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從杜太太房裡出來,心裡總算落下了半塊石頭。按母親平日裡對他的寵愛,想來不會太過反對,頂多就是覺得劉七巧家的家世差了一些,覺得虧待了自己罷了。杜若進了百草院,略略嘆了一口氣,看見方巧兒正在院裡頭澆水,見了杜若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來道:“少爺回來了。”
杜若點了點頭,往裡頭書房裡去了。這時候王媽媽卻從門外進來,喊了方巧兒道:“巧兒,大太太讓你去她那裡一趟。”
杜太太見杜若走了,心裡卻還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劉七巧是什麼不檢點的閨女,怎麼兒子才見兩面,就惦記上了,別跟蘅哥兒的那個一樣,盡是勾引人的狐媚子。聽王媽媽說劉七巧和方巧兒是一個村的,便讓王媽媽把方巧兒給喊了過來。
“巧兒,你認識一個叫劉七巧的嗎?”杜太太也不打馬虎眼,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方巧兒摸不清杜太太的意思,便只能如實回答:“奴婢認得,奴婢在牛家莊的時候,跟七巧還是好姐妹。”
杜太太本來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人,臉上神情也溫和,便笑着道:“那你跟我說說,她是怎麼樣的?聽說她還會給人接生,這些是不是真的?”
方巧兒想了想道:“七巧是個很厲害的人,跟我們村裡其他姑娘不太一樣,她七歲的時候,她娘生她弟弟難產,就是她給她娘接生的。後來村裡麪人知道了,就也有請她接生的,也有的人在背地裡說她,說她年紀輕輕就當穩婆,以後會嫁不出去,可她也不在意,她對人很好,我進城那天穿的衣服都是她給我的。”
杜太太聽了,臉上表情也沒有多大的起伏變化,只是在說起接生那裡微微蹙了蹙眉,又問:“她長得什麼樣,你也說說看?”
方巧兒心裡越發疑惑了起來,但還是老實道:“七巧長的很漂亮。”方巧兒說到這裡,略略低下頭道:“以前村裡的人都說我們兩是牛家莊的兩朵花。”
杜太太笑着道:“是呢,你也是個可人兒,不然我也不留你了。”她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示意方巧兒退下。
王媽媽送方巧兒出去,回來時間杜太太臉上略帶愁容,便開口道:“太太,七巧那姑娘我見過,看着還挺厲害的,當時我沒在意少爺會對她有心思。”
“罷了,他既然喜歡,那就接回來吧。”杜太太終於鬆口了。
王媽媽卻有點擔憂道:“太太,事情只怕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看今日少爺這又是跪又是求的,像是隻想要納一個妾嗎?”
杜太太被王媽媽這句話一提醒,連連退後了兩步道:“什麼?你說他……他和不是要納妾?”
王媽媽沉着臉道:“少爺張口閉口說的可都是要娶妻啊!”
杜太太這時候纔回過神來,伸手錘了一把一旁的几案道:“那我方纔豈不是就是被他給繞進來了,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番?”
王媽媽也左右爲難道:“我這怎麼說呢?我這也不好說啊!”
杜太太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等過幾日我問過了二老爺,在想想這事兒到底怎麼辦吧!”
卻說劉七巧自送走了杜若之後,還真有些春心萌動的感覺。事有湊巧,十五那天李氏去土地廟上香,王老四家的二嫂子也正好生了。劉七巧覺得這是她在牛家莊的收山之作了,所以也特別的認真,帶上錢大妞兩個人一起去了。
王二嫂子是典型的村婦,雖然平日裡上農田什麼的也不多,但是家裡面的家事做的不少,身子骨特別好,雖然這是第一胎,居然也沒怎麼折騰就出來了。
劉七巧一邊給王二嫂接生,一邊給錢大妞講解,從檢查開指,到測定胎位,再到用手來感覺產婦的陣痛和宮縮,每一步都講的很詳細。
王二嫂子抱着劉七巧送上來的大胖小子,笑着道:“七巧,你這是打算給大妞當師父嗎?大妞也要跟七巧學接生嗎?”
