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凌宇皺眉:“冷慕,你現在已經知道了神諭的內容,之後你對我的感情要是有絲毫變化,你要隨時告訴我。”
冷慕爬起來坐在柴凌宇的大腿上,不顧他窘迫的容顏,微笑着看着他,確認柴凌宇幾乎要惱羞成怒之後,笑眯眯地問道:“你對我有慾望嗎?”
“……”柴凌宇愣了一下,隨即瞪大了眼睛。
要說影響,應該是他這個最早知道神諭的人受到的影響最大。隨使者團出使摩國,見到冷慕,他就將這個古靈精怪膽大包天的女孩子記在心裡了。
他一直以爲自己對冷慕是男女間的情愛,但現在……那個本該是被他放在“妻子”這個位置的人正巧笑倩兮地坐在他的大腿上,而他,再不去刻意努力的時候,感覺不到身體一絲一毫的衝動。
冷慕從他的臉色就看出問題來了,側了側頭,跳下他的大腿,轉個身在他對面坐好,雙手平放於膝蓋上:“明若在你們煌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柴凌宇的思緒已經完全被;冷慕帶着走了:“她……二十年前,她突然出現在煌曄的皇宮,成爲父皇的寵妃,但是還不到一年,她就從皇宮中神秘消失了。皇族內部關於后妃的記載沒有這個人。要不是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她,也不會記得,煌曄皇族還曾經有過這麼精彩的一個女子。”
“精彩?”
“是的,精彩。她能歌善舞、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棋藝甚至能和父皇打成平手。更厲害的是,她的騎射之術也很出衆,還擅長排兵佈陣……在沒有遇見她之前,我真想不到世間還有這般奇女子!”
冷慕忽然有些不高興:“再是一個奇女子,不還是被逼得自殺?”
柴凌宇頓了一下,看着冷慕的眼神裡帶了揣摩:“這樣說來,她也有一雙很美很美的桃花眼。就跟……”
“夠了!胡亂猜測什麼!”冷慕一聲怒喝打斷他的話,“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別的不要問。”
柴凌宇眉眼微斂,眼神之中的探究神之色更加幽深了點,看的人心慌:“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不然,爲什麼一直以來表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會有這般驚惶的神情。
冷慕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色和語調,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剛纔是我太着急了。這樣一個奇女子,再加上她的名字,讓我很好奇。你知道,摩國皇后,也就是我的母妃,她的名字是明諾。”
柴凌宇道:“我知道……冷慕,再過幾天我們就能進入煌曄邊境,到時候到達煌曄皇宮也不過是幾天的日程。你要是有什麼心結沒有打開,最好在這段時間內解決。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在煌曄皇族內部找什麼或者做什麼,但是,你知道的,要是你自己先出了問題,到時候你不僅救不了別人,別把自己毀了那纔是真的。”
冷慕皺着眉頭,許久的沉默之後,才道:“我的母妃出生於靈族的一個旁支,勢力不大,但容顏出衆。”
柴凌宇點頭道:“我知道。”
因爲神諭的緣故,也因爲那次出使摩國和冷慕相處了一段時間,柴凌宇對於冷慕和摩國當時的境況有了一定的瞭解。
大概在十八年前,摩國皇帝冷日濯有過一段時間的政治空白期,他不理朝政、終日不見人影,若不是皇宮中一干忠心耿耿的內侍和來自靈族的皇后娘娘頂着,摩國怕是又要經歷一場動盪。
在這段時間裡,明面上摩國主持朝政的是當朝丞相,木蓮樑家樑飛宇,但明眼人都知道,在皇宮內御案發佈指令的人,明明就是皇后娘娘。
容顏傾城、氣質孤高、手段狠絕、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兩年後,冷日濯恢復正常的上朝制度,還讓朝臣們略微吃驚。
柴凌宇就猜測,皇后娘娘明諾可能在冷日濯還朝之後交接權利的時候沒有那麼幹脆,這引起了冷日濯的不滿和猜忌。
畢竟,明諾和摩國曆史上的皇后沒有一點相似的。
她有能力,有野心,也因爲冷日濯的反常而有了展示自己能力的舞臺和收攏人心的手段。這樣的女人一旦嚐到了權利的味道,想要讓她輕易放手,再回到那種庸庸碌碌安於後宮的日子,恐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也難怪兩人在細節上對冷慕有那麼多的不同。
冷日濯帶着不明顯的惡意,而明諾則是全然的淡漠,或許還有些許關心,但相比冷慕承受的一切,這種關心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冷日濯對冷慕的寵愛異常高調,卻不給她安排任何可以自保的力量,這就讓冷慕處在一個很危險的位置。
畢竟,不管冷日濯的寵愛是真是假,只要這個寵愛是來自摩國最高統治者的,就是一種隱形的政治資本。
明諾對此並沒有表示異議,甚至在冷慕去尋求靈族幫助的時候也沒有插手幫忙,可以說,她完全是在任由冷日濯對她示威。
柴凌宇有些不明白的是,自小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爲什麼冷慕提起明諾的時候,還能那樣深情?
冷慕笑了笑,有些勉強,但眼中沒有一絲負面情緒:“吶,我說母妃爲我做出了太多的犧牲,你們也不會相信吧。”
“……”柴凌宇瞬間就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了。如果說看着自己的孩子艱難求生苦苦掙扎也是犧牲的話。
冷慕道:“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你見過明若,也見過我母妃,有什麼感覺?”
