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欺君罔上

鐵門關下,豔陽高照。

甘奇身穿金甲,在將臺上站着,並不落座,就這麼一直站着。

狄詠也帶兵前來匯合了,狄詠壓陣攻城,種愕帶人挖城牆。

辦法很簡單,其實也就有些聲東擊西的意味,反正就是雙管齊下,攻城是來真的,挖城牆也是來真的。

箭矢如雨,漫布在天空之上,士卒踩着鼓點向前,木盾,鐵甲,長梯。

當箭雨停的時候,長梯就已經架在了城牆之上,無數士卒蜂擁其上,一個長梯掛了七八個鐵甲漢子,立馬就會重達一千多斤,城頭上的人想把這一千多斤推倒,那也是要使上吃奶的力氣的。

如果是宋人守城,就會早早備好長長的木叉子,叉子架在長梯上,一幫漢子同時使勁去用叉子去頂長梯,一千多斤也立馬頂翻在地,如此相當奏效。

但是党項人似乎沒有幾個人真正打過守城之戰,準備頗爲不足,檑木滾石無數,火油也有,就是這木叉子還真沒有準備。

石頭砸在人的腦袋上,嗡嗡作響,被砸的漢子,努力用手抓住梯子,不使自己掉下去,卻是鐵盔之內血涌如注,血液片刻就把眼睛遮蔽住了,疼痛之感暫時還沒有感覺到,漢子一隻手抓住梯子,一隻手拿着長槍,不斷往上捅刺着,如瘋魔了一般。

後面的軍漢開口在催:“往上,往上去!”

被鮮血模糊了視線的漢子聞言,手腳並用就往上爬,已然到得垛口了,他卻看不見垛口內有一柄長槍刺向了他,一聲尖銳的破甲之聲。

漢子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伸手一抓,抓住了刺向他的長槍,如此也立馬失去了重心,人已經往後倒去。垛口內刺出這一槍的党項人,立馬放了手,看着那個滿臉是血的宋人士卒從城牆上栽倒。

卻是瞬間,又有一個宋人出現在了垛口,那宋人長槍刺殺而來,這党項人手無兵刃,連忙去彎腰去搬石頭。

說時遲那是快,電石火花之間,垛口處那個宋人一躍而入,長槍已經捅殺而去,鮮血飆濺。卻是這個剛剛上來的宋人,立馬就面對了十幾杆長槍的包圍,四面八方而來。

攻城之血腥殘忍,就是這反覆爭奪的垛口。

也如將臺站着的甘奇口中話語:“那邊是不是上去了?”

“上去了。”章楶答着。

甘奇踮起腳尖看,看得片刻,嘆息一聲:“又被打下來了……”

章楶擡手往東邊一指:“相公,那邊上去了,快看,上去了十幾個。”

甘奇面色期待無比,盯着眼睛在看。

可惜,又給打下來了。

戰事膠着,傷亡的數字也在不斷攀升,城牆下的宋軍已經打瘋了,城牆上的党項人也打瘋了。

甘奇一直在等,等到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口:“種愕,該你了,上。”

種愕拱手:“末將領命!”

種愕帶着一幫手下心腹,打馬直奔東邊視野盡頭的城牆而去,身後還跟着上萬人馬,輜重車也拉着飛奔。

輜重車裡的牀弩飛快架設,上萬弓弩緊密排開盯着城頭。

種愕二話不說,抄起鎬子就往城下衝去,种師道舉着大木盾,如同打傘一般把種愕籠罩起來。

城頭上的石塊立馬傾瀉而下,哪怕這一段城牆上面防守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反應迅速非常。

石頭砸在木盾之上,砸得木盾之下的种師道臉面憋成了紫色。

如此的木盾,密密麻麻在城下一大片,木盾之下,皆是躬着身形挖城牆的士卒們。

在這些人後面,各種大小弓弩,射個不停,但凡城頭上誰敢露頭,必然有幾十支羽箭飛馳而去,躲得快便是幸運,躲得稍慢,一張臉就成了馬蜂窩一般。即便如此,無數党項人還是高舉石塊,不斷往城下扔去。

党項人顯然看出來了甘奇的計策,從關口那邊來的援軍也是源源不斷,挖城牆,那還了得?

