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了深秋時節,秋高氣爽,雲淡風輕,令人骨頭都酥鬆了幾分。
此時竹山縣五十里外的淺海灘外海風徐徐,小浪拍打着沙灘,一波接着一波,衝散了剛剛被衆人踩起的雜亂腳印。
陳靖元帶着一干親衛,閒散遊步在鬆軟的沙灘上看着十幾艘從福建帶過來的戰船,嘆道:“最近可真是累壞了,今日被這海風一吹,人都頓感舒爽。”
一連十幾天的軍隊整編,陳靖元都是高負荷的在運轉着自己,吃在軍營,住在軍營,就連小心謹慎的柔娘都不時發起牢騷,說少將軍已經忘記她的模樣。
陳靖元何曾不想夜宿溫柔鄉,頭枕美人臂,可惜他手中確實沒有人能夠替他整頓下面的丘八,遍觀五營指揮使,陳靖元一一細數。
雷五六,勇則勇已,缺乏謀略;齊盛,武藝出衆,卻少大局觀;賀綱,倒是熟讀兵書,性子冷靜,也有帶兵的經驗,但是爲人過於謹小慎微,私心小算盤太多;沐春?倒是又忠又勇,不然陳靖元也不會把僅有的兩千騎兵交給他,但是那黑漢就是一大憨貨,指望他替自己統籌大局,你還不如指望忽必烈突然暴斃,蒙元自動退出中原撤歸蒙古草原要來的現實。
至於那塞班,那就更別提了,這廝就是一個貪杯好吃,安逸富貴的玩意,酒醉之後,還喜歡鞭打手下士卒。要不是出身泰雅族族長之子,估計那兩千泰雅兒郎早就將他生吃活剝了。指望他替自己分擔,不如祈禱他打戰之時別喂戰怯逃來的現實。
“唉!”陳靖元無奈地搖搖頭,這穿越衆也不是萬能的,更別提王八之氣一散,八方英雄,四方賢能競相來投的好事。
親衛營指揮使楊煥朋在身後聽着陳靖元一嘆,勸慰道:“少將軍最近是過於疲乏了,也該好好休息休息!”
楊煥朋與楊三水是鷹揚軍中近來崛起的新貴,雖是七品校尉,卻沒人小覷二人,因爲他倆都是陳少將軍親自提拔,並委以親衛營指揮使重任的。
親衛營豈是誰都能指揮的?只要心腹之人,肱骨之臣,才能指揮。
楊煥朋與楊三水二人自也不是傻瓜,自己一大頭老兵能一躍成爲七品校尉,更成了少將軍心腹之將,心中除了萬分感激之外,唯有拼死小命了。
陳靖元道擺擺手,忽然想起什麼,調侃:“煥朋啊,你和三水二人還是以前那般一見面就死掐嗎?”
楊煥朋聽罷,慚愧地低下頭道:“自從在紅竹山比武蒙少將軍指點之後,我倆更是分不出勝負了,前幾日我與三水兄弟打定主意,以後誰替少將軍攻的城多,掠的地廣,就服誰!”
哦?陳靖元眉毛一挑,倒是不枉我栽培你二人,整日內鬥算什麼本事,不務正業的。
想及此,陳靖元頷首道:“算你倆聰明,不枉我栽培一番!”
楊煥朋正要感激幾句,不遠處楊三水帶着一個三十左右的落魄男子走了過來,行了一軍禮道:“稟少將軍,屬下將王戶曹手下的蕭廣成蕭先生帶到!”
先生?
陳靖元聽着楊三水的稱呼,再一看蕭廣成,身材欣長略顯瘦弱,臉淨無須,眉宇略顯頹廢,一身洗的發白儒衫,頭裹士子包巾,怎麼看怎麼寒酸。
這倒像是個讀過書之人,也難怪楊三水稱他爲先生。
蕭廣成走近陳靖元跟前,身子微微前傾,行了一禮,道:“見過少將軍!”
不卑不亢,禮數週全,倒也是個懂得本分之人。
陳靖元輕笑道:“無需多禮,蕭先生是哪裡人?”
