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瘸子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吳天德這個老東西從哪兒找來的這麼個高手。
若說自己的一身本事,尋常三五個大漢根本就近不了身,可是在眼前這人手下幾乎走不過一合,自己手中那把從倭國弄來的號稱百夫斬的倭刀,眨眼間的功夫便被砍斷。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若說吳天德這老東西不老實,想要黑吃黑是可能的,但是怎麼着也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時候就向着自己下手吧?
李瘸子畢竟縱橫海上多年,心智之堅定,非同常人。心中一邊思索,一邊疾步後退,想要躲過眼前那幾乎看不見影子的刀刃。
只是見對面那個面白無鬚的大漢一步步的逼近,刀刀不離自己胳膊與雙腿,李瘸子心中越發的膽寒,猛退一步後喝道:“兄臺,且先住手!”
對面的漢子倒也停了下來,李瘸子得了喘息的功夫,問道:“我李瘸子爲人最重好漢,似兄臺這般人物,實在是我李瘸子生平之所未見,今天願意與兄臺平分了這些銀子,便是這海上的買賣,也願與兄臺平分。兄臺又何必做那吳老狗的手下?”
對面的漢子什麼表情,李瘸子看不到,但是語氣中的殺意卻是能聽得出來:“吳天德算什麼東西?只是我家主人說了,要帶你回去。”
李瘸子心中暗忖,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這般人物了?能驅使這等高手如鷹犬一般,且又如此忠心耿耿,面對白花花的銀子也是毫不變色,想來他家主人來頭更大,自己便是再瞎,又怎麼敢去招惹?
心中越發的疑惑,李瘸子好奇地問道:“不如貴主人是?”
那漢子語帶譏諷的道:“我家主人的名諱,是你這種人渣能問得?乖乖的束手就擒,也好少吃些苦頭!”
說完,手中長刀便再次劈向了李瘸子。
李瘸子一邊閃躲,一邊想着今天這事兒該如何脫身。
只是正思考間,眼睛餘光卻發現海上突然亮起了大片的光亮,便似有人點起了火把一般。
李瘸子心中倒是頗感欣慰。
自己這些手下終於知道點起火把來救自己了,倒也不枉了平時裡自己對他們推食食之,解衣衣之來收買人心。
只是沒等李瘸子高興多久,便聽得海上響起了一片片的喊殺聲,時不時便有慘叫聲和落水聲傳來。
李瘸子心知海上必然也是有了變化,對吳天德越發的記恨起來。
這條貪心不足的老狗!這完全是想要斷了自己的根!就算他這次滅了自己,也不知道這些銀子夠不夠這次請這麼多幫手的花費!
此時岸上卻又陡生異變。
一陣急促如雨的馬蹄聲傳來,便是連鬆軟的沙子上面,也是能感覺到一陣陣的震顫。
李瘸子躲閃之中抽眼望去,卻是一個個騎兵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控繮,在圍剿自己帶上岸來的這些個手下。
若說是在海上,李瘸子自認不怵任何人。縱然那些紅毛藍眼的夷人手裡火銃火炮厲害,自己也不見得怕了他們。
只是如今上了岸,卻真個是如同虎落平陽,龍遊淺灘,自己和一衆兄弟們便是有十分的本事,只怕也難以發揮出來八分,更何況還有一衆騎兵過來圍剿?
此時才感覺膽寒的李瘸子高聲叫道:“吳老哥!兄弟自認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何必下如此大的本錢來對付兄弟?
若是你看上了這些銀子,儘管拿去,倘若吳老哥覺得不夠,兄弟來日願雙倍補償,如何?”
