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幺,十年沒見,你變出息了。”
說話人是來探望陳灼的那個漢子,聽他這口氣,好像跟楊幺很熟一樣,可是楊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想不起來眼前人是誰。
“尼麻!”顧傾城一個猛子站了起來,急得她連髒話都出口了,可見她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
“認識?”楊幺好奇地問道。
顧傾城小聲在楊幺耳邊說道:“尨家那位。”
顧傾城的話,令楊幺臉色大變,京城姓龐的沒有一個能讓顧傾城這麼緊張的,所以說,這個人肯定是尨龍召!
百家姓裡頭沒有這個姓,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楊幺還以爲是龍龍召。
“尨叔叔好。”楊幺趕緊起身跟尨龍召打招呼,楊建家的朋友不多,一個手就能數過來,這尨龍召便是其中一個。上次見尨龍召,還是在自己闖禍的時候,當時就是尨龍召開車把楊幺送出的北京城,然後又從天津從飛機去了崑崙。
十年沒見,尨龍召的變化很大。
以前的尨龍召,像楊建家一樣,是一個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慵懶氣質又高深莫測的男人。現在一身正裝打扮的他,只能有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
尨龍召微笑着說道:“不用這麼緊張,我是來看小灼的。你這直接把他給弄成了已死亡,他爸爸都快要急死了。”
“陳灼的父親是……”楊幺一臉茫然地看着尨龍召,十年前,他在京城就是一個默默無聞於平地起驚雷的主兒,當年在京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範家人,就是因爲他,一夜之間被打回原形,後來夾着尾巴回到了浙江。
在京城,不管你多有權勢,想要在一夜之間搞垮一個家族,除非對方有硬梗,不然的話很難。但是這但凡混到了檯面上的人,都已經是人精,誰會隨隨便便的露出把柄來?所以,這種事情從小到大也聽不到幾回。
楊幺曾經問過楊建家,這尨龍召到底是個幹什麼的,楊建家的回覆是,一個只會做一道菜的廚子,至於是什麼菜,楊建家沒說,楊幺也沒問,因爲當時在楊幺看來老爹完全就是在扯淡。直到進了1949,接觸了一些國家核心的東西之後,楊幺才知道,曾幾何時的中國軍史上,有那麼幾個被奉爲神話的人。其中一個的代號,就是廚師。
尨龍召沒有急着回答楊幺的問題,而是不動聲色地說道:“來,我先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蘇司令員,瀋陽軍區的定海神針。這位是趙洪亮,長白山的隊長。這是趙洪磊,這303團現在就屬於他的特戰旅。”
“蘇司令好,趙隊長好,趙旅長好。”
尨龍召把趙洪磊放在最後介紹,已經讓他心裡有些不快了,這楊幺在打招呼的時候也把他放在最後,令他這小臉子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楊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蘇藥樹並沒有因爲楊幺那有些敷衍的打招呼方式而生氣,而是一臉好奇地看着楊幺問了起來。
楊幺笑道:“坐下說吧。”
蘇藥樹笑道:“嗯,坐下邊吃邊說。”
坐下後,蘇藥樹掏出了一個菸絲袋,動作麻利的捲了一根旱菸卷。
“好東西啊!”一聞到那直竄鼻子的煙味兒,楊幺就笑眯眯地看向了蘇藥樹。
蘇藥樹不以爲然地說道:“啥好東西,就是再普通不過的關東煙。只不過……現在種得好的人越來越少了。喜歡就自己卷,我沒那麼多事兒。”
他這一開口不打緊,楊幺、尨龍召還有趙氏兄弟紛紛將罪惡的雙手伸向了他的菸袋。
蘇藥樹一個人抽就夠嗆了,現在五個人一塊抽,那味道,對於顧傾城這些女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逼得她們不得不起身進了不遠處的帳篷裡,趙星月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最終還是跟她們一起離開。
待一干女人離開之後,楊幺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都說從一個男人抽什麼煙,就能看出他是個什麼人。聽我在部隊裡的老首長說,曾經何時,抽一口關東煙是爺們的標緻。可是現在,很多後輩都不知道這關東煙是個什麼東西了。”
蘇藥樹無可奈何地說道:“哎,過度開發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經濟倒退。曾幾何時供養全國的東三省,現在也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時候了。所有的人都在朝錢看,已經沒有人願意停下來去思考一下對與錯了。老一輩尚且如此,更何況他們這些年輕人。功利心……太重了。”
尨龍召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功利心太重了。我們那個年代當兵,完全就是抱着爲國家捐軀的心態,誰要說自己是因爲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去了部隊,那準會被笑話。現在呢?現在誰要是抱着這個心態當兵,準會被周圍的人笑話。一個軍人,最高的榮譽就是爲國捐軀,當今的年輕人,已經把部隊當成了一個讓他們跳的更高的跳板。像趙隊長這樣的特戰部隊,應該還會好一些。”
趙洪亮苦笑道:“好什麼啊,每年也會有幾個鍍金的人。不過好在只有幾個而已,如果都是這樣的人,估計我這隊長也就變成幼兒園園長了。話說回來,楊老弟,你到底是怎麼把303幼兒園變成一羣野獸的?這傢伙,那一個個眼珠子裡頭亮出來的都是綠光啊!”