冷慕這麼問的時候,他還沒什麼感覺,等到片刻之後反應過來,柴凌宇倒抽一口冷氣:“雖然當時我和皇后娘娘距離得比較遠,模模糊糊得看不清楚,但,要是再年輕幾歲,摩國皇后簡直就是明若的再現!”
冷慕扯動了下嘴角,道:“你現在明白了?”
柴凌宇愣了一下,眉頭皺的死緊:“我應該明白什麼?”
“我母親,很有可能就是冷日濯尋找來替代明若的人。她們那麼像,我要是和明若有什麼相似的地方,不也是很正常的嗎?”
“……”柴凌宇有些不確定,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擱在心頭讓人難受,“你跟我繞了半天圈子,就是想說,你和明若雖然容顏相似,但實際上沒有任何關係?”
冷慕收緊了掌心,那張小小的字帖刺激着她,小小一片區域尖銳地疼痛。
冷慕深吸一口氣,笑道:“你真的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兩個人的容顏這麼相似卻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柴凌宇已經被冷慕弄糊塗了,但是她此時提出的疑問正好對上他心中的疑慮,也就順水推舟道:“那不然呢?你和明若有關係嗎?”
“準確的說,是我的母妃和明若有關係。她們應該是姐妹,所以,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稱呼明若一聲‘阿姨’。”冷慕說的很認真,也很慢,像是要留足空間讓柴凌宇思考,“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上一輩的債爲什麼要我來還?你想過沒有?想過……我、甘心嗎?”
最後那三個字冷慕說的很輕,要是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見,卻莫名地讓柴凌宇有種眼眶一熱的感覺,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驟然擡眼看着冷慕,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面孔,甚至一雙水潤潤的桃花眼中依舊含笑,但不知道爲什麼,此時的冷慕,脆弱得就像是隨時會飄忽破碎的雪花。
一觸即化。
柴凌宇皺眉,心中慢慢涌上來一種恐慌。
他對冷慕自以爲的男女之情已經被這個女子親手打破了,沒了這樣的羈絆,他本該將感情迴歸正常的。但現在,他卻比之前認爲冷慕是他命定的妻子時更加珍惜這個女子。
他不願意冷慕面上露出任何悲傷的表情,絕望甚至哀嘆更不能有!雖然蘇溯越不在冷慕身邊,但是他柴凌宇該是有信心也有能力做到最好纔是!
柴凌宇忍不住伸手將冷慕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語帶肯定:“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還在煌曄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冷慕輕輕伸手攬住柴凌宇的腰,稍微用力:“你能保證我不受委屈?哈,你用什麼保證?”
柴凌宇皺眉,擡手按住冷慕的眼睛,避開那樣鋒利而冰冷的目光:“我……用我自己保證。”
他自己,他是煌曄的太子,是煌曄年輕一輩中威望最高、能力最強的人,也是將來繼承煌曄的不二人選。
冷慕咬了咬牙,伸出手來,掌心中通紅一片。像是被銳器割傷了一樣。在縱橫交錯的痕跡中,放着一個巴掌大的、精裝修一樣的字帖。
那硬皮封面應該是淺金色的,但因爲時間的流逝而顯出斑駁的痕跡來,露出皺紋一般的棕褐色底色,帶着時光洗刷的滄桑。
這個字帖就這麼安靜地躺在冷慕的手掌心,讓柴凌宇覺得,好像下一刻這個古老而精緻的東西就會跳起來吞噬他。
他轉臉看着冷慕。
冷慕此時依舊靠在他的肩上,只是神采奕奕的眼中再也沒有了輕鬆戲謔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嘲諷,和竭力隱藏的緊張。
“這個,是我從山洞中帶出來的,王座翻到之後掉落在地上,我趁你不注意,就撿起來藏着。上面的內容我看過了,你要不要也看看?”
柴凌宇張了張嘴,漸漸明白過來:“我們會受到攻擊也是因爲這個!”
冷慕眨眨眼,道:“這可是明若留下的絕筆,裡面記載了很多有關煌曄有意思的事情。現在不看的話,以後你可就沒有那麼好的機會能夠看到了。”
柴凌宇輕笑一聲,擡手擰了冷慕的臉一把,道:“我怎麼覺得你就是在不停地誘惑我呢?”
頓了一下,他又道:“你用什麼看的?”字帖上的字細細密密的,勉強看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一般人絕對堅持不了兩刻鐘。
而冷慕這幾天除了精神不太好,並沒有出現頭昏眼花甚至是想吐的症狀,柴凌宇不認爲冷慕手上沒有工具。
冷慕微微一笑,將別在袖口的放大鏡取下來遞給他,道:“要不要,在你看之前,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
柴凌宇本能地不想聽,但實視線落在冷慕的臉上,最後還是默許一般,點了點頭。
冷慕笑了,爬起來,跪坐在他面前,道:“我們都知道,和當權者治國理念不一樣的教派統統都會被稱爲是‘邪教’,而邪教的首領,不管是男是女,都會被稱爲是‘妖人’或者‘惡魔’,反正就是怎麼難聽怎麼不得人心怎麼來。可是,那些人真的像是國家宣傳的那樣,終生只爲殘害生命而來嗎?”
柴凌宇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