場面局勢就這麼拉鋸着。

將臺上的甘奇,就這麼站着,一個人從出生到成年,不知要經歷多少歲月與苦難,好不容易長大成人了,死起來卻又那麼簡單。

戰爭,興許是人類能做出來的最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甘奇看着城牆上的敵軍調度,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頭出現在城牆之上,甚至也心中估摸着在數,數着數着,甘奇陡然間輕鬆了一些,說道:“兩萬之數,党項人也傷亡慘重,後繼乏力了。”

章楶問了一語:“相公如何知曉党項人後繼乏力了?”

甘奇指着城頭一處,說道:“你看那一羣身穿皮甲的,他們有一個特點,就是會在皮甲胸前鑲嵌一塊護心鐵,這一批人的皮甲都是這個樣式。”

章楶遠遠看着,點頭:“嗯,相公細緻入微。不知相公在這些人身上看出了什麼?”

“昨日,第一陣,守城的就是他們,他們應該是此時鐵門關內的精銳,昨日第一陣攻勢最猛,這一批党項精銳損失慘重,之前應該有六七百之數,而今不過二三百了。若是關內還有兵,這批人今日萬萬不會再上城頭。”甘奇說着。

章楶馬上就明白過來了,說道:“所以今日這批人又上來了,證明鐵門關的兵都在城頭了?相公明察秋毫,學生佩服。”

章楶好似學到了什麼,心中頗有收穫。

甘奇點着頭,對這個學生極爲滿意,開口說道:“加鼓,再奮勇一番,敵人兩線作戰,也是強弩之末了。”

章楶親自去傳令加鼓,鼓點越發急切。三通鼓,便是這場戰爭的最高潮,若是還不奏效,鳴金就不遠了。

鳴金這種事情,有時候並非只在主帥的個人命令,而是整個戰場態勢使然,軍漢累了,沒有體力了,士氣開始往下了,傷員過多需要救治了,諸如此類,都是需要鳴金的時候。

鼓點再加,正在揮汗如雨的種愕,心中急如熱鍋螞蟻,他呼喊着:“弟兄們,快挖,斜着往上挖,挖成坡道也可!”

夯土雖然比不得石塊的硬度,卻也是非常硬的,鎬子一下一下砸上去,手臂麻木不已,種愕卻依舊奮力在鑿。

“伯父,換我來。”种師道準備換下種愕。

種愕卻直接說道:“你舉好盾就是。”

正面關口之處,狄詠聽得將臺那邊加快的鼓點,回頭看了一眼將臺之上的金甲甘奇,長槍一握,口中大喊:“讓開,讓開,某家親自來,你們隨某上。”

甘奇這一通鼓,聽得狄詠開始親自爬城牆。

身後一幫心腹軍漢見得如此,一個個兩眼通紅,拔出腰刀咬在口中,一手持長槍,一手準備爬長梯。

“把那幾張倒地的長梯都搬過來,都架在這一處,近處羽箭攢射,所有人跟我上。”狄詠安排着。

片刻之後,羽箭壓制幾番,狄詠快速爬到長梯之上,拼命往上爬着,身後跟着一大串。左右七八個長梯,片刻掛滿了人。

羽箭立馬就停,狄詠一擡頭,党項人的臉與他面對面了,那党項人手中的大石塊已然砸了下來。

狄詠連忙把長槍往上捅去,石塊砸在狄詠的肩膀上,砸得火花四濺,狄詠幾步上躥,趁着那人再搬石頭的空隙,已然站在了垛口之上。

狄詠上去了,伸手一抓,把彎腰搬石頭的那人提了起來擋在自己面前,周邊七八杆党項長槍捅殺而來,皆捅在了被狄詠提着的那人身上。

不等敵人再捅,狄詠掄槍橫掃一番,掃出了一點點空隙,垛口之處,已然又蹦上來一人。

遠處觀戰的甘奇,顯然也在關注着這一幕,他拳頭緊捏,一言不發。

身旁的章楶卻激動不已:“先生,那是狄將軍,狄將軍果然勇猛,他上去了……”

甘奇還是不說話,眼神一直緊盯着遠處城牆。

狄詠是真上去了,身後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在上,不得片刻就上去了幾十人,卻是這城牆方寸之地,人擠人之間,党項人也奮勇不退,城牆之上,不過又是一場僵持血戰。

狄詠把頭探出垛口,對着下面大喊:“把木盾搬上來,快,木盾。”

