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卻是突然間開口道:“左右人都在那裡,跑不了他們。你先去走一趟漕運,看看現在這運河成了什麼個樣子。
還有,朕聽聞民間有鹽幫販賣私鹽,你去替朕看一看,到底是百姓自發販來吃或者換些過日子的錢,還是已經成了氣候,把持着鹽路。”
崇禎皇帝穿越之後無聊啊,苦逼啊。
很多事兒,自己只需要動動嘴,剩下的自然有文武大臣們去辦。
像自己親自帶兵跑到草原上砍人這種情況出現的機會並不多,而且以後也是越來越少。
無聊苦逼的人生讓崇禎皇帝有了很多時間去懷念後世的電視劇。
比如在許顯純將要去山東找墨家諸人的時候,崇禎皇帝一是想起來《墨攻》,再就是想起來了一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的電視劇《李衛當官》。
那破電視劇是替建奴洗白的,這沒什麼好說的,但是裡面有一段劇情是李衛那個小混混棄官不做,混入鹽幫的故事,其中好像就牽扯到了漕運。
至於蟎清時期的鹽幫漕幫都幹了些什麼事兒,崇禎皇帝不知道,就算是知道,多半也得誇一聲好。
但是現在鹽幫和漕運在大明搞事情的話,那可就不能忍了。
如今正好藉着機會想了起來,乾脆讓許顯純順道一起看看。
許顯純躬身應是,又接着問道:“陛下,若是涉及到了各地的高官顯貴?”
崇禎皇帝知道許顯純說的是什麼。
高官顯貴根本就不是許顯純關心的目標。
說白了,再高的官,被錦衣衛找上門的時候都得慫成孫子一般。
但是各地還有一些藩王。
比如周王,魯王,德王,衡王,這四個傢伙的封地可就是在山東和浙江一帶。
若是其中牽扯到了這幾位藩王,雖然說依着崇禎皇帝的性子,他們必然要倒黴,但是自己卻不能直接處置。
崇禎皇帝卻是嘿然冷笑一聲道:“先記下來。等着墨家的事兒完了,就輪到他們了。”
自從發生了福王作死的事情之後,崇禎皇帝就對大明的藩王們徹底的煩了起來。
如果不是前邊還有個朱聿鍵表現的不錯,崇禎皇帝簡直就可以認爲這些藩王們都是無可救藥的豬了。
許顯純出宮之後,便點齊了人手直奔京師邊上的通州而去。
大明朝的通州有兩個,一南一北。
南邊的是江蘇通州,是運河南部終點,被稱之爲南通州。
北邊的就是京城外的通州,從僞元末起通惠河開通,漕運大興,建通州倉,在通惠河南岸修築籬城,始有通州城的雛形。
等到大明洪武元年,又在僞元籬城的基礎上重築新城,就是大明的通州城。
增筑後的新城處於通惠河與北運河的交匯點:從通州到京城的水道是通惠河,由通州到天津的水道是北運河,通州成爲南北漕運尾段上最後一個轉運中心。
興許是跟着崇禎皇帝時間久了,許顯純也喜歡上了微服這一套玩法,帶着一衆手下喬裝打扮成行商的商人,一行人從通州乘船去往天津。
只是剛剛離開天津南下,連山東都還沒有到,許顯純就變得很不開心了。
確實開心不起來。
爲了看看漕運的真實情況,許顯純特意選擇了乘坐漕幫的船南下。
由於許顯純一路上出手大方,給銀子也痛快,所以得到的待遇也是相當的好——頓頓飯有魚,都是河裡的活魚。
可以自由活動——在高大的船面上自由活動,不用一直呆在客艙之中。
也正是因爲如此,許顯純才見識到了許多原本都不曾見識過的場面。
漕幫很牛逼,還有一些更牛逼的存在。唯一苦逼的就是普通的船隻。
不管是漕幫的船,還是那些掛着某某府的船隻,只管在運河之上航行就是了,至於百姓的船,乖乖的讓道罷。
至於船不好走的地方,需要用人拉縴的地方,普通的船隻需要交錢僱人拉縴。
但是漕幫和那些某某府的船隻根本就沒有一個交錢的。
藉着靠岸修整的機會,許顯純便把手下的錦衣衛給派了出去。
一路南行,一路派,等到了揚州的時候,許顯純身邊還跟着三四個錦衣衛千戶百戶什麼的。
