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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下午的未時,正好是看診的高峰階段。劉七巧去的時候,店堂裡面抓藥的客人倒是沒幾個,掌櫃的瞧見大少奶奶來了,只急忙就迎了上來道:“大少奶奶怎麼來了,快裡頭坐。”

劉七巧往簾子店堂後面的簾子裡頭敲了一眼,廊下的長凳上還坐着幾個病人。這時候隔壁的小房間裡,忽然傳來女子的慘叫聲,掌櫃的只急忙道:“今兒來了幾個這條街上的姑娘,說是要打胎的,賀媽媽正在裡頭招呼呢,才走了兩個,這是第三個呢。”

趙掌櫃蹙着眉頭,邊說邊讓小二去給劉七巧倒茶,紫蘇忙上前道:“掌櫃的您忙您的,我來服侍奶奶就好。”

趙掌櫃點頭哈腰的去櫃檯裡頭招呼客人,劉七巧這會兒倒是不渴,也不想喝茶,就帶着紫蘇往隔壁小房間走去。

這小房間和藥鋪正堂後面大夫看診的地方連着,方纔那一身尖叫,引得幾個病人都不時扭頭往小房間裡頭看看,臉上多多少少有着幾分驚懼。紫蘇挽起珠簾,讓劉七巧進去,瞧見那小房間外頭的簾子是掛着的,纔開口往店裡面道:“賀媽媽,大少奶奶來了。”

賀媽媽正在裡頭忙着,聞言便讓一個幫徒的人上來挽了簾子,讓劉七巧她們進去。特質的牀上還躺着一個年輕姑娘,弱不勝衣的模樣,臉上帶着面紗,一雙眼珠子生的很是好看。見有人從外頭進來,不免又羞怯了幾分。

賀媽媽洗完手,急忙上前請劉七巧坐,又問:“奶奶今兒怎麼過來了,也不先說一聲,我也好整理整理,這邊亂糟糟的。”

劉七巧環視了一週,雖然有些亂,但比當時她在醫院的辦公室看上去還乾淨不少,只笑道:“亂些也正常,我也是順路到這邊瞧一瞧,看着胡大夫那裡麪人多,所以還沒進去呢,自重新開張以來,這生意如何?”

賀媽媽聞言,只畢恭畢敬的笑着道:“胡大夫的生意可好,忙的腳不着地的,也就今兒下午纔算是坐下來看診了,如今我們也學聰明瞭,省得讓病人白走一趟,只頂下了雙日單日的規矩。雙日胡大夫出門看診,單日就在下午就在這邊坐診。”

劉七巧心裡過了過,怪不得這會兒外頭還有人排隊,原來胡大夫當真是在這邊的時間不多了。看來這京城的高門大戶的,有婦科病的還真不算少數呢。當然這些人請胡大夫自然也是偷偷請的,大多數人都是病好了,纔會跟人透露一下是請的哪家的大夫。

劉七巧點了點頭,稍稍瞥了一眼躺在產牀上的女子,下頭的木桶裡頭還有着血色。賀媽媽瞧了一眼,想起劉七巧是有身孕的人,老是瞧見這種東西,自然是不好的,只急忙豐富了身邊的小媳婦道:“快拿出去處理了,別讓少奶奶瞧見了。”

那小媳婦端了木桶正要走,躺着的姑娘忽然就直氣身子問道:“老媽媽,我這孩子是男是女,你能告訴我嗎?”

賀媽媽只回頭瞧了那姑娘一眼,開口道:“姑娘你快別惦記這些了,不管是男是女,跟着你就算生下來也是沒好日子過的,你如今回去,放寬心了把身子養好,等以後從了良,有你生孩子的日子呢。”

那姑娘欲言又止,只低低的抽噎了幾句,有些艱難的翻身從產牀上下來,劉七巧只遣了綠柳去扶她,又道:“你去外頭,那益母草膏給她衝一碗喝下去,這樣子歪歪倒倒的出去,誰不知道她來做了些什麼。”

那姑娘的眼圈又是一紅,卻也沒說一聲謝謝,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牆角的那炕邊上。不一會兒紫蘇從外面回來,端了兩盞茶外加一碗益母草紅糖水,只進來道:“賀媽媽坐下和奶奶一起喝口茶吧。”

賀媽媽知道紫蘇是劉七巧身邊最得用的人,只受寵若驚道:“哪裡需要姑娘親自去沏茶,一會兒讓我家裡那個準備就好了。”

劉七巧便想起方纔那小媳婦來,看着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便有些好奇道:“方纔那小媳婦我倒是看着有些眼熟,是不是以前也是府裡的?”

賀媽媽便笑道:“可不是,那是我侄女,以前在老太太房裡掃地的,人也不伶俐,進去服侍那麼多年了,還只做些洗掃的事兒,年前我求了她出來,給我當兒媳婦了,不然就她那蠢笨樣子,還能嫁得出去嗎?”

