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大宴,汴梁城裡士子來了無數,考上的,沒考上的,都來了。
太學裡的直講與博士們,一個不缺。開封府學中的先生教授們,也都來的,還有一些私學裡的先生,也來了。
道堅書院中從各地而來的先生們,更是都有列席,一個不缺。
溫泉書院,今夜那叫一個熱鬧。張淑媛帶着李一袖還專門到城內的樓宇裡去借了一些人手,樊樓就借了幾十人,遇仙樓也借了十幾人。
那邊唱着最近新排的戲曲,西廂記。二百多年後的戲曲。
這邊有人在打羽毛球。
另外一邊,還有一個曲水流觴園,這是主會場,幾條流淌着溫泉的小溝,上面漂浮着一杯一杯的酒,水溫還會給酒保溫,酒杯飄到誰身邊停住,誰就得把酒杯拿起來,一飲而盡之後,賦詩詞一首。
溫泉裡泡了許多人,泡舒服了就喝酒作詩詞,也給自己的先生頻頻敬酒,感謝先生這麼多年的教導之恩。
大人物自然也來了不少,太學的那些博士直講們自然不談,胡瑗就落座首席。王安石是甘奇請來的,如今王安石真的是前途無量,三十八歲的三司副使,三十八歲的副部級,朝堂上的鳳毛麟角,只要不出問題,妥妥的相公人物。
宋朝當官,還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論資排輩,四五十個官階,一級一級的熬。連宰相之位,也帶有這麼一個潛規則,這個潛規則是仁宗造成的,那就是宰相換得太勤,所以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隻要資格慢慢熬到了,誰都有機會當一當宰相。
當然,也有很多倒黴的,就是還在排隊等着宰相之位,快論到他了,人先老死了。
王安石這麼年輕,怎麼熬,也是別人先死,他應該是熬得到的。
所以在場,王安石顯然就是中心人物之一。
趙宗實也來了,卻與趙宗漢在一個單獨的雅苑裡,今日是來給甘奇祝賀高中的,所以趙宗實來了,但是趙宗實又很是謹慎,儘量避免着與外臣打交道,免得落人口舌。如今趙宗實是老老實實當着那個知宗正寺,管理着汴梁城無數的皇家子弟。
吳承渥就更不談,一直跟在胡瑗旁邊,一是照顧着師爺胡瑗,二是他本就是太學官員。
還有一人也來了,名叫司馬光,以往包拯在開封府的時候,甘奇見了司馬光許多次,第一次是在上廁所的時候打的招呼。所以按理來說,甘奇與司馬光,算是熟人,今日是文壇之事,甘奇倒是把他想起來了,所以把司馬光也一併請來了。別的不說,司馬光還是很有才華的,文才甚高,在汴梁城裡年少就成名了。
司馬光是應約而來,只是有些格格不入,在場之人多是年輕人,他年紀也不小了,與年輕人多不熟悉,拜見了一番胡瑗之後,便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還有一人,其實也在溫泉酒店之內,那就是包拯,只是包拯並不出來見人,也躲在雅苑之內,只有甘奇進門來拜見,然後司馬光就在這裡陪着包拯。這兩人倒是熟悉非常,今日請司馬光來,可能甘奇就是起了這個心思,故意讓司馬光來陪陪包拯的。
今日這溫泉酒店,幾乎就是甘奇在汴梁文壇裡所有的交際關係了,獨獨缺了兩人,蘇軾與蘇轍,這讓甘奇頗有些傷心,也有些想念。若真要說一個人的個人魅力,蘇軾是第一無二的,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看得開,什麼都不強求,生活也知足,性格還特別好,才華更是舉世無雙,出手就碾壓一片,天下無一合之敵。
蘇軾已經離開汴梁快兩年裡,期間只與甘奇通了幾封信。不是不願意多通信,而是這個時代的通信條件就這樣,從河南到四川,兩年也就只能通幾封信。
甘奇是忙前忙後,先給衆人介紹着溫泉酒店的各種設施,各種娛樂。又安排衆人落座玩樂,好在還有一個張淑媛幫忙,安排那些接待客人的事宜。
待得大致都安排好之後,甘奇才到得胡瑗與王安石身邊落座。
胡瑗看起來瘦了不少,面容也憔悴了許多,甘奇還一邊與胡瑗說道:“先生近來消瘦了,定要多多保重身體。”
胡瑗笑着點點頭:“無妨,前段時間受了些許風寒,待得風寒退去了,便好了。”
“這就好,先生一定要活個八九十歲,多多教導後輩學子。”胡瑗這一輩子,做的就是這件事情了。
胡瑗笑得很開心,答道:“老夫這一輩子,能教出你甘道堅,已然心滿意足了。”
這話還好只是當真甘奇一個人面前說,若是被別人聽去了,不知多少人要吃醋不爽,只怕整個禮部,一大半的官員都要不爽,有一種扎心之感。
甘奇準備出言謙虛。
但是胡瑗沒有給甘奇說話的機會,直接問道:“此番吏部當要準備你們這些新科進士的官職安排了,老夫得往吏部去走走。”
甘奇有些尷尬了,他頭前都忘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胡瑗一直等着甘奇去太學任職的這件事。胡瑗當面,說起這件事來,讓甘奇心虛不已。
甘奇倒也不藏着掖着,心虛開口:“先生,陛下給了一個差事,崇政殿說書,差充開封商稅監主事。”
“什麼?”胡瑗一臉不爽,又道:“那可不行,明日大早我就去見陛下,當什麼商稅主事,崇政殿說書又有什麼意思?我這裡早就給你備下了官職,太學博士,道堅你與旁人不同,治學纔是正道。”
“這個……”甘奇無言以對,也不知怎麼回答了。唯有說道:“先生,皆是因爲學生策論之文,說的就是商稅之事,陛下還特地要新開一個衙門,以主汴梁商稅之事,所以才把這件差事派與了學生。”
“那也不行,老夫關門弟子,聖人傳道之責在身,豈能去街頭收稅?治學之重,陛下當知,此乃千秋萬代教化之功,豈能大材小用。太學博士,這纔是你該當的官。”胡瑗這個老頭,價值觀就是如此。
甘奇也不知再說什麼,擡起酒杯:“先生請。”
胡瑗飲了一杯,還在說:“明日老夫就去面聖。”
甘奇只能淺笑着搖頭,也只能隨着老頭去做了,大概也是猜到胡瑗應該是做不成這件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