錢大妞笑着道:“我人笨,幸好七巧肯教我。”
劉七巧也笑着道:“哪裡,你很有天賦,上次在大伯家,你給豬兒接生不是很溜嗎?”
劉七巧一高興就給說漏嘴了,王二嫂子笑着道:“感情我們家後院那幾只新豬仔也是你們接生的。”她摟着懷裡小寶貝道:“寶寶,你說說,你七巧姨是不是很了不起。”
王老二聽見孩子哭,早就忍不住進來,見了自己媳婦,又看見了自己白白胖胖的兒子,興奮道:“總算是趕上了,還說明兒你們就要走了,我正愁去找哪個穩婆呢。”
劉七巧笑着道:“王二哥,我跟老四說了,等我去了城裡問問我爹能不能給他找個活兒,你們家不缺勞力,老四想出去闖闖。”
王老二看看劉七巧,又想想自己那愣頭青一樣的二弟,其實他心裡頭明白,王老四他就是喜歡劉七巧,他就是不滿那樁婚事。
“也行,農忙的時候讓他回來幫個忙就好,平常到也沒啥關係,只是他老實慣了,出去要是給你們添麻煩,就直接趕回來拉倒。”
“哪能呢,老四其實還是個細心的。”
收了拆紅,劉七巧和錢大妞一起回了家,在路上遇到正從田裡頭回來的王老四。王老四喊了一聲她一身:“七巧,明兒你什麼時候走啊?”
劉七巧道:“不知道,估摸着也得中午了吧,我爹得從城裡來。”
“那我明兒送送你?”王老四有些捨不得。
“不用了,送啥呢,我都跟你二哥說了,我打算把你帶城裡去,你二哥都同意了。”
“真的?你那天不是開玩笑哄我開心的?”王老四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看着劉七巧。
“我劉七巧從來說話算話的,你不是說想出去看看嗎?那就出去看看唄,從這裡到京城有多遠嗎?不過還沒一百里路呢,你說對不?”
王老四使勁的點頭。劉七巧告別王老四繼續回家,錢大妞跟在後頭,小聲道:“七巧,小時候我們全村的人就都知道王老四喜歡你。”
劉七巧不知道爲什麼錢大妞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便蹙眉道:“大妞,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錢大妞擰眉想了想,有些模棱兩可的回道:“喜歡的話,對於男孩子來說,大概就是想娶她當老婆;對於女孩子,大概就是想嫁給他當老婆?”
劉七巧點點頭道:“有點見解啊,那你現在有沒有誰想嫁給他當老婆呢?”
錢大妞一聽,臉頓時臊得通紅的,搖頭道:“沒有沒有,七巧你好壞!”
劉七巧心想,錢大妞畢竟還是小孩子,其實男人娶老婆和女人嫁人,哪裡就是喜歡那麼簡單的。從現在開始到明年七夕,這是劉七巧給自己的希望,也是給杜若的希望。
“大妞,萬一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你很想嫁的人,可是他卻不能娶你,那你應該怎麼辦?”
“我想嫁?他不肯娶?”錢大妞撓撓頭道:“他都不肯娶我了,我憑什麼要嫁他呢!”
劉七巧撲哧一笑道:“回答的很好,就是他肯娶我還不一定肯嫁呢。”劉七巧摸摸有點紅的臉蛋,飛快的跑了起來道:“快點,我們回家去!”
沒想到劉七巧回家的時候,卻見門口停了四輛的馬車,劉七巧只在外頭聽了裡面的聲音,便知道是劉老二回來了。笑着迎了進去道:“爹,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不是說好了明天才來接我們的嗎?”
劉七巧挽着劉老二的膀子晃了晃,這才發現劉老二身邊還站着另外幾個大漢。
“快喊大叔!”
“大叔們好!”劉七巧嘴甜甜的喊了一聲,只聽那幾個大漢道:“二管家,這是你家閨女吧?長的可真水靈啊,竟比王府裡面的丫鬟們好看多了。”
劉老二笑着道:“你們少誇她,她哪有半點姑娘家的樣子,都給我媳婦慣壞了。” 只說着,揉了揉劉七巧的頭頂道:“你快進去,跟你娘一起張羅晚飯,今兒我們不走了,明天一早帶上你們一起上路。”
劉七巧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往裡頭去了。幾個大漢看着劉七巧娉娉婷婷的進去,才收回視線看了一眼劉老二,心道:這下劉二管家又要不得了了,這樣的閨女送進去,難道能逃得出大少爺的眼珠子?