劉七巧雖然聽着賀媽媽表面上是貶義的多,可口氣裡還不乏透着疼愛,便笑着道:“她是有福的,攤上賀媽媽您這樣的婆婆,少受多少嫌棄,您老以後好好教她,等她把您的一身本事都學上了手,您就可以享後福了。”

賀媽媽聽了這話,笑得眉梢都皺了起來,只繼續道:“我就指望着這一天了,幸虧她雖蠢笨了點,人倒不至於懶散,我也就忍了。”

劉七巧方纔對那小媳婦只是偷偷打量了一眼,但是似乎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如今連她的長相也想不起來了。杜老太太何等高要求的人,她身邊的丫鬟便不是小姐,那站出來的氣度都是一等一的,這樣畏畏縮縮的模樣,自然是入不了杜老太太的眼的。

劉七巧又略略坐了一會兒,那姑娘喝了一碗益母草茶,似乎也緩了過來,那雙眉眼倒是當真的好看,水盈盈的看着她們,福了福身子,嬌滴滴道:“謝謝幾位了。”

劉七巧見人也走了,一時間賀媽媽也得了空閒,兩人索性又聊了幾句,想起之前宣武侯家二姑奶奶的事情,便又問道:“上回你說的宣武侯家二姑奶奶找胡大夫看病的事情,如今可有後續?”其實劉七巧也不是那麼八卦的人,可她心裡總覺得好人有好報,惡人總得有惡報,要是那秦二姑娘這麼容易就治好了病,生了孩子,她只怕還覺得心裡有些小不爽呢!

不過賀媽媽卻並沒有給劉七巧帶來不爽的消息,賀媽媽想了想,只開口道:“奶奶你這事兒只怕不您知道了,前一陣子宣武侯府爲了這事情跟雲貴總督陳家可沒少鬧,陳家述職之後,急着要回雲南去,這二姑奶奶拿喬,竟不想回去了,陳家也是有血氣的人家,你不回去行,我直接送一份休書過去。這下宣武侯府也沒轍了,二姑奶奶在京城原本就名聲狼藉了,如今要是被休了,只怕只能一輩子在家裡了。宣武侯左思右想的,最後還是把二姑娘給送了去了陳家,不過他們去了雲南之後是個什麼光景,那我就不清楚了。”

劉七巧雖然知道這麼做不厚道,可她聽到這秦二姑娘的遭遇時,還是忍不住心中暗笑。稍過片刻,胡大夫那邊又送來了一個要落胎的病人,劉七巧便帶着紫蘇出去了。一樣是眉目清秀的小姑娘,瞧着身量似乎還未長足,臉上帶着白麪紗倒是挺流行的。看來不管是幹哪一行的,都是想爲自己留一點面子的。

劉七巧既然是爲了寧夫人的事情來請胡大夫的,自然是要進去見胡大夫一面的,胡大夫的診室重新裝修了一下,兩個徒弟在外面,胡大夫在裡面,中間隔着一道簾子。外面的徒弟先請了病人進去,問清楚了病情,再帶着病人進去,跟胡大夫仔細的說上一遍,然後把病人留下,給胡大夫看診。當然這之前,徒弟也是要把脈把自己看出來的病情寫在紙上,一起遞交上去的。

兩個徒弟不認識劉七巧,見有陌生的女子闖進來,其中一個只急忙道:“你快出去,在外頭排隊,一個個的進來。”

另外一個徒弟卻是個有眼力見的,見劉七巧穿着富貴,容貌不俗,又瞧着她有了幾個月的身孕,便覺得她不是來看診的,因爲能穿成這樣的人家,少不得會請胡大夫親自出診,怎麼可能自己跑過來看這種病,臉面都不要了嗎?

“這位夫人到訪,不知有何事?”另外一個徒弟迎了上來道。

紫蘇聞言,便知道他們是不認識劉七巧的,只上前道:“大少奶奶是來找胡大夫的,麻煩兩位大夫通報一聲。”

方纔那個喊着排隊的徒弟還沒反應過來,那有眼力見的徒弟已經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只急忙轉身對着簾子裡的胡大夫道:“師傅,大少奶奶來找您了。”

胡大夫正在裡頭給病人看診,聞言也只急忙就鬆開了脈搏,起身挽了簾子出來,見果真是劉七巧到訪,只笑着道:“大少奶奶到訪,蓬蓽生輝了。”

劉七巧見胡大夫依然還是那副健康豁達的表情,且也許是在醫術上又有所精進,神色都變得自信了幾分起來。劉七巧便笑着道:“胡大夫您忙您的,看完這個病人,我分我一盞茶的時間,我有事相求。”

胡大夫忙道:“不敢當不敢當,那就請大少奶奶到隔壁東家的會客廳裡頭等一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