在揚州等了七八天之後,一路上派出去的人手才慢慢的聚齊。
等到幾人都各自彙報完了之後,許顯純的臉也就越發的陰沉了。
過了好一會兒,許顯純纔開口道:“揚州的鹽幫,都去想辦法摸摸他們的底,過兩天咱們就去山東。”
最近苗頭頗有些看漲的苗守陌被扔在了陝西充當崇禎皇帝的眼睛,朱剛又時刻跟在崇禎皇帝的身邊,如今跟在身邊的這些人,忠心倒是有,能力也夠,但是卻總是讓人感覺缺了點兒什麼。
在這種時候不願意冒險的許顯純選擇了最穩妥的法子,一路上的消息蒐集的差不多之後,就先去把墨家的傳人給弄進京城。
至於一路上的漕幫和鹽梟什麼的,只要把情況弄清楚就好了,剩下的等着皇帝陛下決斷吧。
只是許顯純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揚州一地的私鹽猖獗到了何種地步。
大明朝和前唐一樣,都是鹽鐵官營。
但是,有鹽業專賣就必然有私鹽。
鹽業專賣越嚴,私鹽越好賣,利潤越高。這是一個客觀規律。
大明也拿這個規律沒招。
大明立國之初,在西北以外仍然有元軍駐紮,威脅中原的安全,大明便在那一帶駐軍。
有駐軍,就需要長年供給糧草,這成爲大明財政的一大負擔。
於是,大明朝的開國太祖洪武皇帝老朱想出來一個好辦法——開中制,後來又改開中製爲折色制——只要交足一定的銀兩,任何地區的商人都能夠領取鹽引進行貿易。
但是這其中有個關鍵的問題——得先出錢才行!
原本能隨便誰能弄到鹽,對於鹽販子們來說是好事兒,但是這麼一算,這事兒可就不讓人那麼開心了。
但是就像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句話說的一樣,既然要花錢才能弄到鹽,那麼想辦法少花錢,或者乾脆不花錢弄到鹽豈不是更美?
有道是心動就要行動,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徽商和晉商們立即就行動起來了。
既然要賺錢,就得先花錢。要不然的話怎麼進場?
但是花錢也是有講究的。
要不然你隨便一個人上去就直接送錢,那官老爺們敢收嗎——你誰啊你就送銀子,本官跟你很熟嗎?不知道本官向來視金錢如糞土的?
既然直接送銀子不行,沒問題,咱換個套路就得了唄。
送字畫,送古玩,還有那些有名氣的印章什麼的,總之什麼玩意不起眼但是又有價值,還能跟風雅沾上邊兒的東西,可勁的送就是了。
要要擡着千兩銀子上門得是多大一堆?簡直是成何體統。
但是一幅有名氣的字畫可能價值千兩,捲起來也不佔地方,隨手就能拿着上門。
身爲官老爺總不能拒絕客人的手禮吧?又不是啥值錢的玩意不是?
大人說這畫值一千兩銀子?
哎喲,我的青天大老爺誒,這是小的在街頭王二麻子那裡花了五兩銀子買來的,自己欣賞不來這玩意,也分不出來個好壞。
這不正好聽說大人您是鑑賞書畫的高手,所以小的冒昧帶着這東西上門求教來了嗎。
若是大人也覺得這畫兒不錯,只要五兩銀子,小人就把他轉賣給大人您了。
啥?大人兩袖清風,五兩銀子也沒有,可是卻很喜歡這幅畫?
哎喲喲,您瞧瞧,這事兒弄的。早就聽說大人您兩袖清風愛民如子,如今一大家子花銷又多,那點兒俸祿確實存不下。
這樣兒罷,這畫兒啊,就放大人您這兒了,您替小人鑑賞鑑賞,咱們改日一起去倚紅樓醉紅樓啥的聚一聚。
就這麼一來二去的,大家不就成了朋友了麼?
大家既然已經成了朋友,那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吧?
等到事情辦妥當了,那朋友間是不是就有了通財之誼了?大人跟小人可是朋友,如今朝廷摳門,大人手頭緊,小人都看不過去了!