可劉老二卻從來沒這想法,因爲大少爺今年才娶的少奶奶,少奶奶這會兒和恭王妃一樣,都懷着孩子呢。說起來也真是巧合了,婆婆和媳婦一起懷娃,到也是頭一次聽說。爲此恭王妃還經常鬧個紅臉,幸好老王妃是個明理的人,王府有喜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兒。再說王爺的子嗣也不多,王妃能再添一個孩子,也是好的。
可其中的厲害關係,卻早有人給看出來了。恭王的父親是先帝的兄弟,襲的是親王的爵位,後來到了恭王這一代,是襲的郡王爵位,本來到第三代只能襲一個鎮國將軍的爵位,可恭王年輕時曾救駕有功,皇上特旨恭王世子可以襲郡王的爵位。恭王原先只有一個嫡子,其他都是庶子,所以爵位非嫡長子所有。可如今恭王妃又懷有一胎,萬一出來的是個男的,到時候只怕很難一碗水端平了。
李氏在裡頭張羅晚飯,錢大妞忙上去幫忙,劉七巧請幾位大叔入大廳裡坐了,親自去廚房沏了茶過來,給衆人一一送上,然後抱着盤子站在劉老二身邊。
這幾個都是王府裡得用的奴才,和劉老二都是好兄弟,個人也都管個人的事兒。劉二老指着一個較年長的人道:“還不快謝謝你鄭大叔,要不是他肯派馬車,你和你娘還得走路上京呢!”
劉七巧忙上前福了福身子,謝過了那位鄭大叔。那鄭大叔看着劉老二道:“老劉,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家這麼好的閨女放着,怎麼不早帶進城呢,你看看我那兒媳婦娶的,不然這可不就是我家兒媳婦。”
劉七巧雖然擁有一個十四歲少女的身體,但卻不是十四歲少女的心,因此對於他們這些話題,她委實做不到含羞答答,或者是假裝一摔盤子走了。於是她本能的反應就是把頭低的更下一點。
劉老二嘆了一口氣道:“我家閨女明年才十五呢,我還沒着急張羅,這不少奶奶房裡缺一個澆花灑水的,我尋思着這差事不錯,就讓嫂子給打點了一下,在那院子裡澆花灑水,我家七巧還能做的來。”
那姓鄭的聽了道:“聽說少奶奶房裡面還缺人呢,我婆子那門檻都快被踩爛了,我原以爲你是往裡頭塞的,怎麼就只放在外面?”
在這裡說話的都是劉老二的貼己兄弟,大家便也不拘謹了,只見另一個年紀輕一點的人道:“我看這少奶奶是個厲害的,原來裡頭伺候的那幾個,纔剛滿十五,就送出來配人了,說好聽的是恩典,說不好聽的,誰當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女孩子家的,十五歲能看出什麼模樣來,總也要等到十七八才能出落的齊整一點,哥幾個,你們說是不是?”
這時候另外一個一直沒開口的帶鬍子男人,嘆了一口氣道:“我家春曉不就是嗎,上個月剛滿十五就給送了出來,在老王妃和王妃跟前服侍的姑娘,哪個不的到十七歲上頭纔出來?還有用的好的,留到個十八九也是有的,偏生只這位少奶奶體恤下人嗎?”
