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啼鳴,薄霧漸散,晨露墜地,初陽東昇,又是新的一天。
篤篤篤篤...
柔孃的房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
因爲昨夜的瘋狂,陳靖元與柔娘早已累得疲軟,哪裡還能起得大早,兩人赤身纏綿裹着錦被繼續大睡,渾身聽不見外面的敲門之聲。
見着屋內沒有反應,篤篤敲門之聲已經變成啪啪的砸門之聲了。
這才驚醒了沉睡中的陳靖元。
陳靖元緩緩睜開眼睛,睡意未散,對着門外怒罵道:“該死的金和尚,你再擾人清夢,老子非閹了你褲襠裡的玩意喂狗去。”
敲門之人乍聽,下意識地捂了捂褲襠,低聲迴應道:“國公爺,我不是金和尚,我是朱福,管家朱福啊!”
原來是管家朱福朱胖子。
陳靖元被他這麼一打岔,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悠悠坐了起來,問道:“出了什麼事?今天又沒有早朝。”
朱福嗨地一聲垂下自己的大腿,叫道:“我的國公爺唉,今天是清平公主過門第一天,按規矩,您要帶着她去給咱們老爺和夫人到大堂奉茶請安的。”
我草!
朱福這話說完,陳靖元光着屁股陡然跳起,暗罵自己糊塗,怎麼這個茬兒給忘記了。
隨即對着累得半死不活,昨夜嗨翻天還在虛脫狀態的柔娘輕聲耳語幾句,急忙下了牀到處找自己的衣服和褲子。
一邊穿着衣褲,一邊對朱福吩咐道:“別管我了,朱福,你去清平公主房間叫她,讓她趕緊起牀。給爹孃請安可不能遲到。”
誰知朱福下面這句話出來更是嚇得陳靖元頓時走了三魂丟了七魄。
只聽朱福焦急地催道:“您還提什麼清平公主呀,她已經起了個大早到了大堂,正陪着咱們老爺夫人聊天說話呢,不過...”
吱呀,門被打開。
一聽清平公主早已在大堂爹孃身邊的陳靖元慌亂地穿好衣服,喝道:“不過個屁啊?怎麼回事?”
朱福領着陳靖元緩緩走出院子,輕聲說道:“不過咱們老爺的臉色可不好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還能是怎麼回事?
陳靖元心中發怵,肯定是清平那娘們說爺們昨晚沒在她那兒過夜,新婚第一夜冷落了人家,她覺得受委屈向老頭子告狀了唄。
老頭子是什麼人物?
那就是一個肯爲大宋拋頭顱灑熱血的好同志,一聽公主受了這份天大的委屈,還能得了?
完了,今天的家法侍候是跑不掉了。
心中忐忑的陳靖元穿堂繞廊,在朱福的帶領下,緩緩走進了國公府大堂。
赫然一見,人還真不少,高堂之上有爹孃,堂中兩側則是李沅芷、六月,還有大小二喬兩位夫人,嘖嘖,都來全乎了,怎麼看怎麼像誓師討伐大會。
吭哧,右腳邁過門檻進了大堂。
母親張三妹和站立旁邊的清平公主說着貼己話,聊得倒也投契像娘倆。
陳吊眼一臉淡定地看着他,但是怒意燃燒的眼神足以出賣了他古井不波的神色下隱藏的那份憤怒,嘴脣微微開合,這個口型陳靖元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混球二字。
這廝心虛地低下頭瞥了兩眼左右兩側的幾個女人,一個個雖然沒有隻言片語,但臉上掛滿了幸災樂禍,唉,這都是些什麼女人。
心中也是暗罵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陳靖元老老實實地走上前來,向父母請了個早安,這纔將清平公主悄悄拉到了一邊,耳語道:“你怎麼那麼早?”
清平公主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嘴中哼出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不是我起早了,而是駙馬你起晚了。我已經給公公婆婆請過安奉過早茶了。還有,府中的幾位姐妹,我也一一見過了。怎麼?什麼時候將你那位柔娘也叫出來,讓本宮見上一見?”
這話說着說着,一股醋酸勁愈發濃厚,酸得陳靖元不由皺眉,看來昨晚那事兒徹底將她得罪乾淨了,孃的,原來她也不是想象中那般識大體。
陳靖元剛想張嘴問她有沒有向老頭老太太打小報告,將昨夜之事說出來。
突兀,父親陳吊眼猛然起身,雙手負背邁着外八字緩緩離開大堂朝着書房方向走去,同時牛氣沖天地甩過一句話來:“不想大清早挨家法吃藤條的話就跟老子過來。”
陳靖元心內悲催,眼中透出待求證的眼神,迷茫地看向清平公主。
誰知這女人竟然不理睬他,而是對着他輕輕揮手告別,嘴角揚起戲虐之意十足。
陳靖元心中一嘆,又對母親張三妹抱以求助的眼神,誰知一向以他忠實鐵桿盟友自居的張三妹這次也沒有要幫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被清平公主什麼妖言蠱惑掉了,輕輕搖着頭表示愛莫能助。
擦,家裡女人不管老幼,現如今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了。
無奈之餘,陳靖元唯有硬着頭皮朝着父親的腳步快速跟隨而上、
書房內,朱福端進去兩杯茶水之後便知趣兒地退了出來,免得屋中大小神仙鬥法,殃及他這條胖頭魚。
陳吊眼鳩佔鵲巢,不僅搶了陳靖元國公府的書房,還奪了他專屬的大椅子,整的他這個國公府名正言順的主人就跟個受氣包似的坐到了一邊,尖着耳朵準備挨訓。
哼,
果不其然,陳吊眼淺嘗幾口茗茶之後,開始慍怒。
這就是陳氏訓斥*的前奏。
陳靖元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太后娘娘敢輕薄,端王殿下敢死揍的人物唯獨就天生懼父,老頭子這麼一哼,頓時蔫吧了下來。
陳吊眼怒道:“混球,昨日婚禮上之事我就不提了,昨天夜裡是怎麼回事?”