爭奪城牆,雙方擠在一起,互相捅刺,此時若是有木盾架在前面,就是優勢。

“相公,穩住了,穩住戰線了,此番慢慢爭奪,必能破城。”章楶激動不已,甚至都要蹦起來了。

甘奇搖搖頭,只道:“一場血戰,勝負難料。党項赴死之心,當真出乎了我的預料。”

甘奇不是沒有想過党項人會奮勇作戰,但是今日這場面,還是出乎了甘奇的預料,哪怕已經打上了城牆,党項人卻沒有絲毫慌亂,依舊前赴後繼往前拼殺。

鐵門關的重要性,甘奇知道,顯然党項人更知道,城頭上十二三歲的党項孩童,剛一個照面就被刺死當場,卻是還有那十二三歲的孩童拼命往前去廝殺。

党項能在宋遼兩個大國之間立國,顯然是有其道理的。宋遼,腐朽了,與黨項一比,腐朽不堪。二百萬人口的國家,與萬萬人口的國家,打了三十多年的仗,如今依舊還在打。

正當甘奇緊張注視着城頭之時,一匹快馬飛奔往將臺而來,口中大喊:“八百里加急聖旨,聖旨到。”

甘奇聽得這聲呼喊,眉頭大皺。

那騎士飛奔到將臺,開口大喊:“甘相公,東京來的聖旨,您快看看,八百里加急而來,必是要事。”

甘奇接過一個木盒子,打開木盒子之後,有一個錦繡袋子,袋子裡纔是聖旨。

拿到聖旨,甘奇並未看,而是先揮退左右,再打開。

打開之前,甘奇就已經有了那麼一點預感,所以才揮退左右,打開之後,果不其然,越想壞事,壞事就越會來。

看完聖旨,甘奇面不改色,慢慢把聖旨捲起來。

退兵議和?

莫不是腦子壞了?

甘奇在想着對策,低眉沉思,喊殺哀嚎充斥耳旁,甘奇又時不時擡頭去看城頭戰局,又皺眉沉思。

想得許久,甘奇擡手一招,把那送聖旨的騎士招了過來。

那漢子連忙上前拱手躬身:“請相公吩咐。”

甘奇沒有什麼吩咐,而是開口問道:“你是哪裡人?”

“小人延州人。”

“聖旨從哪個驛館來的?”八百里加急,就是沿途換馬換人一路飛奔,靠的是驛站系統與沿途州府,一馬一程,全速飛奔。

“定西驛。”

“你是驛卒?”甘奇又問。

“小人正是定西驛的驛卒。”這個驛卒顯然有些納悶了,不知道這位甘相公爲何要明知故問這麼多話?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馬康。”

甘奇看了看馬康的年紀,又問:“家中幾口人?”

“母親早亡,大哥夭折,父親剛亡,小人頂的是父親的差,尚未娶妻,家中無人,親戚有不少。”馬康答着,卻是莫名有些心驚膽戰。

甘奇點着頭,像是打定主意了,說道:“往後你不叫馬康了,叫作馬立,也不是延州人,而是秦州人,是昔日從西北到燕雲去當兵的軍漢,如今是我親衛營中的隊頭。今日你也沒有送什麼聖旨,你可明白?”

馬康興許明白,興許也不明白,但是不論明不明白,便見他噗通跪下:“相公說什麼,便是什麼,相公說小人是秦州馬立,小人便是秦州馬立。”

甘奇很滿意,揮揮手:“站在臺下。”

馬立連忙往臺下去站,心中有一百萬個疑問,卻也只能一頭霧水。

將臺之上,甘奇把聖旨插在靴子裡,站定,再次看向遠方城頭。

此時章楶才慢慢走上將臺,問了一句:“先生,此番大勝,陛下可是聖旨犒賞三軍?”

甘奇不回頭,只是看着遠方,輕輕答了一句:“什麼?什麼聖旨?”

章楶低頭一看,還能看到甘奇靴子裡插着的聖旨,卻是聽得甘奇之語,心中大驚,連忙答道:“哦,沒有什麼聖旨,學生是說打下鐵門關,到時候陛下一定會下旨犒賞三軍!”

