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奮圖強

由着呂達家的折騰到了掌燈時分,衆人這才各自散了回房睡覺,金瓜氣得躺在牀上直哼哼:“她算哪門子大頭佛爺啊?!一來就指手劃腳的!黃嫂是咱們的頭兒,也是她的頭兒,她居然還敢指使黃嫂去幹這幹那!看見她那副臭德性就有氣!”

小鈕子也道:“你看見她那眉眼兒亂飛的樣子了麼?真是噁心!一把年紀了穿紅着綠的,說起話來比秋棠的聲音還嗲!”

羅扇在被窩裡聽得脣角直抽:呂達家的才二十歲出頭就已經……“一把年紀”了……已經不能“穿紅着綠”了……那穿越前的羅同志都【堅決和諧】歲了,豈不是……咳咳。

“小扇兒!最可氣的是她把你花了好幾天功夫編好的菜筐子給扔了!”金瓜扭過頭來隔着被子一掌拍在羅扇身上,羅扇內力頓時被拍損了三成。

“咳咳咳!扔就扔了唄,又不是什麼值錢東西。”羅扇揉着身上道。

“多麻煩啊!以後所有的菜又要混在一起了,她可是不用從裡面找菜,費力的是咱們這些給她打下手的人!”金瓜氣道。

“以後擺菜的時候分開擺就是了,你非得混着放啊?”羅扇好笑道。

“小扇兒,你就不生氣麼?不討厭她麼?”小鈕子問。

“現在還談不上討厭罷,人家這可是第一天來,日久才能見人心,這麼早下結論並不見得就正確。”羅扇重新掖了掖自己的被角。

“有些人藏得深,那樣的才能日久見人心,有些人像她這樣的,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金瓜道。

“能被人一眼就看穿的人還有什麼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永遠也看不穿的人啊。”羅扇笑道。

“算了,不同你說了!睡覺!”金瓜氣鼓鼓地翻了個身,不吱聲了。

羅扇好笑了一陣,末了正經下來:“不管怎樣,這個人是姨奶奶的親戚,我們惹不起,所以絕對不要去惹,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日後既然不能像以前那般清閒了,咱們就正好趁着這個機會練練手——打下手也是一項本事,將來要想做廚娘以至做主廚,這些基本功是必須得會、必須得紮實的,削皮切絲也是一門學問,你們兩個若是不想一輩子都只做打雜丫頭的話,就從現在開始靜下心來爲將來鋪路罷。”

一席話說得金瓜和小鈕子有生一來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思着思着三個人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呂達家的就把衆人叫到了小廚房,燒水的燒水,淘米的淘米,擇菜的擇菜,忙不忙的反正不能有人閒着,黃嫂在旁冷眼看着,一言不發。

給下人做飯這種事呂達家的似乎不大屑於幹,便讓黃嫂領着大家做,羅扇主動要求動手——畢竟黃嫂是頭兒,主廚你不幹又憑啥支使管事的幹活呢?這是故意掉黃嫂的身份,羅扇這一要求提的正是時候,既替黃嫂撐了腳,呂達家的也不好說什麼。

金瓜和小鈕子也搶着給羅扇搭手,羅扇便讓小鈕子學着把鹹菜疙瘩切成絲,讓金瓜學着烙餅子。剩下的劉盧胡三個嫂子見仨孩子搶着幹活,自然樂得清閒一時是一時,只在旁裝着收拾竈臺,逮空偷個懶。

早飯過後照理就沒了什麼事,呂達家的卻支使着衆人將小廚房裡的米缸面袋佐料瓶等一干東西搬過來擡過去好一番折騰,說是以後她主廚做東西的時候要按她取東西的習慣擺放,這樣纔不耽誤事。

折騰了一上午,眼看又要做午飯,呂達家的不得不動手了,早飯你可以湊合,午飯卻是正餐,你當廚孃的乾的就是做飯的活,再不動手就說不過去了。於是又把幾個人指使的團團轉,說這個的菜沒洗乾淨了,說那個的火燒得旺過頭了,反正人人都不稱她意。

一整天這麼折騰過來,每個人都有點筋疲力盡,羅扇坐在牀上給金瓜捶後背,聽金瓜抱怨道:“不成了——她要是天天這麼折騰,再結實的人也得讓她弄垮了!小扇兒!小扇兒!想個法子把她弄走罷!我快受不得她了!”

羅扇笑出來:“這纔剛一天你就受不了了?你這耐力也太差了,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我不當什麼人上人,我當普通人就好,”金瓜哼哼着,“我這也不是吃苦,我這明明是受罪!一會兒嫌我燒得火太旺,一會兒嫌我燒得火太小,粥煮差了也賴我頭上,真是沒事找事!——小扇兒,你快想個法子!”

“你當我神仙啊?想弄走誰就弄走誰!我到現在誰也沒弄走過好不好?”羅扇在金瓜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她越是挑剔我們就該做得越好纔是,要好到她想挑都挑不出來,想挑都覺得不好意思——咱們這不是爲了她,是爲了自己啊!小鈕子,你說你今兒切的鹹菜絲怎麼樣?”

小鈕子窘得吐着舌頭:“黃嫂說我切的跟筷子似的……”

“哈哈哈哈!”金瓜不厚道地笑了。

“你別笑她,你的餅烙的呢?”羅扇問向金瓜。

換金瓜不好意思了:“太厚了……烙得像磚……”

“哈哈哈哈!”羅扇和小鈕子一起笑起來。

“所以嘍,有去埋怨那女人的心思還不如全用在練基本功上面,就趁着她不屑動手做飯的機會練,將來你比她做得強,你就可以頂替她甚至擠走她,這不比什麼暗算陰招更解氣也更光明正大麼?”羅扇笑道。

“那還要等多久啊……”金瓜撇着嘴。

“你練得勤她就走得早,全在你了。”羅扇打了個呵欠,抻開被子往枕頭上爬。

“好!從明天開始,我金瓜就發奮塗壁,做一個最厲害的廚娘!”金瓜拍着胸脯。

“等等先——發奮塗壁是什麼?”羅扇問。

“咦……我說錯了麼?”金瓜撓撓頭,“啊!是牆!發奮塗牆!反正牆和壁都是一樣的!”

