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蕭溟差點沒跳起來。反應過度的下場就是,他的腦袋“嘭”的一聲撞到了窗戶上。他抱着腦袋,強忍着暈眩和鈍痛,一陣陣地抽冷氣。
蘇溯越挑起嘴角,難得好心地朝樓上喊,“師兄保重啊。”
蕭溟的抽氣聲更明顯了——混蛋啊!這傢伙其實是專門來氣自己的吧!
不過……他抱着腦袋快速回到了窗臺邊,看着樓下明顯是要出門的蘇溯越,“擡頭!”語氣嚴厲,不容抗拒。
蘇溯越擡頭看他,眼中還帶着未曾消退的滿足和笑意。
曾經是一片渾濁的紅的眼白,已經差不多恢復原樣了,卻有些血絲樣的東西若隱若現地纏繞着他漆黑的瞳孔,顯出魔魅的美。
蕭溟明顯也注意到了,他面色凝重,“你去哪?”
蘇溯越皺了皺眉,心情雖然沒有被破壞多少,但,任何一個人,就算是冰山也一樣,都沒辦法對一個試圖破壞自己信仰和踐踏自己價值的人和顏悅色,特別是他現在還不停地盤問你。
見他就想要無視自己離開,蕭溟不再淡定,“蘇溯越,我知道你在乎小慕兒,很在乎。但是你現在不行,上來,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蘇溯越偏頭看了看他,最後笑了笑,“蕭溟,我想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會傷害她,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會傷害她。”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蘇溯越從來不是傻子,除了有些自我認知不明——試想誰從一個神秘的、還算輕鬆的影衛一夕之間變成一個不靠譜、隨時脫線、隨時要你給她收拾爛攤子的公主殿下的侍衛,誰都會定位不清的。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些問題,只是他沒有在意。這有什麼呢?自己的情緒第一次出現那麼大的波動,身體出現一些異常也算是正常的吧。他想,反正最後都會消下去的。
最後的結果也確如他所想,那種紅色消下去了,但是,卻是以一件讓兩人都痛到刻骨銘心的方式消失的。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
蕭溟賭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鄭崖在門外揚言要拆房子都沒有出來,充分表達了他“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堅貞品質。
鄭崖手裡拿着一條看不出形狀的布,看着橫亙在他和蕭溟小美人之間的那扇門,長嘆一聲,帶着無比的遺憾走了。
魂淡啊,這可是他能夠蒐集到的最奇葩的衣服了,蕭溟盡然不賞臉……那應該給誰呢?
冷慕“噔噔噔”地幾步跑到他面前,“張希林的人來了。我讓小越子去招待他們,你現在有什麼準備沒有?”
鄭崖的眼睛瞬間亮了——他這次追求的效果本來就是出乎意料,如果這個傢伙穿上的話……哦呵呵呵冷慕幾乎是本能地察覺到了危機,她後退兩步,滿臉戒備,“本姑娘賣藝不賣身!”
“你就算賣,真的有人買嗎?”鄭崖表示很不屑。
無奈聳肩,冷慕果斷扭頭,就要往樓下跑。她受到了傷害,她要去找蘇溯越,她要尋求治癒!
“等!”鄭崖拉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一聲不吭地拖進自己房間。那裡門窗緊閉,光線昏暗,映襯着鄭崖臉上的奸笑明滅不定。
冷慕看了眼他手中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又看了看堵在門口一手拎布條一手抱着小藥箱的傢伙,很明智地做出了選擇。
她諂媚地笑着,主動上前接過那堆東西,“呵呵,崖大哥你怎麼會不瞭解本姑娘就是個大公無私無私奉獻奉獻至上的正面人物呢?還要勞煩崖大哥大駕,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翻了翻手上的東西,擡起眼,迷惑道,“這是什麼?”
“衣服。”鄭崖滿意地看到她瞬間石化,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我覺得以你的正面經歷,你肯定可以穿好這個滴!”
他轉身出門,把冷慕留在屋內,對着那堆不規則的布條大眼瞪小眼。
樓下,蘇溯越根本沒有想到自家主子正在被蹂躪,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雙眼微闔,慵懶、性感,直看得他身邊的人像百爪撓心似的心癢難耐。
要是冷慕在場,她肯定會大喝一聲,“美男計!”但很可惜,她現在正在和一堆布條奮鬥,註定是看不到這美景了。
“公子……”一個作侍衛裝扮的勁裝男子嚥了咽口水,勉強把目光一開一點點,“不知公子是否答應?”
蘇溯越輕輕擡眼,“你家公子就這點誠意?”
侍衛倒抽一口冷氣。這他媽的還是男人嘛?這眼神,這聲音,太性感了!
蘇溯越突然上前一步,身如勁鬆,正氣凌然,“張公子既然請我們陪同,在下自然是當全力以赴。只是張公子似乎忘了,我們進去之後,究竟是保護他呢,還是可以自由走動呢?”
侍衛結結巴巴地說,“自、自然、然是……各位爺,咳,各位爺可以自由活動。”
蘇溯越滿意了,他恢復了面癱狀態,“還請轉告張公子,我家小姐不喜歡受制於人。”
侍衛似乎突然間清醒了,看着前面的移動冰山,一口氣沒上來,憋得面色青白——嗷!爲什麼這樣一個面癱竟然可以這麼性感誘人啊?難道剛纔是他在做夢嗎?
