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心周到

羅扇笑起來:“嬸子您就放心罷,這些東西一樣也浪費不了——有些食材城裡買的不如莊子上自產的成色好,我就是想趁着這近水樓臺的便利做些易存放的調料什麼的回頭一併帶回府去,到時給二少爺做起膳食來才能更盡善盡美不是?”

李氏也笑道:“食材什麼的也還罷了,那些花兒又是做什麼的?藥材呢?二少爺身康體健的,是藥三分毒,沒事兒了還是少藥補得爲妙……”

羅扇指着旁邊幾個尚未點到的大麻袋笑道:“這裡面全是藥材,只不過不是給少爺服用的,是用來做藥浴的。這陣子正趕上夏秋交替,每每換季都易引發傷風上熱,我看莊子裡不少人都傳染上了,二少爺和表少爺見天兒下地,保不準接觸這些病源,聽青荷說二少爺這幾日說話嗓子有些不大痛快,怕是傷風的前兆,正如嬸子所說,是藥三分毒,能不吃藥還是儘量少吃藥得好,倒是這藥浴不必內服,常泡還可強身健體,有病醫病,無病防病,我尋摸着不如提前熬些藥汁子給二位少爺沐浴用,防患於未然,免得若真染了疾,少爺們受罪,下人們受累,誰也不好過。您說呢嬸子?”

羅扇這番話句句在理,何況李氏也清楚,這些少爺們身子可金貴着呢,真在這莊子上鬧個大病小痛的,待上頭怪罪下來,他們這幫人可是誰也扛不起!因此聽了羅扇這話後立刻沒了反對意見,連連點着頭誇羅扇想得周到,遂繼續細細地在賬本上記錄起來。

表少爺看了這一出,嘴角勾起個笑,目光在羅扇小蘋果似的屁股蛋兒上瞄了幾瞄,轉身逛回內院,進了東廂自己的房間,慢慢坐到窗前的書案旁去,託了腮對着窗外午後綠蔭發了一陣子的呆,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哼”地笑了兩聲出來,隨手拿過案頭的小狼毫,沾了墨汁,鋪開宣紙,仔細地在上面畫了兩彎新月般的眉毛和一對貓兒樣的靈眸出來,不由連自己也看得愣了愣,喃喃了一句:“原來是被纖塵蒙了寶珠光華……端地勾魂奪魄……”

指尖在紙上那副眉眼旁輕輕滑過,又繼續去畫鼻嘴臉頰,奈何自個兒在作畫上一直就是個半吊子,臉兒一畫出來就成了個長着五官的倭瓜,只好恨恨地丟開筆,一把將紙揉了丟在桌下,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見丫頭小螢叩門進來,手裡托盤上端着盞茶,道:“爺,這會子日頭當午,正是又曬又幹的時候,您喝些清熱潤腑的東西,小憩一會兒罷。”

表少爺伸手將茶接過來,揭開蓋子看了看:“這是什麼茶?裡頭又是花又是草的?”

小螢笑道:“這是那廚娘小扇兒做的,小婢當時一看也是這麼問她的,她說這是花草茶,裡面放的是薄荷、甜菊葉和金盞花,說是飲之能夠清爽提神、解熱下火、穩定情緒、減輕傷風前或傷風后頭痛、喉嚨痛等不適,小婢見爺這幾日嗓子確有些乾澀,便接了她這茶,爺您嚐嚐看味道如何,若是不好喝,小婢就讓她再重新煮正經兒的茶來。”

表少爺聞言不由哈哈笑起來:“你們爺本就不正經,還喝什麼正經兒的茶!就這個,挺好,爺這會子正上着‘火’呢,急需下火的茶喝。”後面這句雙關語只有他自個兒知道其中意思和滋味兒,不免又笑嘆了一聲,端了茶坐回案前細細品味起來。

羅大倭瓜此時正爲晚飯忙裡忙外——距回府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了,這三個月裡怎麼也得想法子逼白老二身上長几斤肉才成,巫管事那老孃們兒——咳,巫管事那老……大媽,還真是個忠僕來的,只是苦了她們這些伺候主子的下人,稍有不妥前途就一片黑暗。

秋天啊,最好的食物還是水果和蔬菜,既能清熱下火又可健脾開胃,所以今兒個晚飯羅扇打算就用瓜果菜蔬打底。第一道是菠蘿蝦片,新鮮的河蝦肉配上酸甜可口的菠蘿、清香甜滑的荔枝,再加入雞蛋、料酒、芡粉、白糖、蔥、姜、豬油、胡椒粉,最後用燉熬得香香濃濃的雞湯吊味兒,成品既鮮嫩爽口又營養豐富,最主要的是這道菜很開胃,而且……咳,還壯陽益腎。