好吧……塗牆就塗牆吧……羅扇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準備入睡。

“小扇兒,你說我從哪一塊開始練起呢?”金瓜拍了她一下,問道。

“唔……就從燒火罷,今兒呂嫂不是說你火燒得不好麼,你就練燒火,練到想燒多旺燒多旺,想燒多小燒多小,幾時你能很自如地掌控火勢大小了,你就邁出做一個最優秀廚娘的最關鍵一步了——要知道,掌握火候大小對於做菜來說相當相當的重要呢!”羅扇道。

“那我呢那我呢?”小鈕子在旁追問。

“小鈕子你就從切菜練起罷,削皮切菜,想切什麼形狀就切什麼形狀,要切得均勻,切得恰到好處,品相好也是對好菜的一個重要要求呢。”羅扇道。

“好!就從這個開始罷!”金瓜小鈕子鬥志昂揚。

次日一早,這股鬥志果然更加旺盛,兩個人一個燒火一個切鹹菜絲,那認真勁兒連羅扇都受了感染,也認真地……把碗裡的粥喝得一滴湯都不剩。

其實呂達家的也有自己的鬱悶——到金院小廚房任職這麼多天了,府裡一個客人也沒有,這讓她急於顯擺兩手給衆人看看的心情愈發迫不及待,所謂英雄無用武之地當如是啊!那個黃嫂,擺明了就是對她有敵對心嘛!所以她才更想在上頭面前證明自己,一旦自己的手藝得了客人的稱讚,再讓三姨娘跟孟管事說說情,自己取代黃嫂成爲金院小廚房的管事就指日可待了!

又過了幾天,呂達家的終於盼來了一撥客人——好像是白家人的遠房親戚,因年節將近,這家人在外做生意才從外省回來,帶了些土產來串門子,白老爺便請他們下榻在了金院。

這家人一共來了六口,兩位老人兩個少爺兩個媳婦,身邊還帶着自己的丫頭長隨,也都安排好了住處。人家才一落腳,呂達家的就開始張羅小廚房的人們準備東西,胡嫂盧嫂一趟趟地往來於食庫和金院之間搬運食材,忍不住嘟噥:人家客人都在前廳用餐,用得着咱們跟這兒瞎忙活麼?!

頭一天,客人們果然都在前廳用的飯,宵夜也沒有叫,呂達家的鬱鬱而終——咳,錯了,是鬱郁着睡了。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又去了前廳用早飯,呂達家的面色更加陰鬱,以至於羅扇很擔心她突然一下子臉上電閃雷鳴下起血雨來。終於到了這天晚上,那家人中的大少爺令丫頭過來叫宵夜了。

呂達家的興奮異常,把所有小廚房的人都叫起來給她打下手,乒乒乓乓一陣折騰,弄了個砂鍋煨鹿筋、雞絲銀耳、桂花魚條、八寶兔丁和玉筍蕨菜送了上去,不多時正院傳下話來,道是:“爺要的是夜宵,不是晚宴!”

羅扇幾個人憋笑險些憋出內傷來:大晚上的弄這麼些大魚大肉,誠心讓那大少爺消化不良怎麼地?

最後就只留下了雞絲銀耳和玉筍蕨菜,少少的吃了一些就把盤子送回來了,也沒聽見說呂達家的做得不錯之類的話,呂達家的便一言不發地自回臥室去睡了。

不大不小地丟了回醜後,客人再要宵夜時呂達家的就不敢再把小廚房所有人都叫起來幫手了,通常只叫羅扇起來打下手,因爲這個丫頭是唯一對她言聽計從的人,不像其他人,明裡應聲暗裡嘀咕,呂達家的心裡都清楚得很。

一時宵夜做好,交給丫頭送去了正房,按規矩,客人沒有讓人把碗碟送回來廚子是不能回去睡的,萬一有什麼問題還要傳喚。呂達家的趁着這功夫去了廁所,叫羅扇暫時留在角院裡盯一下。

羅扇揣着手遛到院子當間兒,仰着頭去看天上白白的月亮,興致忽來,以腳跟兒爲支撐原地轉了個圈兒,想像着月下仙子輕紗飛舞的樣子,結果忘記身上穿的是棉裙而非輕紗了,一個沒掌握好平衡,一屁股就摔坐在了地上。

“矮油,幸好老孃肉緊,否則還不摔飛一瓣屁股去?!”羅扇呲牙咧嘴地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卻聽見哪裡傳來一聲笑,連忙四下張望,見正房西耳室的窗戶裡亮着燈,燈光下一個人的影子正與她對面而立。

羅扇嚇了一大跳,轉頭就回了小廚房,並且把門關上,暗罵那人沒道德,偷聽人家少女美妙的心聲。

過了兩日,這家人告辭走了,卻把其中那位大少爺留了下來,聽說是要留在這裡同白府人一起過年的,房間也從東廂搬到了正房裡,差不多每晚都要點宵夜,呂達家的和羅扇也着實忙了一陣。

然而後來呢,呂達家的居然不讓羅扇起來幫忙了,非但不讓羅扇幫,別人也不必幫,只她一個人晚上起來忙裡忙外,這還真是有點兒稀罕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