甘奇點着頭:“嗯,那是自然,皇恩浩蕩,自不會虧待了有功的將士們。”

章楶點頭拱手,不再說話,擡頭看向城頭那血腥的爭奪。

夕陽在落,三通急鼓,已然就要近尾聲。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下官慚愧第一百六十七章 嘿,瞧把你能的第一百零八章 劊子手何在?第三百九十三章 有礙觀瞻,有傷風化第三百八十一章 上朝必罵,誰來勸也不好使(六千)第四十四章 大姐你盡胡說第五百六十一章 反賊啊反賊第三百九十章 泉州的大世面第十章 狄詠與三十畝地(求收藏求推薦)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落第二百八十三章 衣鉢傳人第四百一十三章豎子小兒,滾回去(感謝盟主安靜的黑色小螞蟻十萬巨賞)第三百九十三章 有礙觀瞻,有傷風化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落第五百三十九章 欺君罔上第三百二十二章 浮費彌廣,開源之法(感謝書友岱更衷萬賞)第三百零六章 大宋之賭神篇第七十五章 相敬如賓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地善良的甘主事第三百四十九章 甘博士的太學第一百六十三章 還有這種操作?第二百三十六章 飯桶的用處?第八十五章 國舅爺,您沒事吧?第三百一十七章 還是道堅高明第七十九章 聚人(大宋猛虎改書名了)第四百七十六章 枯黃,焦黑,水,天和第四百七十章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六千,多寫了一些,來晚了)第一百六十九章 還請道堅兄速速解惑第二百六十四章 賑災,政治資本第三百七十六章 骨氣,不值一試。(六千二)第六十五章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第四百四十六章 八百搏依阿哈,一千女真鐵甲重騎第四百四十三章 誒,好兒子第三百四十六章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纔開張(感謝書友陌白雲山黑土巷萬賞)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廝高俅,治國本質第一百一十一章 言情劇有毒第五百四十七章 恕罪恕罪(來晚了)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上,殺了他們第二百九十三章 帝師與帝師的老師第五百六十三章 相公英明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上,殺了他們第四百二十四章 相公,還去請人嗎?第五百零六章 再送一個樞密使,誠意!(六千)第四百八十三章 亂,大亂第八十六章 進學第二百六十二章 打光棍,你打不打?第一百一十六章 狗屁不通(感謝胡顏鸞羽的萬賞)第五百六十四章 君臣第三百五十八章 牛逼哄哄,閃亮出場第三百六十四章 皇子趙宗實,事關重大第三百零四章 還當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第二百七十章 洛陽程頤(第四更)第三百一十四章 甘奇,搞事了!第三百四十八章 任大掌櫃忠義無雙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宋的屁股第五百六十七章 四海第三百八十六章 下官多謝韓相栽培之恩第四百一十九章 讓他來見朕第四百五十五章 小事而已第三百二十一章 硬着頭皮的甘奇,要乾了!第二百七十一章 記否輕紈小柳,又一番涼熱.。第三百九十五章 甘大知州的一板斧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頭胡瑗第五百一十五章 演武大閱兵第四百五十八章 狄軍師攻略州府第四百八十九章 爲什麼?這都是爲什麼?第十七章 周侗,你叫周侗?(感謝蔣大少丶萬賞)第一百七十五章 斯文掃地,有辱聖賢第三百五十三章 行動總指揮甘奇第三百九十四章 雷霆萬鈞第八十三章 有感情的啪第五百五十章 甘相信得過下官?第三百四十五章 可託付身家性命第六十九章 你想去哪裡?第八十六章 進學第四百零二章 甘大知州的大修大建大計劃第四百二十三章 如此方能解朕心頭大恨第四百七十六章 枯黃,焦黑,水,天和第二十五章 好自爲之第一百零九章 回家多蓋一個茅房第四百九十一章 射中目標的羽箭第一百三十二章 甘家村的年第三百一十七章 還是道堅高明第五百二十四章 東山再起,就靠這一遭了第四百二十七章 你說,你好好說,萬不可胡說第一百八十二章 諸位可曾聽過樑山?第五百五十二章 妖言惑衆晏幾道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落第五百八十六章 河南郡王第四百一十五章 左諫議大夫,同知諫院。這位才俊裡面請!第二百一十二章 戰場縱橫之野望第一百四十六章 范進中舉……第四百一十章 智商堪憂第六十六章 學生此來,有一私事第一百七十五章 斯文掃地,有辱聖賢第二百九十八章 這事,做得不虧第九十二章 成衣第三百六十四章 皇子趙宗實,事關重大第四百零六章 收穫的季節第七十七章 龍陽之好,斷袖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