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你逃不了

羅扇垂了垂眸子,輕聲道:“我可以犧牲我想要的徹底自由,留在府中,但是,我只住在枕夢居,不插手府裡任何的事務,該盡的義務我會盡,分內的事我也絕不推脫,這個枕夢居除了大老爺、大叔哥和你之外,誰也不許踏入……你,能答應麼?”

白大少爺忽然笑起來:“你就這麼怕和深宅內的人接觸?他們還能吃了你不成?”

“你說呢?!”羅扇瞪眼睛,“那年選貢會在船上的時候我險些被你二叔掐死!還有更早些的時候,二少爺身邊的青荷是怎麼陷害我的?一個二等丫頭就能讓我說丟命就丟命,更何況那些正頭的主子?我的身份本就尷尬,就算大叔哥認了我做義女,到底也是當過下人的,那些人能看得起我麼?我不喜歡與人鬥,我也鬥不過他們,換作往常我早就掉頭走開了,可你又想讓我留在府裡,我躲沒處躲,難道就生生地等着他們來算計我?我不管,你得給我準備個安全的地方讓我躲,否則我就離開,你看着辦!”

“羅小扇兒,你在威脅我麼?”白大少爺開始捋袖子,眯着眼盯着羅扇。

“怎、怎麼樣?!你你你,你想幹什麼?你捋袖子幹什麼?你別亂來啊餵我警告你!”羅扇色厲內荏地邊向後退邊用綿羊音“大喝”。

“我有點熱而已。”白大少爺挽好袖子後就十分自然地把手放下了,“若我同意了你的要求,是否表示你肯嫁我了?”

“當然不是!”羅扇微紅着臉否認,“我只答應你留在府裡,其它的……看情況再說!”

“婆婆媽媽的,”白大少爺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我現在告訴你我的計劃:第一步,等你及笄,第二步,舉行婚禮,第三步,洞房,第四步,夫唱婦隨相偕白首。你若不同意,第二步和第三步互換也是可以的,若還不同意,第一步和第三步互換也未嘗不可,你來選擇罷。”

羅扇消化了一下這滿耳朵一二三步的,然後才聽明白了,老臉又紅了一分,羞惱道:“你、你不能強迫我,那樣只會讓我認爲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所以我在讓你選,選罷,別磨嘰。”白大少爺絲毫不急,雙臂環胸看着羅扇等她回答。

“我選……”羅扇差點繞進去,“我哪個都不選!”

“那麼我這裡還有第二套計劃,”白大少爺慢悠悠地道,見羅扇目瞪口呆地張大了小嘴兒看着他,好笑地翹了翹脣角,“繼續做我的丫頭,跟我去綠院,出則同車,入則同房,寸步不離,直到你想嫁我了爲止。”說至此處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是同房,不是同牀,別亂想。”

擦……他怎麼知道老孃正在想這個?!羅扇鼻子裡哼了一聲以做掩飾,假正經地道:“我的身契在二少爺手裡,只能做他的丫……”

“我會找他要過來,”白大少爺眸光一沉,打斷羅扇的話,“除非,你還對他存有念想。”

羅扇怔了一怔,心裡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兒,不願被白大少爺看出來,只將目光偏到一旁,不冷不熱地道:“哦,我若是還存着念想呢?”

“那我就讓他能離你多遠就有多遠。”白大少爺淡淡地說着,卻掩蓋不住每一字裡咄咄的氣勢,“既然你暫時不想嫁我,我也不強求,那麼你的身契也不必急着等他回來要過來了,就讓他在外面多逛一陣子好了。”

“你……你做了什麼?”羅扇遲疑地問。

“你很想知道?”白大少爺微微探□子看着羅扇的眼睛,“是有交換條件的。”

“與我無關,我不想知道。”羅扇繞過白大少爺,重新拎了桶去澆花,白大少爺仍舊不急,只管抱着胳膊立在原地看着她,眼見着她把幾株粉嫩嫩的虞美人澆了四五遍水猶未自覺,不由得眸底染了些寒色。

半晌,終見羅扇停下了手,立在那裡也不回頭,低聲地道:“什麼條件?”

白大少爺皺了皺眉,語無波瀾地道:“我可以先回答你,白老二在外省設下的連鎖鋪面,有近八成的掌櫃或管事是我的人,在我被人下藥害瘋之前,未雨綢繆地攢了不少私房銀子,我就是靠這筆錢僱傭這些人手的。如今這些鋪面遍佈大江南北,我隨便去信通知其中幾個,讓他們在鋪子里弄出些棘手的事來,白老二就得來回地奔波在去往這些鋪子的路上。所以,我想讓他在外面待多久,他就能待多久,你若很想見他,我就讓他十年八年的回不來三五次!”

