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效鏞不得不承認,朱聿鍵說的話很有道理。
最起碼,自己這麼多人縱馬踏壞的那些農田在賠償了之後,百姓們臉上不滿的神色立即就消失不見,似乎還在盼着自己等人再縱馬踩踏一回?
自己不是傻子,一衆藩王也不是傻子,人精一樣的朱聿鍵就更不可能是傻子了——踩一回賠了錢就算了,第二回怎麼辦?已經被踏過的東西再踏第二回,然後再賠第二回的錢?
朱聿鍵在證明了自己的理論之後,就打算在朱效鏞面前裝個逼,但是還沒有開口,就發現人羣之中擠進來一個太監打扮的傢伙。
在整個大明有名有姓的那幾個大太監,朱聿鍵自認都認識的差不多,但是眼前這個人卻是從來沒見過。
向着太監拱了拱手後,朱聿鍵好奇的道:“這位公公是?”
太監陰惻惻的笑道:“奴婢是宜妃娘娘宮中的小太監北鋆,當不得唐王殿下公公的稱呼。
陛下正在宜妃娘娘宮中欣賞歌舞,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諸位殿下來京郊遊獵,踩踏了不少的農田,所以陛下派人來傳幾句話。”
朱聿鍵心中一突,躬身拱手應道:“是,臣朱聿鍵恭聆聖諭。”
北鋆咳了咳嗓子道:“唐王御下不嚴,放任王府護衛踏壞農田,着罰俸半年,罰銀千兩,以補償百姓。”
有些傻眼的朱聿鍵躬身道:“臣朱聿鍵,遵旨。”
直起身來後,朱聿鍵袖中就劃落一枚玉佩,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北鋆的手中,笑道:“剛剛本王已經命人給了百姓賠償,對於陛下的處罰也是心服口服,還請北公公在回覆陛下時多多爲本王美言幾句?”
北鋆摸了摸手中的玉佩,頓時笑的不見眉眼,好像剛纔那個陰惻惻的太監是另一個人:“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會如實回覆陛下。”
北鋆離去之後,朱聿鍵才扭頭對朱效鏞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只要給了百姓補償,讓他們沒有怨言,誰管你是不是天天打獵,是不是天天琢磨着納幾個側室回去。”
朱效鏞若有所思的道:“唐王所言極是。”
對於朱聿鍵已經賠償了之後還被崇禎皇帝給罰俸半年外加罰銀千兩這點事兒,不管是朱聿鍵還是朱效鏞,其實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什麼時候藩王是靠俸祿活着的了?區區千兩白銀算個毛線?還不是分分鐘就能撈回來。
倒是崇禎皇帝對於朱聿鍵的處置方式,也讓在場之人摸到了一絲崇禎皇帝的性子——只要不是逼着百姓去死,在其他的事情上,崇禎皇帝往往都有很大的容忍度。
那麼,自己到底應該怎麼選擇呢?
是拿着原有的財富爲根基,白手起家打下一片封地?還是選擇隨便找一塊已經成熟的海外之地去混吃等死呢?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有十萬宗室,就有十萬個想法,根本不可能統一。
不過還好,雖然崇禎皇帝一直在逼着大家把封地置換到海外去,但是對於大家最後置換到哪兒還沒有一個直接的結論,一切都還有的選擇。
實際上,崇禎皇帝現在根本就沒有顧得上這些個宗室心裡的想法——有這個時間,好好欣賞一下宜妃的舞姿不是更好?
宜妃一舞既畢,北鋆也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把唐王等人的反應報給了崇禎皇帝,連朱聿鍵送了一塊玉佩的事兒也如實交待了。
崇禎皇帝淡笑着道:“罷了,那玉佩既然是唐王賞你的,你就好生收着吧。”
揮揮手命北鋆退下去之後,崇禎皇帝的臉上就掛上了另一副表情,向着步步後退的宜妃走了過去——剛剛跳完舞,微汗嬌喘的宜妃是那麼的誘人……
正打算白日宣淫的崇禎皇帝最終還是沒能實現自己的目的,門外匆匆忙忙進來的王承恩所彙報的消息,猶如一盆冷水一般,讓崇禎皇帝的心從裡涼到外。
浙江霪雨,阡陌成巨浸。
理論上來說,整個大明所有的地方其實都不太在乎什麼天災,尤其是這種暴雨,更是影響不大。
甚至於第二年一粒糧食的收成也沒有,也用不着擔心,因爲各地的常平倉還有預備倉裡的糧食不是白預備的。
但是浙江跟福建這些地方,和大明其他的地區能一樣嗎?