只是躲閃之中等了半晌也不見吳天德有什麼話說,李瘸子這再心知無幸,心中也不再想些有的沒的,只盼着能先想辦法退了眼前的漢子,回過頭先躲過今天這一劫再說。
李瘸子在岸上左支右躲,其手下的一衆留在海上的海盜們日子也不好過。
莫名其妙地衝出來一支船隊,藉着夜色的掩護,直到近前了纔打起火把,一時之間原本打算衝上岸去搶回李瘸子的一衆海盜就此被纏住了,再無沒什麼去救李瘸子的打算。
李瘸子手下二當家的李光華看着對面已經打起了火把的船隊,心中也是暗罵了一句他孃的晦氣。
對面的船隊所打出來的旗號,自己認識。李吖子那小娘們是這片海上出了名的惹不得。
要說海盜,自然是打家劫船,殺人放火爲生。至於姦淫擄掠什麼的,那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但是李吖子這小娘們兒偏不。
她的手下,打劫是打劫,只是專挑那些甚麼朝鮮和倭國,還有那些西夷的船隻打劫,至於大明的船隻,這小娘們從來就不許手下人去搶,偶爾還會幫助一下遇到問題的大明百姓的漁船。
還有就是,別管是什麼人,朝鮮人還是倭奴,乃至於西夷人,只要是女子,這李吖子便不許手下人去碰。
這麼一來,李吖子雖然和自己等人都算是這海上的禍害,但是這小娘們兒在那些泥腿子之間卻是有了好大的名聲,平時里根本就沒有漁民害怕李吖子的船隊不說,若是被他們知曉了有誰想要對李吖子不利,往往還會跑去通風報信,這也使得李吖子這小娘們兒更加的難纏。
今天這李吖子不知道從哪兒得了風聲,這是打算黑吃黑來了!只是想不通這李吖子怎麼和吳天德搞到一起去的?
既然想不通,李光華便乾脆不再去想,一邊傳令手下的海盜們準備迎敵,一邊命親信們打起火把來。
隨着一陣輕微的碰撞和搖晃,雙方的船便靠到了一起。
晚上的海戰沒什麼好的,跳幫,然後去砍人。如果不能把敵人砍死,那麼就被敵人把自己砍死便是。
只是讓李光華真正亡魂大冒的,則是李吖子這小娘們兒親自跳幫,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殺了過來。
李光華確實想不通,這李吖子倒底在發什麼瘋。往常雖然知道她一身好武藝,但是也沒聽說過她還親自跳幫殺人。
一邊暗罵自己犯傻了才命令自己的親信點火把,一邊喝道:“攔住她,誰能殺了她,立即提拔三級!賞銀百兩!”
自古來有道是財帛動人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聽有百兩紋銀可拿,而且還能連升三級,李光華手下的海盜們便嗷嗷叫着揮刀向着李吖子殺了過去。
李吖子去了冷冷一笑,不退反進,同樣舉起手中的長刀,向着李光華手下的海盜們殺了過去。
隨着李光華跳幫過來的二當家李老六和一衆手下不敢怠慢,趕忙跟着一起殺了過去。
一時間,李光華所在的這條船上便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聲。
李吖子也不管自己殺了多少人,只是一個勁地向前衝殺,突然間覺得自己眼前一空,便見被四五個親信護起來的李光華正瞧向自己。
殺透敵陣,渾身卻沒沾上多少血跡的李吖子冷笑一聲道:“投降?或者,死!”
李光華暗罵這娘們兒太過囂張,只是如今形勢比人強,李吖子玩的好一手黃雀在後。
略一斟酌,李光華便開口道:“李大當家的,咱們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如今爲何突然要兵戈相信?”
李吖子卻是根本不理會李光華的說辭,只是重複了一遍:“投降?死?”
李光華大怒,喝道:“李吖子!別真以爲你有甚麼了不起的,爺爺也不見的怕了你!”
李吖子大怒,揮向便向着李光華的方向殺了過去。
李光華原本以爲剛纔的一番廝殺,應該已經耗盡了這小娘們兒的體力,卻不曾想這小娘們兒彷彿不知疲倦一般。
心中膽寒的李光華一邊命手下的幾個親信去攔住李吖子,一邊四下打量,找起了退路。
只是這一打量不要緊,卻見遠處正有團團火光向着自己所在方向而來。
看着那些火光的高度和駛過來的速度,多年混跡海上的李光華便知道一定是明軍水師纔會有的戰船。
李光華怒喝一聲:“李吖子!你投降了官兵,甘爲朝廷鷹犬!”
李吖子卻置若罔聞,只顧着一刀刀地劈向李光華的親信。
李光華的親信們平日裡隨李光華作威作福慣了的,便是連跳幫廝殺都乾的少了,又如何擋的住李吖子?不多時便紛紛被砍死。
李吖子喘息一番,冷眼望着李光華道:“投降?死?”