羅扇轉過身來,睜大了眼睛與白大少爺相視而立:“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是你弟弟。”

“而我可不希望你成爲我的弟媳亦或他房裡的一個妾,”白大少爺微微挑起下巴,半垂着眸子睨着羅扇,“我可以讓他房屋田地,讓他家業財產,卻絕不會把你讓給他,一根頭髮都不讓!所以你最好也給我想清楚,我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你若肯跟我,再好不過,若是三心二意,我就把你們兩個一起收拾。”

“怎麼收拾?”羅扇有點惱了,“你怎能如此霸道?!”

“嘖,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聽說,”白大少爺伸出根胳膊,食指點在羅扇的腦門兒上,“活該你惹上我,活該你被我看上,活該你這輩子要被我死纏到底!——收拾你們兩個簡單得很,我認識宮裡一個太妃,她孃家親戚的生意我一直暗中幫着,太上皇賓天之後這位太妃因曾經帶過當今皇上幾年,眼下極受皇上尊敬,只要她開口請求皇上給白老二指個婚,這麼一樁小事皇上必然不會推辭,宮裡十幾位待嫁公主,他又生得這副面孔,不愁他做不成駙馬,屆時他只能住去京中公主府,與藿城相距萬水千山,我看你還怎麼三心二意!

“收拾你就更簡單了,我不會強迫你嫁我,你想出府便出府,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只不過你走到哪裡我就會在哪裡,你住哪裡,我就把那附近整條街都買下來,所有的店鋪都換了門匾,全都改成‘羅扇嫁白沐雲吃美食店’、‘羅扇嫁白沐雲穿成衣鋪’、‘羅扇嫁白沐雲乘車馬行’、‘羅扇嫁白沐雲上大酒樓’,每個在街上遇見你的人都會高喊一聲‘羅扇嫁給白沐雲’,喊一聲我就賞一文錢,喊多少聲我就賞多少銀!你可以隨便搬家,搬到天邊兒去我也能跟得上你,若你自此不敢住在人多的地方改住到了山林孤島大漠草原,那就更合我意了,我搬去做你的鄰居,四野無人,你天天就只能看到我一張臉,只能同我一個人說話,這就同成了親一起住沒什麼兩樣了,只除了不能同牀共枕,倒也無甚所謂,反正你這丫頭看着也不像能捺得住春情的槁木枯草……”

“你你你你——住嘴住嘴——”羅扇跳着腳撲上去掄起拳頭狠狠捶向白大少爺——他方纔說到如何對付白二少爺時她還在惱火,可轉而說到如何收拾她那一套一套的,簡直讓她又想生氣又忍不住被逗得想樂,於是現在臉上的表情各種不協調,想怒想笑想哭想恨想嚴肅想咆哮想抓狂想鬱悶想講理想撒潑……反正一團混亂地撲了過去,連掐帶撓連捶帶抓,白大少爺抱着頭,邊轉身跑着躲閃邊繼續板着臉不停嘴地道:“不管你住在哪兒,我都會僱工匠把你住處旁邊所有房子的牆上用漆刷上‘羅扇嫁給白沐雲’,我會讓人專門拎着漆桶漆刷跟着你,你走過的地方和要經過的地方全都會刷上這句話,我會付錢給你常去的和經過的所有鋪子,讓他們把店旗店幡全都換成‘羅扇嫁給白沐雲’,你買的衣服上會繡着這句話,你買的吃食外面包着的油紙上會寫着這句話,你要買的傘、你要乘的轎子、你要用的鍋碗瓢盆被褥簾帳桌椅櫥櫃甚至你的肚兜褻褲上——都會有這句話:羅扇嫁給白沐雲!你逃不了的,白大少奶奶。”

“你——你夠了——閉嘴——”羅扇真的不想笑,這本是多麼嚴肅的一個話題啊混蛋!可她實在是繃不住了,這混蛋……忒特麼無賴了尼瑪!要不要這麼離譜啊?!這種事他真能幹得出來,真的!

羅扇吊着兩條憤怒的眉,眯着一雙歡樂的眼,皺着一個苦逼的鼻子,裂着一張笑噴的嘴,一隻耳朵紅一隻耳朵青,整個人像是一張被揉成一團後又不小心撕碎了再重新用透明膠拼粘好的一百塊錢假人民幣,哪兒哪兒都不協調。

大叔哥從外面遛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麼一幅場景:輕衫男子在前面抱頭鼠躥,板着一張鮮明英俊的面孔,眼睛裡卻盛滿了笑意;甩着小辮子張牙舞爪在後面追的嬌俏女孩兒,一臉的表情古怪,卻同樣是笑意盈眸,晨光燦燦地灑在兩人身上,漾起明媚炫目的光圈,滿院的奼紫嫣紅蝶舞蜂忙便都做了陪襯,倘若時間在此刻靜止不動,這便是一幅再美好再夢幻不過的工筆畫兒,鑲於流光溢彩的琉璃畫框裡,在滄海桑田的歲月中,如夏花靜好。

大叔哥有些失神,直到那兩個小的一追一逃地跑到面前才恍然回魂,笑向白大少爺道:“欺負老子的閨女,看不大棍子打出你去?!”