其他的地區受個災啥的,無非就是損失點兒糧食,了不起自己掏內帑被上這點銀子也無所謂。
但是浙江跟福建,還是重要的產茶地!
茶這種東西,往小了說也就是泡着喝的,有沒有都無所謂,反正日子還得一樣過。
往大了說,這玩意就是重要的戰略性出口物資!
除了喝還有什麼用用?但是別人得真金白銀的來買,然後這些銀子就會通過各種渠道流入崇禎皇帝家的錢包裡面,這個就很關鍵了!
爲了不讓自己的大小老婆們沒錢買胭脂水粉,崇禎皇帝連宜妃都捨下了,匆匆忙忙的就跑路了,順便還命人去傳召了溫體仁和郭允厚。
溫體仁和郭允厚見到崇禎皇帝的時候,神色也是頗爲凝重——對於浙江遭災的事兒,兩個人也收到了消息,正打算連找崇禎皇帝彙報呢。
一看到溫體仁和郭允厚臉上的神色,崇禎皇帝就知道這兩個傢伙也收到了情報,正糟心呢。
揮手止住了行禮的兩人,崇禎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之後才吩咐道:“去給溫愛卿和郭愛卿搬椅子過來,先歇歇。”
溫體仁和郭允厚謝恩之後,崇禎皇帝就指了指桌子上面的奏章,開口道:“兩位愛卿也得到消息了吧?”
溫體仁躬身道:“是,浙江布政使八百里加急傳來的消息,浙江連續大雨,田地都被泡了,山區可能還好一些,但是損失也是極大。”
崇禎皇帝揉了揉額頭之後道:“先命浙江那邊全力賑濟百姓,搞好善後,確保百姓的生活不成問題,更不能出什麼亂子。”
溫體仁和郭允厚一起躬身應了後,郭允厚又斟酌着道:“陛下,那明年的賦稅?”
崇禎皇帝一聽,這心裡就更煩悶了。
都特麼受災成這個鳥樣兒了,還怎麼指望明年的賦稅,不讓朕自己再拿出銀子來倒貼就算是好的了!
當然,崇禎皇帝也明白郭允厚的意思——是不是該把浙江地區的賦稅給免一免?
斟酌了半晌之後,崇禎皇帝才頗爲肉疼的道:“凡受災之地,崇禎十三年的民賦皆免,商稅減半。”
崇禎皇帝心疼,自己的內帑,明年又丟了一大筆的收入——雖然在民賦這一塊似乎從來都沒收到過什麼銀子,但是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啊!
而且打從自己登基開始,好像就沒有哪一年能好好的收一回民賦上來的——每一年都有不同的地方遭災,然後自己就免賦減稅!
甚至於自己生兒子生女兒啥的都在免過民賦來着?
敗家敗到讓自己心疼不已的崇禎皇帝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接着敗家!
“命工部派員,與地方官府一起幫助災受百姓重建房子,讓衛所出人,費用由國庫、內帑、地方官府共同分攤。
凡受災之地,年六十以上百姓賜米十石,銀十兩,未滿六十者賜米五石,由少府拔付。”
決定大出血的崇禎皇帝接下來的話就有些殺氣騰騰的意思了:“回頭告訴下面的官員們,平時貪點兒銀子,朕可以當沒看到。
但是不管是誰,敢在百姓受災的時候上下其手,朕就要依大明律處置!”
溫體仁和郭允厚齊齊打了個寒顫,一起躬身應是。
崇禎皇帝嘴裡的依大明律處置,絕對是六十兩以上就扒皮食草,順便再加上各種名目之後再牽連三族的那種。
等溫體仁和郭允厚退下了之後,崇禎皇帝又吩咐道:“命曹化淳和許顯純過來見朕。”
同樣收到了風聲的曹化淳和許顯淳在見到崇禎皇帝之後,便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垂手立在一旁,等候崇禎皇帝的吩咐。
果然,崇禎皇帝話裡的意思還是跟以前一樣充滿了殺氣:“浙江之地受災,必然有些混帳東西不老實,替朕給盯緊了,該抓的就抓,朕特許你們直接抓人回詔獄,無須什麼駕貼!”