蕭廣成直起腰板,朗聲道:“屬下祖籍幽州,後遷徙南方,定居福建閩清府已有近百年,少將軍還是稱屬下廣成吧,先生這一稱着實不敢當!”
陳靖元雙手環抱,聽完蕭廣成的話,卻也沒聽出王來寶所說的狂狂自大,倒是有幾分節骨,忽然仔細尋思蕭廣成的話,好似想起什麼,疑惑道:“幽州,可是北地燕雲十六州?”
蕭廣成道:“正是!”
陳靖元繼續道:“嗯,廣成姓蕭,這蕭姓在幽州可是貴族大姓,與百多年前的遼國耶律氏有着世代姻親的關係,自遼國蕭太后之後,更加顯赫,莫非廣成是這蕭姓後人?”
蕭廣成一愕,心中更是驚駭,沒想到陳靖元能有如此推斷,他確實是遼國蕭氏後人,大遼雖與宋國對峙百年,但是遼國已亡百多年,無所謂知與不知,蕭廣成誠然點頭道:“少將軍目光如炬,在下正是遼國蕭氏後人。大遼亡國百多年,昔日豪門蕭氏更是飛灰湮滅,如今已是落魄之人,倒是讓少將軍見笑了。”
陳靖元見自己所猜不錯,心道,難怪劉之軒,王來寶說此人會狂妄自大不合羣,想想也是,一個落魄貴族的後裔再怎麼落魄,骨子裡那種貴族性格與劉之軒,王來寶那些人的市井風氣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陳靖元笑道:“我有什麼見笑的?大遼滅於宋金聯手,大金,大宋又被蒙元所滅,王朝更迭,如年有四季,月有圓缺一般,再正常不過了。不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能老是緬懷過去,而是要望眼將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更何況廣成你乃貴族後裔,豈能整日渾渾噩噩?”
蕭廣成聽着陳靖元話中沒有譏諷,反而更多的是激勵。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蕭廣成心思這陳靖元想做什麼?難道是......
隨即一臉嚴肅,拱手深深彎腰,道:“多謝指揮使大人指教,廣成受教,日後定不會再這麼酗酒渾噩下去。”
陳靖元對這蕭廣成態度還是算滿意,繼續道:“我這軍中很市儈,只要你有能力,你便能居於高位,你看我手中那些將官,哪個不是出身貧賤?你再看你那老友劉之軒,最初不也是跑商落魄之人嗎?現在不都身居官位,出則數十伴當,威風赫赫,家中妻妾*,少則一二,多則十幾房,男兒定要如此,纔不枉在世走一遭!”
“王戶曹舉薦了你,只要你蕭廣成有那份能力,在我這,就不會被埋目。遠了我不敢說,但是我最起碼能保證你蕭廣成錦衣玉食,妻妾成羣,如果有機會,說不定還能恢復你蕭家昔日的輝煌!”
恢復蕭家昔日輝煌?
蕭廣成陷入一陣混沌,恢復蕭家昔日輝煌那是他們蕭家幾代人的願望,記得老父臨終之時,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要他重振家業;記得老母仙逝之日,無錢購置棺木,只得用一張破涼蓆捲起草草下葬的慘狀,蕭廣成不由得滑落幾滴濁淚,爲人子者,是爲不孝啊!
見蕭廣成死死的握緊拳頭,嘴脣微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面目時而猙獰時而痛苦,看得陳靖元一陣心酸,將心比心道,自己是幸福的。
而楊煥朋與楊三水二人卻虎視眈眈的警戒在陳靖元身旁,深怕蕭廣成一發癲,做出什麼隊少將軍不利的事情。
突兀,
天空一道悶雷炸響。
再見蕭廣成,眼神清澈不再迷離,盡散猙獰痛苦之情,一臉輕鬆。
噗通!
蕭廣成跪了下來,硬生生地跪倒了陳靖元跟前,朗聲道:“請少將軍成全!”
陳靖元趕忙將他扶了起來,拉着他的手臂,道:“廣成,你隨我來!”
說完帶着蕭廣成登上了眼前最近一艘戰船,站於船頭,手遙指遠方,氣勢恢宏,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