陳靖元心道,來了。
於是索性矢口否認,直接來個揣着明白裝糊塗,反問道:“什麼怎麼回事?”
哐當,
火氣十足精力旺盛的陳吊眼一拳猛擊書桌,震得茶蓋跳落在桌上,喝道:“別跟老子打馬虎眼,好好的新婚之夜爲何不在清平公主房中過,反而跑到柔娘那兒過夜去了?你讓公主這個新婚之婦怎麼想,情何以堪?”
陳靖元當然不會跟陳吊眼解釋長門賦之事,他家老頭子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肚中也沒什麼墨水,只是輕聲問道:“您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清平公主還真給自己穿小鞋了,什麼狗屁識大體,也是個齜牙必報的主兒,看老子以後怎麼收拾你。
看着陳靖元那副屌樣,知子莫若父的陳吊眼又怎麼會不清楚自家混球的心思,斷然喝道:“你以爲是公主會跟老子說你這些破事?你自己在府上好好逛一圈,你那幾個女人,還有府中那些丫鬟僕役,都他孃的傳瘋了。你啊你,在外面呼風喚雨,好像什麼事情都在你掌握之中似的,怎麼連這點人情世故都看不清?”
嗤,陳靖元心中頓時汗顏,難道公主沒打小報告,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一想到府中那些丫鬟僕役的熊熊燃燒的八卦精神,孃的,是該要朱福好好殺殺這股子歪風邪氣了,哪裡有下人整天就議論主子的?
見着老頭還等着自己回話,陳靖元不無撅嘴道:“父親,您又不是不知道,孩兒與公主本就沒什麼感情,也就是與皇室的妥協,純屬利益方面的結合。所以,這...”
“所以個屁。”
陳吊眼又卡斷了他的話,重重一聲長嘆,沉聲道:“即便再沒有感情,那也是千金之軀的公主殿下,那是皇家的臉面。你新婚之夜將人家獨自撇下,她會怎麼想?楊太后知道了又會如何看我們陳家?你莫要忘了,雖然前番的風波已經告一段落,但是你真以爲太后娘娘對咱們陳家是一百個放心?”
緊接着,陳吊眼右手一擡虛空指了指國舅府的方向,說道:“國舅黨如何?楊廷玉,陳宜中,端王又如何?雖然這次被你打掉,整個國舅系看似飛灰湮滅,但是你真以爲你贏了嗎?國舅系把持朝政十來年,根深蒂固,朝野上下你又知道他們遍佈了多少黨羽?別看你現在蹦的歡,當心來年拉清單。太后心中也有容忍度,大宋趙氏也有自己的最後一條底線。只要你觸碰了這條底線,我想太后再行扶持國舅系東山再起,不是沒有可能。其實,無論國舅系、清流系,還是我們陳系,別看我們一個個光鮮明亮,極盡殊榮,但是真正操控我們存亡的卻是皇權啊。翻手覆掌間,僅僅是天家一句話的事。”
陳靖元不禁好笑,這不是將楊太后捧成至高神了嗎?
她如果還想再惦記打掉陳家,老子就依樣畫葫蘆,再來一次兵變,看她還敢怎樣?
興許是洞穿了陳靖元的心思,老陳鼻哼不屑,直接給他澆了盆冷水般說道:“謀略分陰陽二謀,陽謀是爲正道,你那利用各地大軍來上奏威脅朝廷頂多算是個陰謀。自古陰謀欺君王,篡天下者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而且這等陰謀伎倆,只能用一次,你再用第二次,大宋百姓如何看你?天下讀書人怎麼看你?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你將會陷自己於水火之中,囫圇到民心向背,衆人唾棄的地步,呵呵,到時候我看你如何破局。”
嘶...
陳吊眼的一番醍醐灌頂,頓時讓陳靖元靈臺清明。
興許自己最近真的春風得意馬蹄疾,導致自己爲人處事失了分寸,漸漸有些許飛揚跋扈的跡象了。
曹操可以學,也可以當,最起碼人家還得了一個善終。但是安祿山不能學啊,那王八蛋死得那叫一個慘,最後來了個衆叛親離,身首異處的慘狀。
陳靖元再次看向父親的眼神中充滿了敬畏,都說父親胸無點墨,全靠生了自己這麼一個出色的兒子。
但是恰恰相反,老陳同志看似粗枝大葉,但是心裡看得卻是比誰都遠,都通透,這纔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隨即陳靖元站起身子對着陳吊眼深鞠一躬,誠心實意地說道:“父親教誨,孩兒都記在心裡了。陰謀詭計只能逞一時之利,唯有陽謀纔是大道,才能福廕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