曹化淳和許顯淳一起躬身應了後,開口道:“皇爺,民間?”
崇禎皇帝搖了搖頭道:“民間的事兒先不要管,只要替朕記錄下來便好,自然會有人去處置。”
許顯淳躬身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把該看的,該聽的,都整理出來呈給陛下。”
崇禎皇帝這才嗯了一聲,起身踱步到了那副地圖的跟前。
許顯淳是條好狗,話裡的意思明顯就是抓幾個貪污腐敗的出來頂缸,也好讓自己能夠向天下人交待——皇帝是好皇帝,官員們貪污腐敗才讓上天降下大雨以警示天子。
問題是,從自己登基到現在,十三年的時間裡就崇禎十二年的時候還算是消停一些,剩下的時候幾乎是無年不大災!
實際上,就連崇禎十二年也沒消停到哪兒去,兩京、河南、山東等地都是大旱。
如果不是自己早幾年就玩起了收購蝗蟲的業務,這些大旱之後的地方再出現個蝗災什麼的,那纔是真的讓人頭疼!
畢竟,大旱再怎麼旱,大水再怎麼澇,也不至於真的就顆粒無收。
但是蝗災這玩意卻是真的有那個本事讓田地顆粒無收!
這種天災太多,老天爺總是示警,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在自己這個皇帝下罪己詔和讓某些官員們去死這兩個選擇中間,蛋疼不已的崇禎皇帝在考慮了半晌之後還是選擇了後一條路。
讓官員們去死好了!
自己堂堂聖明無比,愛民如子的大明天子,下罪己詔?
成何體統!
望着地圖發了半天呆的崇禎皇帝回過神來後才嘆了一句道:“快過年了啊!”
聽着崇禎皇帝的感慨,曹化淳和許顯純都有些懵逼。
好好的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出?陛下是不是又打算搞什麼事情了?
一想到崇禎皇帝可能又要搞事情,兩個人的心裡就忍不住的有些激動——皇帝當着自己兩個特務頭子的面兒發感慨搞事情,那要搞的事情還能小了?
只是崇禎皇帝接下來的話,讓兩個人都有點兒懵逼:“南洋諸番國,現在怎麼樣了?”
錦衣衛對於海外的滲透力度是最大的,甚至於比東西廠加起來滲透的力度都要大。
聽到崇禎皇帝的問話,後許顯純便躬身道:“啓奏陛下,據前兩個月的回報來看,南洋諸國現在還算是老實,沒有什麼人敢跳出來。”
崇禎皇帝搖了搖頭道:“那麼大的產量地,還盛產罌粟這種好東西,必然有人對我大明心懷不軌,沒有人鬧事是不可能的。
命人加大力度,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對我大明心懷不滿,或者說有人想要對現在的南洋諸番不利。
我大明身爲天下諸番之宗主,必須要保證這些蕃國的安全才是。”
崇禎皇帝這麼一說,許顯純就明白了。
估計這就是看着自己家裡遭了災,心裡不痛快,打算從南洋的那些小國裡面挑那麼一兩個開刀了。
沉吟了一番之後,許顯純才躬身道:“啓奏陛下,南洋諸番雖然對於我大明恭敬,可是其國內局勢倒是難說的很。”
崇禎皇帝的臉上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笑道:“說說看。”
許顯純道:“陛下,南洋蠻子多數都不識教化,更不講什麼君臣之道,時有弒主奪位之舉。”
崇禎皇帝頓時被許顯純這不要臉的精神給驚呆了。
弒主奪位的事兒倒是真有過,可是發生在爪哇那邊,南邊那幾個猴子那邊還真沒聽說有這事兒。
許顯純不要臉起來,顯然就沒有其他人什麼事兒了:“而且南洋諸番不識禮教,諸國互相攻伐更是常有之事。”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道:“讓錦衣衛加大向南洋諸國滲透的力度,朕要知道他們的動向。”
頓了頓,崇禎皇帝似乎在解釋,又或許是自言自語:“萬一這些蠻子們有二心,我大明也好提前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