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人又是寒暄幾句,等得丫鬟上來香茶,便談起正事。
陳靖元穩穩地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摩搓着光澤圓潤的青瓷杯身,嘴脣微碰,淺嘗一口香茗,緩緩道:“如今咱們從福建過來的軍隊大約七千餘人,再加上明日即將到達竹山的泰雅軍,差不多近萬人!這已是一個軍的編制了,而且咱們已經東渡琉球,即將對南部周邊地區展開蠶食,所以再打着福建廂軍的旗號也不大合適了!”
陳吊眼醒悟道:“你是說重新整編新軍,定番號?不過我們沒有這個權限啊,這得上奏朝廷,由樞密院做出章程轉兵部吧?如果我們擅自定奪,等同謀逆啊!”
陳靖元神秘道:“父親,說句誅心的話,如今咱們山高皇帝遠,那海上朝廷只顧着自己在海上偏安享樂,哪裡顧得上咱們啊?孩兒的意思是咱們先按着自己的思路來辦,等積蓄足夠實力,拓寬地盤,拿下整個琉球南部,到時候再將朝廷迎來琉球,以示正朔,我想到時候朝廷不僅不會罰咱們,肯定還會打賞咱們陳家吧?”
陳吊眼雖不像自己的父親老太公陳文桂一樣,對海上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抗擊蒙元靠的就是自己的滿腔熱忱,漢人心志。但是,不感冒歸不感冒,像陳靖元這般毫不在乎,口吐誅心之語的心思卻是一點都沒有,畢竟大宋立國數百年,皇室正統早已深入人心。
陳吊眼皺眉道:“這樣做不妥吧,你也說了,離了朝廷正朔,這抗元大業根本無法完成,如果我們這一舉動惹怒了朝廷,我等如何自處?況且朝中盡是些楊廷玉,黃道林之類的豬狗小人,到時候朝廷入琉球之後,他們反咬我們一口,又怎麼辦?”
陳靖元道:“世易時移,如今亂想紛紛,古書不是講了嗎?亂世需擁重兵,到時候如果朝廷善待我們陳家,我們便做那力挽狂瀾的輔國忠臣,如果官家及楊太后任憑楊廷玉這等跳樑小醜作祟,禍害我們陳家,我們便給皇室在琉球圈上一塊富饒之地,讓趙氏子孫安享富貴,讓他們給咱們蓋蓋璽印,發發聖旨便足夠了!”
“哐當”
陳吊眼手中的茶杯墜地,茶水撒滿一地,濺起撲撲灰塵。
陳吊眼看着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兒子,驚駭道:“你想學那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
陳靖元歪歪嘴:“孩兒沒說!”
陳吊眼氣急道:“你明明就有這意思!”
陳靖元狡辯道:“孩兒沒說,孩兒只是打個比方!陳勝吳廣曾言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太祖趙匡胤能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孩兒爲什麼不能學那曹操?孩兒爲的還不是驅除蒙元,恢復漢家天下?”
陳吊眼嘆道:“你祖父臨終之時都念念不忘宋室朝廷,不忘報效朝廷,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忤逆種?”
陳靖元單掌起誓道:“孩兒曾未有過謀逆的念頭,只想陳家幾萬人都能過得好一點,只想天下漢人能不受蒙古番人奴役。”
陳吊眼站起身來,雙手背腰,來回踱步,道:“大郎,你長大了,什麼事情想得都比父親要細,看的要遠,但是膽子也變得越來越大了,我怕給你根金箍棒,你都敢把天捅個窟窿出來,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罷了,以後陳家外面的諸事就交給你打理了,爲父就在後方替你操持微末小事算了,也好過幾年安生的日子。”
陳靖元一聽,急道:“父親正當鼎盛之年,何必言退?可是孩兒惹怒了父親?那權當孩兒胡扯瞎謅,父親莫要生氣!”
陳吊眼走到他的跟前,輕拍他的左肩,道:“不要多想,爲父說的是心裡話,諸事都可由你,但是你必須記住一點,咱們陳家祖上幾代都身家清白,你叔父爲國捐軀,你祖父臨死仍念念不忘報效朝廷,你答應爲父,切不可萌生謀逆之心,不然你我父子有何臉面與陳家列祖列宗相見於九泉之下?”
說完,頗爲頹廢地轉身朝屋堂中走去,邊走邊道:“你滿伯父是個直性子,手下也沒什麼可用之才,這次軍中整編以你原先班底爲主!這幾日,你擬好條陳就送我屋來,我這邊蓋上兵部侍郎印,以作上奏朝廷的備份。大郎,好好努力,保我陳家世代富貴吧!”
看着陳吊眼漸稀漸遠的背影,陳靖元一陣苦澀,父親啊,我也是爲陳家着想,怎麼搞的我想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一樣?
想想整編的工作量之大,又使勁搖搖頭,盡去陰霾,吩咐家僕牽來馬匹,洗漱完畢,策馬朝着縣城東門外的軍營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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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了大街,陳靖元便放慢速度,騎着馬悠悠地閒蕩在縣城大路之上,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對着他不斷的打着招呼。
看着熙熙攘攘的縣城大街,茶館,食邑,客棧,布莊,糧店都一一相繼開門營業,一片欣欣向上,朝氣蓬勃。
陳靖元心中更是篤定,自己這麼做絕對沒有錯。
剛到東門,剛想出城,卻見城外駛來一輛馬車,行駛速度之快,不遜於野地脫繮的野馬,風馳電掣般駛進了縣城,車上馬伕揮着馬鞭,不停喝道:“讓開,快讓開,撞死不關我家事!”
陳靖元聽着這囂張的言語,看着這飛速行駛,橫衝直撞的馬車,不由得皺着眉頭,心道:“這劉之軒幹什麼吃的?不是規定過,縣城內的車馬行駛不得超過限速嗎?不然撞死了人又該怎辦?這尼瑪跟後世的飆車黨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
想及此處,心中不由騰起一陣怒火。
剛被馬車撞亂的路攤,颳倒的行人,雞飛狗叫,好不混亂。
只聽一個年輕人望着遠去的馬車,啐道:“這該死的馬車是誰家的?竟然如此囂張,那混賬是陳將軍家的奴才嗎?”
只聽一皓皓老者拄着柺杖,顫悠悠地指着遠去的馬車道:“這哪裡是陳府之車?這是咱們縣尉夫人的孃家蘇家,你說這蘇家以前在福建紅竹山之時也不像這般囂張,怎的到了琉球就如此混賬了呢?”
又聽一賣菜農婦撇嘴說道:“嗨,人家現在什麼身份?堂堂縣尉大人是他蘇家女婿,主管一縣治安,原先縣尉婆姨在紅竹山俺們還有過來往呢,現在身份不同了,高門大院蓄養刁奴,俺上次想去竄個門都被那門僕給哄了出來!嘖嘖,今時不同往日啊!”
陳靖元越聽越惱火,這他孃的來琉球才幾個月?就亂成這樣了,那還了得?
自顧自的牽着馬兒,走出東門。到了城外,騎上馬去,狠狠的抽了一馬鞭,催着馬兒朝軍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