第二道是銀耳蓮子木瓜盅,將木瓜切開去籽製成盅,放入泡發的銀耳、去心的蓮子和冰糖,而後上屜蒸,做出來的銀耳軟糯、蓮子香甜,可清熱解毒、緩解視疲勞。

第三道是用山藥、豆腐和切成絲的魚肉做的白玉山藥豆腐,可健脾養胃。

第四道是清香螃蟹,羅扇只將螃蟹用清水煮熟後加入嫩薑汁、白醋、糖和鹽,如此便只留有海鮮的清鮮味而不顯油膩了。

四菜有了,還得再來一湯,羅扇過了一遍腦子裡的養生湯譜,因時制宜地選擇了蚌肉桑杞湯。蚌肉、桑葉、桑椹皆屬寒性之物,蚌肉有清熱解毒、滋陰明目的功效,桑葉祛風散熱、清肝明目,桑椹滋陰養血、補益肝腎、祛溼解痹、聰耳明目,而枸杞子性平,亦可補腎益精、養肝明目。將這幾樣放入沙鍋煮燉,調入薑片、料酒、精鹽、胡椒粉、香油、香菜末,正是既鮮美又養身。

——菜菜湯湯都離不開健胃開胃,老孃就不信你白老二那胃是密不透風的保險箱,沒有密碼老孃還進不去了!羅扇拉着風箱發狠地暗想。

待上房飯畢,青荷和小螢將剩下的飯菜撤下來端回伙房,羅扇掃了眼盤子,見都吃得七七八八沒剩下什麼,這才滿意地眯起眼睛:羅某人寶刀未老,上一小輩子沒白研究養生食譜!明兒繼續,讓裡頭那兩位爺見識見識骨灰級吃貨的道行!

和小鈕子兩個就着殘羹剩飯稀菜湯一人一個大饃饃混飽了肚子,小鈕子去刷碗筷,羅扇便又將竈生起火來給那兩位爺熬藥浴用的藥湯。支上一口大沙鍋,將金銀花、連翹、蘆根、桑葉、菊花、防風各約20克搗碎放入,加清水煎煮。至藥汁微沸後用乾淨的粗紗布過濾掉渣漬,只取澄淨的汁液,最後倒入碗中備用。

約摸到了九點多鐘的光景,果然聽見上房那邊傳話說要沐浴,青荷和小螢分別過來打了招呼,要羅扇燒熱水,過了一會兒便各帶着兩個小廝挑着乾淨的桶子來取水了。羅扇將盛了藥液的兩隻碗分別給了青荷和小螢,道:“將這個倒進浴桶裡攪溶即可,是清熱解毒、疏散風熱的,爺們沐浴過後再適量飲些清水,以助出汗解表。”

青荷和小螢接了碗倒也未再多問,接觸了這段時間她們對於羅扇的行事穩重還是比較放心的,再加上羅扇又斷不了悄悄從少爺們的美食裡留下幾塊肉啊點心啊的給她們當福利,所以只要不影響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們對於羅扇的行事也就睜一眼兒閉一眼兒由得她去了。

兩個人領着小廝擡着熱水各自回了主子上房,羅扇這才伸了個懶腰,也同小鈕子回房去擦了個澡,之後重新回到伙房準備夜宵用的食材。既然那兩位爺要熬夜,自是要做些高營養的食物及時補充體力和精力,羅扇預備煮些奶茶給那二位嚐嚐,於是取了人蔘花、綠茶和一壺牛奶來——牛奶是黃牛的奶,黑白相間的那種奶牛在那一時空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才從荷蘭引進中國的,羅扇這陣子轉遍了這裡的莊子,並沒有發現這個架空的朝代有黑白斑奶牛的存在。而這個朝代的人們對於牛奶在可食性的開發這方面認知度並不高,一般只作藥用或是給老年人偶爾補身熬粥用,平常人基本上很少飲用它。

將人蔘花、綠茶和鮮奶上鍋煮,加入蜂蜜調勻,人蔘花的功效在於可以補充人體元氣,恢復體力,增加人體的免疫力,綠茶選用的是碧螺春,可提神清心、清熱解暑、消食化痰、去膩清腸、清心除煩、生津止渴,再加上沸牛奶的鎮定安神作用,極適合熬夜勞神的人飲用。

夜宵小點羅扇準備做五香芋頭糕,從裝菜的筐子裡撿了幾個又大又鮮的出來丟進瓦盆,而後讓小鈕子調麪糊、把火燒旺,自個兒則端了盆子來到院中井旁清洗芋頭。正洗得渾然忘我,就聽見東廂耳室的窗戶那裡某姓表叫少爺的色棍輕着聲兒叫她。

翻了個白眼只作未聞,但聽得那傢伙從窗子裡翻出來,大跳着就撲過來了,羅扇腳踩太極迷蹤步飛快地閃開這一撲,卻被表少爺長臂一伸正彈了個腦崩兒在腦門兒上,低笑不已地和她道:“臭丫頭,你躲?!你能躲哪兒去?上天入地爺也要把你攥手心兒裡呵着。”

羅扇不理他,端了還沒洗完芋頭的盆子就要扭身回伙房去,被表少爺揪住小辮兒拽了回來,不由轉過頭來瞪他:“表少爺有何吩咐?”

