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溯越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輕嘆,“屬下耳力所及,並無窺伺之徒。”
言下之意,他們趁着現在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併說了吧!省的他胡思亂想,到時候再來個保護不力……哦不!蘇溯越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真心不想因爲這種理由失職!
冷慕很是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以往百試百靈的這招竟然失效,只好亂沒形象地癱坐在牀頭,“你要問什麼?真是的,本姑娘最近又沒有做什麼危害生命的事兒,甚至連美人都沒有調戲了!小越子你簡直比老妖婆還要麻煩……”
蘇溯越聽着自家主子的抱怨,嘴角慢慢勾起,眼中有溫柔的波紋盪漾。他聞言道,“主子。”
冷慕驟然打了個激靈,直背端坐,趕緊賠笑,“嘿嘿,我剛纔說着玩呢。小越子你不用理我,有什麼說什麼!本姑娘一點都不在意!”
“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冷慕的嘴角抽了抽。這句話沒頭沒尾的,她可不可以裝作沒聽懂啊,一定可以的吧,可以吧……
可視線觸及蘇溯越認真的面容,她就像霜打的茄子——焉了,稍作思考,“這件事你不是試探過我了嗎?怎麼還問?”
他們心知肚明,“這件事”“那一年”究竟指的是什麼。那一年,冷慕生了場大病,幾乎要了她的命;那件事,讓冷慕性情大變,從此以後專心享樂,卻再也不曾明確表露過自己的喜怒哀樂。
那件事,關於劉光劉統領;那一年,冷慕八歲。
冷慕沉默了一會兒,擡眼看着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麼多年,除了當初選擇他的時候專心看了幾眼,竟然已經有這麼長時間沒有仔細看看這個跟隨自己已有十年的男子了。
“那個時候,我很慌亂。”她緩緩道,語調與平時並無太大區別,就像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平靜、淡然,“劉統領肯定會死,但……要不要我親手了結他。我一直勸告自己,殺了他,我還能救另一個人,而且劉統領痛苦的時間不會那麼長。不殺他,他們都要死。可是,呵,那樣渺小的我,即使是一個瀕死無力反抗的人我都殺不死。”
她停了一下,雙手無意識地在被子上摩擦,像是要去掉什麼髒東西一樣,“當時我就有了這條鞭子,他說給我做武器。鬼知道這算什麼武器,它甚至勒不死人!那個時候,那傢伙已經完全昏迷了,劉統領卻還能睜着眼睛看着我,眼裡甚至還有鼓勵……一定是我眼花了,他怎麼能鼓勵我殺死他!”
“主子!”眼見冷慕的情緒就要失控,蘇溯越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撫她。
他知道他是爲了一己私慾,也知道強迫冷慕回憶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但是他不想,也不敢,因爲這樣一件早就過去的事情,一直被冷慕排斥在外,甚至花了十年時間,還不如鄭崖在她心中的位置重要。
冷慕看了他一眼,一向含笑的桃花眼中有一中讓他不敢直視的東西,總覺得他心中那點齷齪的想法被生生扒出來,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中,令他羞愧難當。
冷慕卻笑了一下,接着說,“後來,可能是時間到了,可能是我終於習慣這種奪取人性命的性爲,總之,劉統領死了,我用他的血喂那傢伙,然後,我的身體撐不到他醒來,就昏過去了。後來應該是御林軍找到的我,我並不清楚。至於那時候的現場有沒有被那個人清理過,我也不知道。”
她做了個攤開雙手的動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主子,信不信任屬下?”蘇溯越終究沒有忍住心中的惶恐,單膝跪下,用膝蓋挪動幾步,跪在冷慕腳邊,面上雖依舊是那樣不動聲色,眼中卻帶了劇烈撕扯的痛苦。
冷慕開始反省,她當初圖省事兒要了這樣一個冷麪侍衛究竟是明智的還是不明智?要不怎麼,面冷就算了,腦子也跟個榆木疙瘩似的!她明明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
轉眼看到蘇溯越眼中的波動,暗歎一聲,恍然明白鄭崖做保姆的感覺了。這真真是……鞠不盡的一把辛酸淚啊!
“我沒有不信任你。”她頗爲無奈,“不然,早在你給宮裡送信的時候,本宮就會讓你滾回去了,不是嗎?”
“但主子不需要屬下保護了。這是屬下存在的最大意義!”
她究竟什麼時候不需要這木頭保護了?難道不知道,她拿手的只有輕功嗎?要是不需要他的保護,以後遇到危險叫她怎麼辦?拔腿就跑嗎?那也太沒面子了!
而且,誰說保護她是他最大的意義?明明他還是一個很好的抱枕、廚師、指南針什麼的嘛!這樣一個忠於自己、十八般武藝健全、容貌無雙的男子,她怎麼可能就這麼不信任了?