白大少爺聞言並未驚訝,顯然羅扇認爹的事他那裡早便知道了,停下腳一轉身,後頭那一小頭悍婦就剎車不及直直撞進了懷裡,握着小肩膀把她摳出來,歪着頭看她:“你方纔問我的我已經全部說了,現在來說說用來交換這個的條件罷。”

“爹!你兒子欺負我!”羅扇纔不理他,當場衝着大叔哥告狀。

“我揍他。”大叔哥拍着胸脯保證道。

“什麼條件?”羅扇下一秒就軟趴趴地縮着肩怯怯望向白大少爺——他在用目光嚇唬姐啊喂!這男人太可怕了好嘛!相較之下大叔哥氣場太柔和了啊,感覺會被反攻啊嚶嚶嚶……

大叔哥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羅扇一眼,轉頭往上房走:“臭閨女,不管你了。”

白大少爺高高大大的身形將羅扇整個罩在他陽光下的影子裡,悠悠地道:“聽條件:從今日開始,每晚寫一張不少於千字的紙給我,內容是從你到了這枕夢居之後有我在時發生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不記得的可以不寫,只撿你記得的寫,可以加上你自己的想法,用硃砂筆標註出來,一直寫到你及笄的前一日才許停,若在這之前你就沒的寫了,我就直接執行第三步,所以你最好別給我偷懶兒三言兩語地帶過去糊弄,好好兒地寫,我會不定期地來抽查,聽清了麼?”

第三步?什麼第——啊!討厭!羅扇又羞惱了:“喂!這又不是上學堂,怎麼還天天佈置功課啊?!我沒有那麼多閒功夫!你這段時間都沒來,外面的鋪子我都沒去看,我——”

“我明兒來帶你去鋪子裡,晚飯前回來,不影響你寫。”白大少爺不急不慌地打斷羅扇的抗議,“就這麼說定了,我走了,若是想見我就讓雲徹跑腿兒給我帶話。”白大少爺說着便轉身往外走,羅扇只好小聲地嘟嘟囔囔着跟在後頭送人,直到了院門口處,白大少爺停下腳回頭看她,忽而低聲開口:“對不起,扇兒,瞞着你我已恢復神智,實在是因爲我在這府內並不安全,只能將自己置於暗處,如此才能自保和保你,之所以不讓你知道,是怕你笑話我裝傻充楞的樣子,也怕你在別人面前對待我就不能像從前一樣自然,從而露了馬腳。你若仍不肯原諒我的欺瞞,我甘願在你面前當一輩子的瘋子傻子,可好?”

羅扇輕輕笑起來:“我明白,我理解,我不怪你,只不過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是有些難以接受,任誰被騙了這麼久都不可能淡定如常,然而細細一想你的處境,自然就不氣了。你……你自己在綠院要小心,別亂吃沒來由的東西,實在不行……實在不行三餐都還到枕夢居來吃,若不方便的話就同大老爺一起住,總歸你現在還沒有在其他人面前‘恢復’罷?就藉此同大老爺一起唄,如此還相對安全些,免得成日防來防去身心俱疲,反而易被人見縫插針。”

“好,我聽你的。”白大少爺笑着伸手捏了捏羅扇的手,“你就還留在枕夢居罷,我有不少的事情要辦,怕不能日日來陪你,也無法面面俱到地保護你,若是想出去玩兒,叫雲徹用轎子帶你出去,回頭我把那頂特製的轎子給了他,只不過務必要記得:出去的話還要像我們之前那樣,能走小巷莫走大街,不去人多的地方佇足過長時間,不許離開雲徹半步,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們——先這麼委屈你些,待我把要辦的事都辦妥,屆時由着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誰也不會再威脅到你,好麼?”

羅扇笑道:“我就不給你添亂子了,能不出去我就不出去,反正有我們雲先生負責跑腿兒呢,大不了就哄他出去替我看看鋪子唄,你放心好了,辦你的事要緊,不必顧慮我這裡。”

白大少爺衝着羅扇一笑,轉身出了院門。

羅扇閂上門,慢慢地往回走,今兒這一早上發生的一幕幕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心下不由一嘆:原道白二少爺的能力已經是出類拔萃幾無破綻的了,可聽方纔白大少爺的話,竟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他操縱於股掌間,實在是個……可怕的男人。

只不過,奇怪的是這種可怕的霸道強勢被他一用在她的身上,竟產生了一絲甜甜的滋味兒,這種獨佔欲,這種眼裡心裡生命裡只有你的純粹**,不正是證明了你在他的心裡獨一無二不可取代麼?哪個女人不希望得到這樣的眷寵?

更何況……他雖然強勢霸道地逼她按他的要求做,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芝麻小事,真正的原則上的問題,他卻從來沒有強迫過她服從,當然,也許亦是因爲他太有自信的緣故,他自信他終究可以征服她,終究會讓她心甘情願地跟了他,這自信不是無端自大,而是他實實在在地努力爭取、用實際行動建立起來的,正如羅扇一直認爲的那樣:你對生活有多虔誠,生活就會回饋你多美好。

虔誠地付出,總會得到真誠的回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