姓鄭的道:“怪不得我那婆子說,給少奶奶選人還是一個技術活,這小丫頭要得用的,怎麼也得十二三了,可她用到十五就準時給送出來,也就兩三年的光景,地兒還沒蹲熟呢。”
劉老二想了想道:“各位都是有閨女的,依我看,也未必就想着往幾位哥兒房裡放去,說句實話,雖然王府是個富貴之所,但是我們這十多年的差當下來,裡面的事兒大家心裡也清楚,你們看那幾個姨娘,有幾個是過的舒坦的,不過就是呼奴喚婢,其實芯子裡還是個奴才,依我看,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去做正頭太太,殷實點的,就算沒有魚翅燕窩,好歹也三餐飽足,沒個操心撓肺的事情,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就好。”
大家聽了劉老二的話,紛紛點頭,端着茶盞品了起來。劉七巧低着頭也不由翹了翹嘴角,覺得自家的爹還真是有一種領袖風範,要不是出身差一些,沒準還能成大事呢。
李氏弄玩了晚飯,往廳裡頭來叫人吃飯,衆人一起起身去了飯廳。男人吃飯的時候女人不能入座,這是鄉下的規矩,所以李氏和錢大妞只站在一旁佈菜,劉七巧呢給他們倒酒。沈阿婆早就夾了菜端到劉八順的房裡去讓他先吃起來。
酒席上男人的話語就越發開闊了起來,劉七巧根據談話,終於也知道這衆位大叔在王府的職位。
鄭大叔是王府專門管車馬的、另一位年輕一點的是管王府外面一條街的商鋪買賣的、還有那個帶鬍子的,是專門管王府衆多的粗使雜役的,而劉七巧的爹是跟在王爺身邊的。所以,雖然劉七巧的爹看似實權最少,可在王爺面前是最說的上話的。就比如這一次,他立了大功,隨隨便便王爺就撥了兩個莊子給他,這對於這些不能常在王爺面前隨身服侍的人,簡直就是做夢也夢不到的事情。
男人們不像女人,聊天八卦永遠是重點。作爲城裡的男人,他們的思想也比下鄉男人稍微進步那麼一丟丟。
“也不知道北邊的仗打的怎麼樣了,今年能不能過一個安生年。”鄭大叔開口道。
鬍子大叔也跟着嘆氣:“哎誰知道呢,我那表舅出了邊關已經五個月了,一封信都沒回來,家裡面已經急的不成樣子了,他媳婦吵着要改嫁你說着都什麼事兒。”
年輕一點的那位管事道:“風聲很緊,不好說。”
劉老二聽大傢伙都發表完了意見,才沉着臉道:“這事兒還真說不準,前幾日我接王爺出宮,悄悄的聽了幾句,只說京城裡還要派兵出去,皇上現在手裡能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下面總也要輪到王爺了。”
大家一聽,面色一冷,姓鄭的道:“王爺祖上就是武將,他年輕時也是行武出身,只不過後來因的老王妃的囑咐,才棄武從文,我看王爺是不甘心就這樣下去的。”
劉老二隻是喝酒,就不在接話了,衆人皆沉默了一會兒道:“王府這一代還是不降爵的,可是到了下一代就不好說了,說不準王爺想上戰場給子孫賺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那也是有的。”
說完這一句,大家均沉默不語,戰場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可是一旦王爺出征,那麼恭王府的格局肯定會有所變化,到時候便是他們這些下人們動盪的年代了。
劉七巧和李氏三人只在一邊聽着,這種事情她們是沒辦法插口的,但劉七巧卻也聽的津津有味,竟然比起前世看宅鬥小說還有意思,這可是實打實的劇情。
自從說起了這個話題,大家的心緒都不太安寧,王爺要上戰場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很多事兒要安排。比如接班人問題吧,這是一定的,現下王爺還有嫡親的弟弟,會不會惦記爵位那也是說不準的。總之……王爺出征,對於這些跟着王爺的下人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鄭大叔想了想道:“老二,你時常跟在王爺身邊,你覺得王爺會出徵嗎?”
劉老二垂着眸子不說話,劉老二自己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但還是很淡定的道:“這委實看不出來,而且王爺心中只怕也早有了想法,我們做下人的,還是安安心心的做下人好。”
鄭大叔是個聰明人,一聽這話頓時就明白了,只有其他兩人還十分不解,開口道:“王爺竟一點兒口風都沒有吐露嗎?”
