行蹤,是不是說明,在她的心裡,他蘇溯越終於可以算是“可以脊背相托的人”了?
蘇溯越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走到牀邊,俯身在冷慕的臉上輕輕摩挲,道:“我不放心。”
他不放心紅璇璣,也不放心冷慕。
紅璇璣對於冷慕的心思太奇怪,他摸不清楚。而冷慕對於這麼個憑空冒出來的表哥,似乎也有着依照一種縱容的感情在。
要照以往,膽敢趁着冷慕昏迷失去意識的時候綁架她?
在她看來那是死罪,絕對沒機會爭取緩刑的那種。
可是紅璇璣不僅綁架了她,甚至還關押了她好幾天。冷慕卻只是在見到紅璇璣的影子的時候,就已經亂了心神。
冷慕輕嘆一聲,沒有轉過來,而是呆呆地看着牆壁,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回憶。
她說:“紅璇璣是靈族的人,我不喜歡靈族。”
蘇溯越沒有說話。通常冷慕用這種語氣開口的時候,後面都會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內容在等着他。
果然,冷慕停頓了一下,道:“但是我喜歡他。”
“我說,冷丫頭你要不要起來走走?”鄭崖就在這時推門進來。
“……”
兩句話即使重疊在房間內發出,在場的三人還是聽清了其中的內容。於是,屋內瞬間寂靜無聲。
對於這種情況,即使已經經歷過好幾次,冷慕表示,她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於是,頗有些惱羞成怒意味的冷慕怒瞪鄭崖:“你進來幹什麼?難道不知道進門之前先敲門是基本常識嗎?就算沒有常識吧,你的風度呢?你的翩翩公子的意識呢?要是沒有隨時準備着的打算,你那風流才子的名頭乾脆還是退位換人吧!站着茅坑不拉屎,你也實在耽誤天下美人的幸福!”
鄭崖一臉憋悶:“是你說一刻鐘之後來幫你檢查的!”
時間倒退回一刻鐘之前。
那時鄭崖正在房間裡跟譚墨交流中毒之後的感受,正說得起勁,就聽見和冷慕那間房間相連的牆壁發出了有節奏的敲擊聲。
鄭崖耐着性子等了等,還是沒有等到敲擊聲停止的時候。
爲了不讓冷慕把手敲紅,也爲了不讓蘇溯越回來之後有理由瞪他,鄭崖輕嘆一聲,無比苦逼地頂着一張不情不願的臉,慢騰騰地挪了過來。
一進門,就見冷慕詫異地看着他,道:“我不是還把暗號敲了好幾遍麼?崖大哥你沒聽見?”
鄭崖剛想搖頭說不是,就看聽冷慕補充了一句,道:“還是沒聽懂?”
鄭崖打算搖頭的動作立即胎死腹中。
打死也不能承認,幾年沒用,他已經忘了當初他們幾人一起定下的敲擊密碼。
他這一停頓,冷慕鄙視的小眼神就過來了:“一刻鐘之後過來給我檢查。”
從剛纔起冷慕就覺得有些心慌。但是這次的預感卻一點都不給力,於是她決定,要小小的眯一會兒,來增強感覺!
再於是,本着物盡其用的原則,鄭崖就被冷慕呼喚過來作爲人形鬧鐘使用了。
鄭崖環視周圍一圈,道:“溯越呢?”
影一在傍晚的時候就回來了,可是卻不見蘇溯越。
冷慕還生着病呢,蘇溯越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不見。所以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冷慕沒有回答,而是聳了聳肩,道:“小越子有事要辦,我就拜託你啦。”
鄭崖還想說什麼,就見冷慕眨了眨那雙桃花眼,半張臉埋進被子裡,露出紅彤彤的小鼻頭,道:“崖大哥,好不好嘛?”
鄭崖瞬間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羣起抗議了,趕緊點頭,邊退出門去:“好好好!”
這個時候蘇溯越在幹嘛呢?
其實不是他不願意回來。而是實在有事耽擱了。
早些時候和影一一起去花街是爲了防止影一在暗中做什麼手腳,後來看着影一把消息透露出去,原以爲可以安然回去的時候,半路上又被風煙樓的人攔下了。
爲首的那個面目平庸,是個丟進人堆裡就找不着的人。
但是蘇溯越一眼就看出,這個人戴了*。
爲什麼呢?依照風煙樓的勢力,隨便找個真正面目平凡的人來帶他到目的地就可以了,爲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易容呢?
本着這樣好奇的心態,蘇溯越沒怎麼推脫就跟他們一起去了。
到了目的地才發現,這裡距離蘇家人被拋屍的亂葬坑沒有多少距離。
他們最後走進一個唄藤蔓覆蓋的山洞洞口,沿着陰冷潮溼的山洞,越走越深。
要不是風煙樓的人事先準備了火把,就是蘇溯越這樣的高手,也要看不清前路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瞳中漸漸出現了亮光,很柔和,並且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好像能夠讓人爲了這樣的光明不顧一切似的。
蘇溯越慢慢停住了腳步,冷聲道:“你們帶我來祭壇?”
走在最前面的風煙樓使者也停下了腳步,半晌之後,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道:“繼承人總要去見見祖宗的。”
蘇溯越道:“我說過,不是現在。”
那人輕嘆,道:“所以只是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