又不是腦殘!她最後得出結論。
蘇溯越卻沒能領會她腦內的熱鬧場景,只是看着主子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陷入長久的沉默,原本就少的可憐的信心更是被那無限蔓延的惶恐打擊得七零八落,半點不剩。
“主子!”蘇溯越面上的不動聲色完全剝離,帶着毫不掩飾的悲哀,眼白裡紅濁涌動,恰似那經久不息的風暴,“若是主子厭煩了屬下……”
“呸!本姑娘什麼時候厭煩你了!”冷慕回過神來就看見蘇溯越一臉被拋棄的大型犬樣,頓時母愛氾濫,也沒仔細看他的眼睛,快速地蹲下身就抱住他,“開什麼玩笑,這麼好的侍衛那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你要走了,讓本宮喝西北風啊!”
“那麼,主子……”蘇溯越雙手環上冷慕的肩,微微用力,“屬下想要主子一句承諾。”
冷慕被他壓着不能起身,也就看不見,蘇溯越一片清明的眼底,已經有大半被那些紅濁佔據,紅白交界的地方劇烈地晃動,像是有什麼在坐着生死之爭一樣。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你要什麼承諾?”冷慕這回是真的無奈了。沒想到小越子撒嬌起來這麼難纏喲看來還是本姑娘日常給的關心太少了,真不是個好主人!嗯,這個錯,得改!
“主子許諾,一輩子,不會拋下屬下。冷慕這輩子都不會離開蘇溯越……”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底,那片濁紅竟然快速消散了,只留些許在眼角,爲他冷峻的容顏平添一抹雅難以言喻的邪魅風流。
“我冷慕,一輩子不會離開蘇溯越。我保證。”她輕輕拍了拍世俗的肩背,“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雖然小越子你榮華無雙,但也不能這樣讓本宮佔便宜啊,多不划算!”
蘇溯越哭笑不得地放開她,剛想扶她坐回原位,卻被冷慕一下子撲到在地。
冷慕撐起雙臂在他的臉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那雙古靈精怪的桃花眼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你……不準在其他人面前露出這種樣子!”
語氣端的是斬釘截鐵。但很顯然,從她微微急促的呼吸來看,她的內心遠沒有這麼堅定。
以爲,她家小越子真是越來越妖孽了!看看那發紅的眼角,看看那來不及掩飾的脆弱,再看看那一身完美的肌肉和風華絕代的容顏……嗷嗷,這簡直就是妖孽啊!
冷慕戀戀不捨地看了他幾眼,雙臂同時用力,就想起身,誰知這時,蘇溯越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竟然把雙臂一橫,冷慕沒有防備,上身直直地朝他砸了下去。
於是,也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兩人的嘴脣,緊緊地碰在一起,但也只是,碰在一起。
就在這時,牀上的鄭崖悠悠轉醒,輕輕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還沒看清周圍的環境,一眼就看到——冷慕這個女流氓終於按耐不住對老實無辜的蘇溯越出手了!只見她趴在蘇溯越身上,雙手牢牢按制住蘇溯越的手,不讓他反抗,那雙嘴脣緊緊地咬着蘇溯越的雙脣,貪婪地不捨得放開……
所以說,平生最不能做的就是壞事啊!看看我們家冷慕,明明事實遠遠不是這樣,卻被鄭崖一眼認定了登徒子的形象。這難道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因爲過於震驚,也許是想要解救自家備受欺凌的兄弟,鄭崖潛力大爆發,硬是用僵硬的身體從牀上起來,卻不小心碰翻了冷慕立在他牀頭的椅子。
椅子倒地的聲音不算大,但足以把冷慕從震驚中喚醒了。事後冷慕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懊悔中——尼瑪,那是老孃的初吻啊初吻!莫名其妙沒了就算了,本姑娘甚至都沒有細細體味!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小越子的初吻,如果不是……她真是吃大虧了!
見好戲看不成了,鄭崖翻了個白眼,重新躺會牀上,安安心心地接受屁顛屁顛跑來的冷慕的噓寒問暖。
在她把所有能說的話說完之後,一直安靜而且耐心的鄭崖突然冒出一句,“霸王硬上弓的感覺怎樣?”
“滾……”冷慕二話不說,直接轉身出門。
蘇溯越聽着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漸漸下樓,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脣。有點疼,剛纔碰到的時候磕破了一個小口子,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經久不散,就像剛纔脣齒相依的那種感覺,簡直堪比最厲害的迷藥,讓他目眩神迷。
“餵我說,溯越,好歹你也是難得的美人啊,怎麼一個吻就讓你……嘶,神魂顛倒?”看着蘇溯越那副呆子樣,鄭崖表示理解無能。
他年少成名,之後也在歡場流連過一段日子,雖然不曾行過魚水之歡,卻也不能說是多麼純潔,起碼,他就吻過許多女子。
那些或豔麗或溫婉的女子,有着柔軟、香甜的脣,吻起來很舒服,卻遠遠達不到讓人食髓知味的地步。
蘇溯越走到牀邊,彎腰扶起椅子,順勢坐在牀頭,面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春風得意,“那是主子的初吻。”
“嘎?”初吻?初吻算什麼,他的初吻早就不是道失落何處了。鄭崖撇撇嘴,看了眼明顯有“不知今夕何夕”趨勢的蘇溯越,暗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悶騷?
還不待他問出口,蘇溯越兀自又補了一句,“那也是我的初吻。”
鄭崖登時無言。同時又深深後悔,特麼的自己醒的真不是時候!
要是早點醒,說不定就能看完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