你他孃的就會這一句嗎?!李光華心中大罵。
只是見李吖子也會累,眼見李吖子也會累,心中終於安定了一些,再也不像剛纔一般害怕。
只是壓下了心中對於李吖子大名的畏懼過後,李光華卻是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等着,若是你落到爺爺的手裡,爺爺便好生調教你一番!”
李吖子一張俏臉氣的粉紅,呸了一聲卻不言語,只是斜舉着長刀便向李光華砍去。
等到鄭芝龍等人的船隊趕到後,李吖子的手下和李瘸子的手下正絞殺在一處。
只是李吖子的手下很好辨認,每個人都是在左臂上纏了塊白布,在火光之下倒是顯眼的很,倒也不怕認錯。
鄭芝龍看着眼前這一幕,喝道:“靠上住,殺了李瘸子的人!”
鄭芝虎和鄭芝豹聞言,便躬身應是,接着便指揮手下人將船靠了過去,各自帶着手下的人手上前去廝殺。
而在岸上的李瘸子早就體力不支了,心中不住的暗罵眼前的大漢就是一頭怪物,卻根本無法脫身逃走。
心中正焦急的李瘸子一個躲閃不及,便被眼前的大漢一刀砍在了左臂上,左手連着小臂便直接齊肘而斷。
李瘸子連忙伸了右手去抓住左邊兒的斷臂之處,以免再出更多的血,口中也趕忙喝道:“且慢!李某願意投降!”
眼前的大漢這才住了手,只是刀尖仍舊指向李瘸子,喝道:“跪地!”
李瘸子咬咬牙,只得慢慢地跪了下去,心中卻仍舊在思索着脫思之法。
只是眼前的大漢卻不見動作,只是打了個響哨,想來便是在招呼同伴,本人卻是緊盯着李瘸子,便是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李瘸子心知今天必然是逃不成了,也就不再想些其他的,只是不甘地道:“請問閣下高姓大名?山高水長,李瘸子不忘兄臺大恩!”
那漢子卻彷彿沒有聽說李瘸子話中的意思,依舊面無表情的道:“主人鷹犬,沒有姓名。你若一定要記,記住了,老子叫青龍。”
話音剛落,這名字叫做青龍的漢子的同伴便趕了過來,先將李瘸子給捆了起來,這才隨手扯了個條布,將李瘸子的斷臂之處狠狠地紮緊。
此時沙灘上的喊殺聲早就停了下來。便是李瘸子的手下再兇悍,再不畏死,又如何能與騎在戰馬上的騎兵相鬥?只不過片刻的功夫,便紛紛成擒。
李瘸子此時也認命了。
今天這吳天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搞了這麼大的陣仗來算計自己。別說是自己了,便是往日裡的鄭氏兄弟沒有招安,只怕得也飲恨在此。
只是等李瘸子被推搡到了吳天德身邊的時候,卻見吳天德身上也是被一些幾乎看不出來的繩子給捆着,正望着自己苦笑。
直到此時,李瘸子才弄明白,根本就不是吳天德在算計自己,而是自己和吳天德都被人給算計了。
正自心驚對方的勢力之大,卻見一個身着錦衣,手中搖着一把摺扇的傢伙慢慢地踱步過來。
他孃的,大晚上的也不怕凍死你個狗日的!
李瘸子心中正自暗罵,卻聽那錦衣打扮的人問道:“這便是李瘸子?嘖嘖,也不過如此嘛。”
旁邊兒的吳天德諂笑道:“是,是,這便是李瘸子了。”
那錦衣之人唰地一聲將手中摺扇一收,盯着李瘸子道:“我家主人可是說了,要某將你帶回去處置,如今,某總算見到活的李瘸子了,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我家主人四個字,李瘸子已經從剛纔那個名叫青龍的漢子嘴裡聽說過了,如今再次聽說,便好奇地問道:“不知閣下是誰?貴主人又是哪位?李瘸子又如何得罪了貴主人?便是死,也請閣下讓我李瘸子死個明白。”
那錦衣漢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向着北方拱手道:“我家主人,名叫崇禎,至於區區,錦衣衛提督許顯純便是了。如今你李瘸子落入許某手中,許某一定好好招待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