他們顯然把劉老二當成是王爺的心腹了,還是很期待的看着劉老二。
劉老二還是沉默不語,七巧見他們酒碗中的酒空了,連忙上前滿上,劉老二看了一眼自己閨女,嘿嘿笑着道:“喝酒喝酒,我們少管閒事兒,做好下人的本分就好。”
幾個男人吃飽喝足,劉老二被李氏扶着回了自己的廂房,其他三人也各自回了爲他們整理乾淨的廂房。
劉七巧吃完了飯,照例還是睡不着覺,後排被幾位大叔佔着,她也不好意思去洗澡間洗澡,就坐在院裡的棗樹下看星星。
其實每個朝代,除了那種民族大動盪的時候,小範圍的戰火都是不斷的。劉七巧不知道這時候是哪個朝代,她歷史學的不好,就算是讓她知道了朝代,估計也推算不出什麼時候會贏什麼時候會輸。
其實她從剛纔他爹的話語中,已隱隱聽出了王爺的意思。她估摸着這位年輕時救駕有功的王爺,應該會披上戰甲上前線的。
劉老二其實沒喝多,他今日喝的酒,還不夠每次回來跟劉老三和劉老大喝的一半多。這也是劉老二喜歡和劉老三劉老大喝酒的原因。
他從房裡出來,看見劉七巧正坐在樹底下看星星。他鮮少回鄉下這個家,但每次回來幾乎都會看見劉七巧看着星星若有所思的樣子。他記不得劉七巧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七巧,想事情呢?捨不得這裡?”劉老二走到劉七巧旁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道。
劉七巧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爹,要是王爺去戰場,你會跟着去嗎?做將軍的都有親兵,他會讓你一起去嗎?”
劉老二這時候也有點愣了,他不過是在席上很隱晦的透露了一點,連那幾只老東西都還有沒參悟透的,怎麼劉七巧就能看出來了呢?
劉老二想了想,揉了揉劉七巧的頭道:“這不是你該想的事情,你就想着快些長大、嫁人、然後讓爹抱大外孫就好。”
劉七巧搖搖頭道:“不,爹,這纔是我最關心的,我們這個家不能沒有爹,爹是這個家的希望,爹你把我們接進了城裡,不能丟下我們不管的。”劉七巧說着,眼眶子一下就紅了,撲到劉老二的懷裡哭了起來。
劉老二拍了拍劉七巧的背道:“這事兒還沒定下來呢,瞧你,還哭了起來,我們家七巧不是已經長大了嗎?”
劉七巧也不知道爲什麼,她會對劉老二這樣的依戀,也許在一切沒有涉及生死之前,這種親情看上去很淡,但是一旦想起你會失去一些所真愛的人,這種傷感就滅頂而來。
劉七巧抹乾淨了臉上的淚痕,擡頭看着劉老二道:“爹,有件事兒我想跟你說,可是這會兒我又不敢跟你說了。”
劉老二見劉七巧吞吞吐吐的樣子,便立刻嚴肅了起來道:“有事兒快說,吞吞吐吐可不像我們家七巧的作風。”
劉七巧想了想,才蹙眉道:“王老四一心想去邊關殺韃子當將軍,我怕他真去了,想讓爹在城裡給他找個差事,可是剛纔聽你說了王爺的事兒,我又怕王老四萬一找上王爺毛遂自薦怎麼辦?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劉老二沒有回答劉七巧的問題,反而問她道:“七巧,你對王老四這麼關心,難道是對他有意思?”
劉七巧趕緊搖頭,瞧着自己老爹道:“爹你胡說什麼,我只是覺得王老四人很好,一輩子種地可惜了,就像爹一樣,要是一輩子種地,那我們又怎麼會有機會去城裡呢!”
