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是何人?正是竹山縣衙九品縣尉陳七。
一見着陳七,陳靖元就想起之前所遇見所聽到關於他家丈人與娘子的事情。
走到陳七跟前,陳靖元問旁邊陳府門僕:“怎的沒人通知我?這廝跪了多久?”
門僕道:“從早上到現在,跪了有三個時辰了,是劉大管家(劉喜)不讓小的通知少將軍的,大管家問清陳縣尉事情始末後,便讓他跪着反省,直到少將軍出府。”
陳靖元心道,還是劉阿翁辦事隱晦,明明是要保護陳七啊,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如果貿貿然讓這廝進了,我還真不會輕饒了他。劉阿翁就是劉阿翁,老奸巨猾,哈哈!
“你叫陳七?”陳靖元問道。
光着膀子跪在風中,遭着秋意涼風摧殘的陳七哆嗦着發青的嘴脣,道:“小的便是陳七,少將軍小的有罪,請少將軍責罰!”
陳靖元看着這陳七沒少遭罪,膀子發紅,嘴脣發青,又是跪地又是背藤條的,開口道:“起來吧!”
陳七並未起身,而是從背上解開身子,拿起背上的藤條道:“請少將軍責罰!”
陳靖元拿過藤條,道:“行了,起來吧,你一府縣尉,主管全縣治安,連自己老丈人與婆娘爲非作歹都一無所知,那你當的是什麼官?”
揮起藤條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在陳七背上緩緩一打,不疼不癢。
“你這陳七到也懂得負荊請罪的故事,好了,我打也打了,你起來吧!”
說完解下自己的大氅披着陳七凍得不由打着哆嗦的身體上,幫他裹好,和煦道:“你也是紅竹山老人了,顯然是個可造之才,以後前途遠大,好好幹,別讓我再失望了!”
說完,陳靖元帶着護衛飄然遠去,又從遠處扔來一句話:“陳七,送你一句話,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陳七見少將軍不僅沒有責罰鞭笞自己,也沒撤自己的官職,而是輕輕勉勵幾句,心中感慨萬分,激動得潸然淚下,朝着陳靖元的背影吭哧一聲,重重跪了下去,嗚咽道:“少將軍,我錯了!我定不會讓您失望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是呀,我陳七連屋中的婆娘都管不好怎能管理縣治,我陳七這就回去好好收拾那個臭婆娘!”
站在不遠處偷看陳靖元的陳吊眼與劉喜相互露出笑臉。
劉喜笑道:“大將軍,大郎這次能對陳七能夠做到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說明大郎穩重多了,確實能擔當大任,你也該放心了!”
陳吊眼滿懷安慰,道:“這孩子,小時候孃親走的早,吃了我不少責打,長大了又要獨擋一面,真是苦了他了!不過,劉叔,我讀書少,你幫我聽聽,這‘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句話用在這節骨眼上,是不是不怎麼合適啊?”
劉喜聽完笑的雙肩聳動,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這話是原意是說做大事者要從點滴小事做起,這跟陳七這件事是兩碼事,不過也無所謂,反正陳七那廝以爲大郎是在勉勵他婆娘都管不好怎能管好一縣治安,說者不懂,聽者更不懂,無傷大雅,無傷大雅啊!不過別傳揚出去,不然夠大郎吃上一壺的了,哈哈!”
陳吊眼呸了一口,責罵道:“不學無術,這混球書沒讀幾本,還學那儒雅士子,拽文掉句,你瞧瞧他那德行,緩緩前行,還邊走邊甩出這麼句話來,自以爲風流名士了,唉,不學無術啊!”
劉喜繼續看着陳靖元遠走背影,暢聲大笑,笑得眼角都蹦出了眼淚。
陳靖元當然不知道自己擺的這烏龍讓自己在父親和劉阿翁跟前丟大了人,因爲他現在已經回到了軍營,正在將臺上看着全營步兵在操練,旁邊還有滿安。
陳靖元看着已經略顯規矩的操步,問着旁邊的滿安道:“滿都統,操練的怎樣?”
自從整軍之後,確立了自己軍中主帥的位置,陳靖元在任何場地都以軍職稱呼衆人,以顯正規,這樣更能做到軍紀森嚴,令行禁止,當然除了家中外。
在家中,他永遠都稱呼滿安爲伯父,從不倚勢凌人,這不僅僅是尊重,更顯他陳靖元謙遜懂禮重情義。
滿安道:“還可以,只是這泰雅士兵底下怨氣不小啊!”
陳靖元一怔,他就怕這個,急忙問道:“怎的了?”
滿安頹然一嘆,道:“還不是塞班那小子,整日吃酒賣瘋,動不動就鞭打手下的兒郎,這哪是帶兵啊,這分明就是他塞班家的奴隸!”
陳靖元不悅道:“我早就有意換掉這禍害,不然這泰雅士兵根本沒有戰鬥力,散沙一盤,到了戰場也只有送命的份兒,雖說不是咱們漢人,可看着白白毀掉,也挺讓人揪心啊!”
滿安道:“我倒是有一招,但是不知道行與不行,”說着又想起某些事情,忙忙擺手道,“算了,不行,不行!萬一釀成大禍就不成了!”
陳靖元狐疑道:“你先說說看,不行咱們再另想他法嘛!”
滿安雙手抱胸,右手撐着下顎,沉思良久,吐到:“還記得吳三官否?”
一聽吳三官,陳靖元臉色瞬間變成醬紫,一字一字吐到:“挫骨揚灰都記得他!”
忽然醒悟過來,陳靖元問道:“滿都統是說,用我們以前之計?來挑起泰雅士兵譁變,然把泰雅士兵賺到我們這兒來?不妥,不妥!泰雅人本身與我們便是僱傭關係,塞班死了對我們沒好處!”
滿安道:“嗯,我的意思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從泰雅士兵中先培養幾個心腹,然後挑動矛盾,引起譁變,當然不能讓塞班死,他一死,康巴族長那我們就有裂痕了,只要士兵反對塞班,大郎你就跟康巴族長建議從士兵中挑選個人接替塞班,當然那個人便是我們培養的心腹,關鍵你必須給塞班,與他爹康巴許諾,調塞班走既能緩衝他們自己內部矛盾,還給塞班酌情提拔一級什麼的,以作安慰!我聽說你大將軍府不是有個南部觀察使嗎?這可是個正五品的品銜啊!”
陳靖元一愣,道:“大將軍府中哪裡有這麼個官職,嗯?滿都統的意思是好吃好喝,花錢將塞班供起來?”
滿安咧嘴一笑,把玩着手中的刀鞘,顧左右而言他道:“俺可沒這麼說!”
陳靖元點點頭,道:“此計可行!”
忽然,楊煥朋火急火燎的跑到點將臺,行禮道:“少將軍,屬下剛送完信回來,在路上聽見幾個高山族人說,離縣城百里外的一處平原上,見到咱們騎兵與不知名的軍隊打起來了,好像是諸羅城李家的護衛隊!”
陳靖元看了下天色,才傍晚,疑惑道:“沐春他們不是不久前到城外不遠處的一塊平原上練習馬術去了嗎?怎的會與遠在數百里之外的李家打起來?”
問完,朝滿安拱手道:“滿都統,剛纔這事你先着手安排,康巴,塞班的事情交給我!煥朋,快,備馬!”
片刻間,楊煥朋牽得馬來,陳靖元一躍而上,揮起馬鞭一蹴而就。
聿...聿...聿
鳴聲穿天,馬蹄飛揚,濺起漫天塵土,再瞧那陳靖元,已出了軍營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