他求助一般地轉向身後的屬下,看到他們也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不由捂臉淚奔,“屬下定當轉告我家主人。”
看着那三千紅塵滾滾,蘇溯越挑起嘴角——很好,解決了一件事。在樑家主子一旦闖了什麼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張希林背黑鍋了。真好“小越子,有什麼高興事兒說出來讓本姑娘聽聽。”冷慕換好衣服卻不見守在門外的鄭崖,眼珠子一轉,當即準備下樓找樂子。
“主子。屬下……屬、下……”蘇溯越聞聲擡眼,就看到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裹着自家主子,就像是困在盤絲洞裡的唐僧一樣,滿身是滿身是令人無力吐槽的絲狀物。
他深吸一口氣,看着主子自得其樂的表情,努力做出驚訝的樣子,“主子,你這是……新衣服嗎?”主子你其實是被雷劈了吧?一定是的吧!
冷慕稍微思考了一下,準確地從蘇溯越還算正常的臉色中分辨出一抹快要崩潰的絕望,果斷出賣了鄭崖,“不,這是鄭崖逼我穿上的!”
不過在搗鼓這些布條的時候她發掘了無限樂趣,好想再多找幾件這樣的衣服來玩喏。
蘇溯越嘴角抽了抽,上前拉住冷慕往房間裡帶,嘴上勸道,“主子,這種東西您以後還是少接觸比較好。崖大哥我自會跟他解釋,您不用擔心。先自愛,快去換衣服,我們就要出發去樑家了。”
鄭崖從轉角出來就聽見這番話,剛要瞪起眼睛義正詞嚴地教訓蘇溯越,卻在開口前看到蘇溯越刀子一樣的眼神射了過來。
蘇溯越帶着淺淺的微笑,就像剛纔那凌厲的眼刀不是他的傑作一樣。
鄭崖打了個寒戰,相當識時務地改口,“哎喲,這件衣服我不是讓你看看玩玩就好,冷丫頭你怎麼還穿上了?”
冷慕看了眼蘇溯越的神色,默默地把自己對於這件“衣服”的喜愛之情嚥進肚子裡,默默地被蘇溯越牽着,默默地上樓換衣服。從未有過的乖巧。
鄭崖默默地跟在他們後面,看着那兩個無比和諧的背影,簡直恨得牙癢癢。靠,這算是老子背黑鍋了!
張希林來的時候便看見冷慕一個人端坐在落霄坊大門正中央,錦袍玉冠,黛色短靴,端的是君子方端,溫潤如玉。
他嘴角抽了抽,實在無法明白這個女子的心思,只好小心地笑問,“小姐,你這是……”
冷慕相當不屑,“你看不出來嗎?本姑娘坐着。”
他後退一步,擦着頭上的汗,轉頭問身邊的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侍衛靜默半晌,看看冷慕,又看看張希林,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繼續靜默。
這時一個身長玉立、雌雄莫辯的小人兒從側門轉了出來,清雅的臉上略施粉黛,天真中帶着魅惑,身上看看掛着幾條布條,隱隱遮住了身上的隱*位,雪白瑩潤的身子暴露在空氣中,彷彿能發出光來。來人淺笑着,眼波流轉,說不盡的風情。
張希林和一干侍衛全部直了眼——娘喂,這落霄坊不愧是人間仙境似的地方,這樣的美人也能找到!
冷慕回頭剛好對上那美人的目光,差點憋不住笑出來。這真是……太喜感了!還是我家小越子比較有手段!
說曹操曹操到。蘇溯越緊跟着美人走出來。
今天他穿了一件偏於疏朗的長衫,湖藍底深藍麒麟印,袖口紋着重重疊疊的濤紋,頗有幾分閒雲野鶴世外高人的味道。他的頭髮隨意地扎着,絲絲縷縷散在臉旁,隨性中帶着落拓不羈。
蘇溯越徑直走到冷慕背後,低低叫了一聲,“主子。”便不再言語。
張希林看這架勢,嘴角抽了抽,“你們這是參加選美呢……等!”
昨天教訓他的總共是四個人,而那個美人的身形明顯和蕭溟不像,不會是……他僵硬着脖子,一格一格地轉過去看那個引得自己春心大動的美人。
美人羞澀掩面,拋來一個媚眼,“討厭,人家這樣不好看嗎?”
張希林不幸中獎,捂着胸口後退兩步,趕忙別開視線深呼吸——要知道,昨天那個叫鄭崖的,別看那傢伙斯斯文文的,可是發起狠來最是狠辣無情,這樣一個人做這樣的裝扮……
張希林的手下趕緊上前給自家主子順氣,深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暈過去,倒是候不管是對樑家還是太守,他們都不好交代。
冷慕看給的刺激夠了,也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笑吟吟地起身,走到張希林身邊,拍拍他的肩,“好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去樑家吧!”
張希林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面部表情正常,大手一揮,“我們走!”
樑家的家宴已經完全準備好了。樑明亮被侍女叫醒之後聽着僕人對於家宴準備的報告,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從他出生到出去遊歷,洛州樑家從來都是低調、有能力的,他根本沒有想過,樑家有一天會走到這樣一步,並且,是通過自己的口,來揭洛州樑家的底。
他懷着虔誠的心情沐浴更衣,焚香禱告,之後換上潔淨無垢的白衣,一層一層地穿戴完畢,佩戴長冠和玉佩,然後轉身向宗祠,屏退衆人,在悠悠檀香中,跪下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