劉老二點頭笑着道:“行,回頭我給老四看看,王府裡用人的地方多了,他哪能遇見王爺,王爺也不是隨便就能讓人遇見的。”
劉七巧急忙笑着點頭,劉老二又道:“今兒是你在牛家莊的最後一天,從明天起,你就是城裡的姑娘,不準再接生,明白嗎?”劉老二準時抓住話題,又繞道了劉七巧的事上。
劉七巧忙點頭保證:“爹,你放心吧,等進了城,我一定都按城裡的規矩來,絕對不會給您丟臉的。”
父女兩又懇談了一刻,才各自回房去睡。劉老二看着劉七巧,終是有些不太放心,回了房間見李氏已經洗漱完了,便也去隔間洗漱,回來從身後抱着李氏道:“我們家七巧出落的越發漂亮了,像你。”
李氏被劉老二抱着,面上一熱,想起劉七巧前幾天跟她說的事情,便忍不住心跳加快,卻不知道怎麼回劉老二的話,便只回身幫他解開了衣服釦子,幫他寬衣。
劉老二見李氏沒有說話,便又自顧自開口道:“七巧的親事,你不要嚇張羅了,等到了城裡我們從長計議,七巧怎麼也要給她找一戶好人家。”
李氏手指顫了顫,接着他的話道:“正是這個理,我們就這麼一個女兒,斷然要小心謹慎些。”
劉老二握住了李氏的手道:“這幾年你一個人在家裡操持家務,撫養孩子,受累了。”
李氏沒得被劉老二這樣一說,眼眶便紅了道:“瞧你說的,這有什麼累的,不過是分內事兒,只可惜婆婆去的早,沒讓她享到了福分。”
劉老二聽李氏這麼說,也唏噓不已道:“這次進了城,我的意思是給老爺子和沈阿婆完個禮,沈阿婆在我家這幾十年,也算是我半個娘了,又幫襯着你家裡家外的忙,老爺子既然有這個意思,不妨就成全了,現在娘也去了,沈阿婆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李氏很溫順的靠在劉老二的懷裡,昏暗的燭光照得她臉側朦朧,她柔聲道:“我都聽你的。”
兩人又溫存了幾句,便上牀安置了。
劉七巧和錢大妞睡在一起,可劉七巧卻怎麼也睡不着。心裡總是時不時想起自己劉老二來。劉老二是一個有智謀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才能得到賞識,可是戰場畢竟兇險,像劉老二這樣的人若是去了,那就是給王爺當替死鬼用的。
劉七巧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那邊錢大妞也被她給弄醒了,睜開朦朧的眸子道:“七巧,你怎麼還不睡呢?”
劉七巧打了幾個哈欠,閉上眼道:“這就睡了。”可她心裡卻還是放不下來,也不知道到了幾點,劉七巧才模模糊糊的睡着,可沒睡多久,狗日的公雞就叫了。
家裡的物品李氏早就已經打包好了,劉老大和劉老三都來幫忙。王氏和田氏也都在院子裡幫這李氏整理最後的一些東西。
很多東西帶不走的,李氏就索性分給了她們兩。
“這段料子還不錯,嫂子可以給孩子們做幾件衣服,這樣子的,我們家八順已經有一件了。”李氏將一斷剩下的絳紅色面料遞給了田氏道。
王氏瞧了一眼,又看看方纔分到手裡的面料,心裡羨慕的直流口水,可是看見劉老三正忙進忙出的搬東西,她也只能老老實實的看着。見李氏又從箱子裡拿出另外一塊麪料,急忙道:“這塊面料好,還是緞子的,喜慶。”
李氏皺了皺眉,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弟妹喜歡就拿去吧。”
王氏一聽,眼珠子一亮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氏見了她的動作,也不好阻攔,只繼續慢悠悠道:“本來這塊料子我還想自己留着的,這是婆婆去的時候做壽衣多下的料子,我原本怕你們覺得不吉利。”
王氏捧着壽衣料子的手頓時就是顫了顫,這送回去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最後還是貪慾戰勝了理智,大大方方的往懷裡抱着,繼續等着李氏分下面的東西。
東西都搬上了車,大門口落了鎖,劉七巧站在門口看着生活了幾年的地方,心中生出濃濃的不捨來。
城市,一個無論是現代人還是古代人都競相前往趨之若鶩的地方,指引着劉七巧將來的路。
李氏的爹孃也特意趕來送行,看着李氏道:“我這輩子唯一覺得自己沒做錯的事情,就是把你給嫁給了老二啊,閨女,到了城裡你得好好服侍你公公,知道不?萬事多爲老二考慮考慮,知道不?”