楊幺將囁了幾口就見底的菸捲丟進了火堆,笑眯眯地說道:“其實也沒幹什麼,我就是諄諄善誘給他們講了點道理而已。”
沒人相信這句話,自然也就沒人接話,大家都在靜等着楊幺繼續說下去。
楊幺頓了頓,不緊不慢地說道:“紈絝子弟之所以紈絝,就是因爲身體裡邊還有幾分血性,和那些被生活壓得擡不起頭的普通人比起來,他們更容易被激發。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選擇而已。”
“什麼選擇?”趙洪磊好奇地問道。
楊幺一字一字地說道:“死或生。”
“死或生?”聽到這話,蘇藥樹的臉上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楊幺點了點頭,有條不紊地說道:“嗯,死或生。一個人最終都要面臨的選擇!當今社會,很多人活着,但是已經死了。有些人雖然已經死了,但卻永遠活着。他們比誰都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像當初我在進部隊的時候一樣,誰也不服,誰也不聽,並不是說我真的誰也不怕,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適應新的生活。我也希望有人能夠教我點什麼或者告訴我點什麼,只不過對我說教的方式,要特殊一些,那些苦口婆心的屁話在我看來完全就是拍馬屁,我更喜歡一針見血的教育方式。”
“我在入伍的時候,闖了不少禍,分分鐘可以被扔進軍事法庭的那種。不過我的長官並沒有把我送進軍事法庭,而是讓我去明白死或生的區別。有時候,活着比死亡還要痛苦。但正是這種痛苦,纔會逼着人們好好活着。我是這樣,他們也是這樣。換句話說,今天的他們,就和當初的我沒有什麼區別。”
蘇藥樹恍然大悟地說道:“所以你就想出了用這種方式來激發他們?”
“嗯。”楊幺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除了這種方式之外,再沒有其它方式了。在這個過程中,也許會有人受傷退出,甚至會有人面臨生死考驗,不過一旦等這一切結束,他們就會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活!”
“嗯,很有道理。”趙洪磊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
“你聽懂了嗎就很有道理?”趙洪亮一臉鄙夷地瞥了趙洪磊一眼。
趙洪磊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當然聽懂了!”
趙洪亮笑道:“得,你懂了,我沒懂。楊兄弟,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唄?你這到底是咋想的啊,讓這幫大少爺拎着槍對戰,這分分鐘會鬧出人命來啊!”
楊幺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膀,默默低頭捏了把菸葉子捲了起來,一根菸捲菸,藉着眼前的炭火將煙點着後,他才聲音神情凝重地說道:“部隊不是幼兒園,軍人也不是保姆!有必要讓那些因爲管不了孩子而把孩子送進部隊的人清醒清醒了,做爲一個國家幹部都報着這種心態,你讓尋常百姓怎麼去想那精忠報國的事情?在我看來,與其讓這些大少爺們將來去坑害戰友,還不如現在就讓他們該哪哪去。所以,對我來說,就算他們全死了,也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反正他們現在在法律上已經是個死人了!”
一句話,將蘇藥樹等人皆是給說愣在了原地。
衆人吃驚的原因,並不是這句話本身蘊含的意義,而是楊幺在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完全就是抱着悔與恨的態度在說這句話。
尨龍召拍了拍楊幺的肩膀,心平氣和地說道:“你的事情,我也聽過一些。很多事,可以放在心上,但是不能過於自責。像你剛剛所說,正是這些痛苦,纔會逼着人去好好活。你的做法雖然有些偏激,不過做爲一個軍人,我也可以接受。不懷着必死的決心,成爲不了一個合格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