這樣兒吧,這裡有幾十兩的銀票,大人先拿去用着。
只是這幾十兩怎麼變成了幾十萬兩,這事兒可能是錢莊那邊兒弄錯了。
……
事實證明,大明的官老爺們根本就無所謂原則不原則,大明律那玩意更是沒有人當回事兒——像海瑞一般的蠢蛋畢竟是少之又少。
就像是大明爲了杜絕私鹽的問題,特地把兩淮鹽運史和兩淮鹽運御史都設在揚州。
但是,最大的私鹽的鹽梟林偉楓也他孃的在揚州。
而且身爲徽商的林偉楓和晉商那些老摳們不一樣。
或者說徽商羣體都看不上晉商那些老摳。
有錢了幹什麼?
有錢了得享受人生不是?
看看西北來的那些老摳們是怎麼幹的?
修出來的宅子有氣勢,結實,但是並不好看,灰濛濛的,看着就壓抑。
至於那些老摳們自己,還是喜歡穿老羊皮袍子、吃饃饃、夾大蔥大蒜,死了以後在地窖裡留大箱子元寶,但是隻捨得花二兩銀子給自己買棺材。
咱徽商就不像他們那麼低級,忒俗!
看看咱徽商的宅子,輕鬆、開闊、愉悅,以審美的情趣消解了那些老摳們大院中那種權力、等級的森嚴,多好。
至於平常麼,吃的好,住的好,用的好,這纔是人生不是?
咱徽商可不能飽暖思**,這不是咱們該乾的事兒。
除了修橋鋪路接濟那些窮苦百姓,咱還得多讀書。
林偉楓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自打三年學徒期圓滿出了徒,林偉楓就開始了自己的行商生涯。
先是找放貸的借了本錢,又拿着這點兒本錢開始販賣些小物件,慢慢的接觸到私鹽這一個行當,之後就一頭扎進去捨不得出來了。
但是在許顯純看來,這個林偉楓本身就矛盾的很。
從一方面來看,這傢伙就該千刀萬剮也不解其恨——揚州的私鹽,十之六七是從這傢伙的手裡流出去的。
但是這傢伙流出去的私鹽之中,又有十之六七都給了那些窮人去販賣了——雖然這些窮人大部分是他的老鄉。
雖然說剩下的那些私鹽仍然讓他賺的盆滿鉢滿,但是這傢伙還總是拿出錢來去幹些修橋鋪路,養老濟幼的善事。
而且這傢伙幹這些事兒還不是單純的邀買名聲做做樣子,而是真金白銀的往外拿。
你說你你當個鹽梟,你就壞的天怒人怨唄,你要是想當個好人,就趁早收了手去讀書做官好不好?
可是這傢伙偏不,一邊兒把私鹽販的風生水起,一邊兒當着大善人,每日裡手不釋卷。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大明的藩王們沒出來搞什麼妖蛾子。
或者說,那些手腳不乾淨的已經早早的洗乾淨,不碰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了。
雖然有些出乎於自己的意料,但是許顯純也能猜出幾分原因來。
自從崇禎皇帝先是透露出允許藩王們去海外開國,當個實權的國王,這些藩王們就在有意無意的收手。
等到崇禎皇帝把自己的福王朱常洵一家子都送去見太祖高皇帝之後,大明的藩王們更是乖巧——那可是皇帝的親叔叔,說弄死就給弄死了,自己這些離着更遠一些的藩王還不老實一些?
再等到唐王朱聿鍵和秦王慶王三人一起在陝西招募起流民準備出海之後,這些藩王們乾脆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生意都給砍了。
既然有機會出海去當個土皇帝逍遙自在,那就沒必要現在給自己找麻煩——那些亂七八糟的生意能弄來錢不假,但是若得皇帝不開心,還沒等着出海建國就被除了爵,自己又上哪兒說理去?
至於出海建國之後,身爲土皇帝一般的藩王,自己還不是想怎麼來就怎麼辦?撐死了把海外的藩國給禍禍玩蛋了,自己跑回大明來繼續當豬也就是了。
許顯純陰沉着臉,冷哼一聲道:“且不去管他,咱們這就出發去山東,至於這揚州上上下下,以後再說。”
等到許顯純一行從揚州快馬趕到山東泰安州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了。
許顯純摸了摸腰間的一塊牌子,吩咐道:“先進泰安休息一晚,明兒個直接去泰山後邊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