李氏一邊抹淚一邊點頭,劉七巧覺得這場景就跟他兩老又嫁一次女兒一樣。
王氏手裡抱着一大堆東西,笑着道:“大伯大娘你們快別難過了,二嫂子進城那是去享福的,還能吃苦了不成?”
李氏擦乾了眼淚道:“知道了,我會好好伺候公公,還有照顧好老二和兩個孩子。”
劉老二在前頭交代好了事情,繞過來道:“岳父岳母,你們就放心吧。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過幾日我去那邊莊上,我們再見吧。”
一行人堪堪送到了村口,三大馬車的東西,一人趕一輛,劉七巧一家人坐在前頭劉老二趕的馬車裡頭。
沈阿婆抱着錢喜兒,面無表情。李氏還在傷心之中,一個勁兒的抱着劉八順抹眼淚。劉七巧這時候才發現,無論對前面的事情有多麼大的期待,當你要跟現在所告別的時候,心裡頭總是有着無盡的傷感。
錢大妞看着劉七巧,小聲問道:“七巧,我們還回來嗎?”
劉七巧愣了愣,回來是當然會回來的,可是隻怕也不會常住了。她想了想,轉頭對外頭的劉老二說:“爹,一會兒在前頭橋下停一下吧。”
劉老二聽了,應了一聲,不一會兒,馬車剛出牛家莊,劉老二便把車給停下來。劉七巧看着錢大妞道:“大妞,去給你爹孃磕個頭吧。”
錢大妞看着劉七巧,眼中蓄着感動的淚珠道:“七巧,謝謝您!”
錢大妞牽着錢喜兒一起下了馬車,遠遠望去,河邊上有一連串的墳堆,這裡是牛家村祖祖輩輩人沉睡的地方。
李氏聞言,也擦乾了眼淚道:“七巧,我們也下去給你奶奶磕個頭吧。”
於是大傢伙便結伴下了馬車,各磕各祖宗的頭。
錢大妞拉着錢喜兒,跪在錢寡婦的墳前道:“娘,我會好好照顧妹妹,報答李大娘的恩情。”
她看了眼錢喜兒,摸摸她的腦袋道:“喜兒,以後要聽李大娘的話,知道嗎?”
錢喜兒還是懵懂的孩童,只一個勁兒的點頭,哭着道:“娘,喜兒知道了,喜兒一定聽姐姐的話,聽李大娘的話。”
錢大妞把錢喜兒抱入了懷裡,揉着她的腦袋道:“喜兒,你以後不能想着八順是你相公,你知道嗎?”
錢喜兒有些不懂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小聲道:“姥姥姥爺說,我是八順的童養媳,我就是他媳婦呀。”
錢大妞捏着她的笑臉道:“是不錯,可是那是因爲娘臨終前求的李大娘,大娘才答應的,要是當時我在,娘就不會這麼求李大娘的,李大娘只有八順一個兒子,他們家如今好了,以後八順還要考科舉,當狀元,你覺得你自己能當狀元夫人嗎?”
錢喜兒哭喪着臉說:“可八順說等他考上了狀元,就會回來娶我的。”
錢大妞又戳了一下錢喜兒的腦門道:“你怎麼還不懂呢,他們是好人家,肯養活我們,可是我們沒得就要拖累人家的,我們有手有腳的,你說是嗎?”
錢喜兒低着頭不說話,只是不住抽搐着身子,錢大妞便大聲道:“你當童養媳真的是媳婦嗎?童養媳也是可以當小老婆的,到時候八順真成了狀元你就知道了,你不過就是個小老婆,姐姐現在跟你說這些,就是不想你以後傷心,你要是真甘心當八順的小老婆,那我也沒話說。別他們家養我們一場,最後還沒落下個好來。”
錢喜兒擡頭懵懂無知的看着錢大妞,對於她來說,整個牛家莊的男人都只有一個老婆,她真的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大老婆小老婆之分。但是,錢大妞從她那驚訝的眼神中,似乎已經看出了成效,只伸手安撫了一下錢喜兒道:“喜兒,你聽姐姐的,總沒錯的,姐姐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