“做什麼一見爺就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表少爺嬉笑着一手捏着羅扇的小辮兒用辮梢去搔她的臉蛋兒,“你這丫頭最口是心非,明明心裡是關心爺的,又泡花草茶又給熬藥汁沐浴,待要專程跑來謝你罷,你又衝爺擺出這麼一張死孩子臉來。”

你才一張死孩子臉!你上三輩子都死孩子臉!

“您老別誤會,小婢只是盡本份罷了,季節更替時最易染恙,您老要是病了我們這些下人也跟着受累。”羅扇淡淡說着,一手扯了自己的辮子想從表少爺手中拽回來。

“別拽別拽,當心扯疼了頭皮,”表少爺去握羅扇的手,羅扇連忙放棄自個兒的辮子躲開他,表少爺因而將這辮子湊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笑道,“好香,蘭花味兒的,清雅恬淡,很適合我們扇兒姑娘。”說着就一路順着辮子嗅到羅扇的臉上來,羅扇提膝祭出撩陰腿,早被表少爺一偏身輕鬆避過,“你這笨丫頭,早說過你這幾招已被我破解了,招式用老就不頂事了。”

“爺這是把此前對我的保證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是麼?說話不算數可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作風?”羅扇着惱,預備這混蛋再敢動她一下就把整盆的芋頭罩他狗頭上。

表少爺舔了舔嘴脣,笑嘆了一聲,另一隻手指尖衝着羅扇點了一點:“得了,少用這話壓我,我不碰你,剛不過是嚇嚇你罷了。”邊說邊從袖口裡摸出個亮晶晶的東西來別在了羅扇的小辮兒上,“送你的,壓壓驚。”

羅扇瞅了一眼,見是個水鑽鑲的珠花,便彎身先把手裡的盆子放下,然後一把將那珠花擼了下來塞回表少爺懷裡:“如此重賞,小婢不敢收。這珠花能買一千個小婢這樣的丫頭,爺您要是閒得慌不如就拿去把它換成丫頭罷,出門進門的讓她們排着隊統統跟在您身後伺候着,想橫着排就橫着排,想豎着排就豎着排,您要是高興了呢還可以讓她們不停的變換隊形,一會兒排成個‘一’字,一會兒排成個‘人’字……”或者一會兒排成個“S”,一會兒排成個“B”,隨你嘛,隨你。

表少爺聽得哈哈直笑,復低下頭來看着她:“爺那帶的是丫頭,又不是行軍士兵!何況在爺的心中,一萬朵這樣的珠花也換不來一個小扇兒……扇兒,這珠花你怕招人懷疑,不帶也成,好好收起來,算是爺送你的定情信物,將來爺娶你過門,文定禮也省下了。”

羅扇掏了掏耳朵,仿似表少爺剛纔的話不過是一陣邪風吹過,彎了身去端地上的盆子準備走人,表少爺也不攔她,只笑嘻嘻地看着她因這麼一彎腰而撅起的小屁股,直到羅扇轉身扭噠扭噠地走出幾步路去之後,才低笑着開口道:“丫頭,這陣子你到各個莊子上四處打聽糧食果蔬的成本價錢,是已經準備好要贖身出府自謀生路了麼?”

羅扇頓了頓腳,扭頭睜大了眼睛看他:“你派人跟蹤我了?”

表少爺笑着走近幾步,壓低聲音道:“你這丫頭,說你聰明罷,有時候又犯傻。雖說這是白府自己的莊子,可莊子裡全是些大字不識只知種地生娃的粗人,你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自己一個人逛來逛去,也不怕被那起壞心思的人盯上!要不是爺派人暗中跟着悄悄替你收拾了幾個心懷不軌的東西,你以爲你還能像現在這般生龍活虎地站在爺的面前衝爺瞪眼睛麼?”說着想起手下人回稟他的收拾那幾個畜牲的經過,一對修眉不由皺了皺,再看看眼前羅扇白玉似的小臉兒黑葡萄似的眸子,更是不能去想像這丫頭若遭了毒手的情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