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戌時中，包紮好傷口的劉見義和李仙鳳站在高大的城門樓上向城外望去，遠處大約十里處（明末火炮射程大概4裡左右，十里外紮營可以留出足夠的列陣衝鋒空間），一片片火把映在雪地上，漫天彤紅，火光中隱約可以看到一隊隊士卒奮力修建營寨，寨前有弓箭手正對城門方向嚴密戒備。
“賊軍圍城了……這裡就足足快十萬的樣子……看來主攻就是東門了……”李仙鳳扶着城樓女牆沉聲說道。東門遇襲劉見義受傷後，李仙鳳便留在了東門接任了守軍主官。
“七八萬，戰兵……估計有三萬多。”劉見義看着賊軍營地，沉思後說道。
李仙鳳看了劉見義一眼，默不作聲。
劉見義卻嘿嘿一笑：“大人且放寬心，賊軍沒有火炮，弓箭手也不多，洛陽城池高大，城中糧草軍械還算足備，賊軍想要攻破洛陽，還不是那麼容易。”
李仙鳳沉重的點點頭，繼續向遠方賊軍營地看去。
……
崇禎十四年三月初八京師紫禁城奉天殿大朝，上至崇禎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都鴉雀無聲。這一天對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大明朝實在是太糟了……
終於，兵部尚書王洽顫顫巍巍出列，跪倒拜過之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陛下……薊遼總督洪承疇轉發錦州守將祖大壽急報……遼東清奴酋首皇太極發兵十萬圍錦州，逼城列營圍困，錦州危在旦夕……”
話音說罷，奉天殿中響起一陣嗡鳴聲，崇禎拍案而起，內閣大學士李標立刻出列拜道：
“陛下，錦州爲遼西門戶，錦州失守，關外堡壘盡皆危卵，清奴將可直逼山海關下，錦州萬不容失，當速令洪承疇率大軍救援。”
內閣大學士錢龍錫也附和道：“李閣老所言極是，錦州不容有失，當速遣軍救援！”
就在各朝廷官員還要繼續爭論的時候，王洽擦擦汗繼續小心說道：
“陛下、諸位閣老，還有湖廣急報。”王洽擡頭看了一眼崇禎皇帝，嚥了口口水，說道：“湖廣急報，亂賊張獻忠突然領軍出川，直進鄂中，半月前突然逼近襄陽，襄陽守軍措不及防，襄陽、失守了……襄王和貴陽王殿下落入亂賊手中被殺，亂賊已經過江，樊城被圍……”
奉天殿中頓時鴉雀無聲，崇禎呆立當場，突然間大怒，啪的將御案上一塊白玉鎮紙重重摔下，上好的漢白玉被當即摔成碎塊：
“楊嗣昌在幹什麼？！幹什麼吃的！”然後氣喘呼呼走了幾步，繼續吼道：“立刻下詔奪回襄陽！否則朕殺他全家！”
內閣首輔周延儒趕緊出列答道：“是、是，臣遵旨。”
崇禎氣憤的坐回御座，良久之後突然問道：
“洛陽怎麼樣了？”
…………
洛陽城一片寧靜，幾日前大軍圍城之後，李自成曾下令發起了幾輪小規模試探性進攻，但由於洛陽守軍已經加強戒備，而且天氣同樣不利於攻城而失敗，但並沒有打擊闖軍士氣，第一天李巖的攻城已經大大鼓舞了闖軍將士，大家都認爲明軍守城不過如此，等天氣晴朗，洛陽城旦夕可下，李自成也下令全軍圍困洛陽，暫停攻城，全力打造大型攻城器械。
城北闖軍，左金王部分去控制孟津渡口及其它道路高地，正對城門圍困由李巖部完成。李巖在距離城牆5裡處挖掘壕溝，搭起拒馬鹿角，壕溝前密佈陷馬坑絆馬索等，並掘土築起兩座高臺，能夠越過城牆直視城內。5裡已經超出了當時火炮的最遠射程，而且李巖下令弓箭手嚴陣以待，明軍守軍只好無可奈何的看着闖軍挖溝築臺。
這日夜裡，李巖部整個大營一隊隊巡邏士卒來回警戒，各個哨位的士卒也都睜大眼睛嚴密注視洛陽動靜，這時，大營左側偵騎營大帳，傳出陣陣笑聲：
“好！喝！李兄弟好酒量！對老子脾氣！哈哈哈哈！”
“張大哥過獎啦，看張大哥這纔不愧是酒中豪傑啊！真英雄真英雄，小弟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李兄弟欺負老子是個粗人，說話都文鄒鄒的！沒意思！罰一碗！哈哈哈哈……”
原來這是帳裡我們的李睿李大少爺正在和劫他和長平過來的雙刀張勇大腕喝酒，雖然明朝時候酒的度數已經大幅提高，但是比起後世的那種二鍋頭什麼的還是差的太遠，想李睿當初在學校聚會的時候，哪次不是和大夥兒拿個二鍋頭的瓶子一干好幾瓶啊，這明朝的幾碗小酒自然不在話下。而張勇除了勇武過人外，酒量在李巖部隊中也算一絕，平時和他喝酒的人，就沒幾個能豎着走回去的，連李巖都自愧不如。前天中午，張勇派出例行偵騎後便來聽李睿講三國，李睿無可奈何講的口乾舌燥喉嚨冒煙，看到桌上張勇倒得一碗酒就一飲而盡，張勇看到大感意外，立刻拉着李睿拼酒，不想不知道多少壇下去，張勇竟然被李睿灌得頭暈腦脹倒地不起，一直到夜裡還昏昏沉沉的，當時就看的旁邊長平和張勇的親兵目瞪口呆，長平湊在李睿身旁不住的問李睿平時是不是酒罈子，連後來李巖和紅娘子聽到這事也笑得樂不可支，說張勇總算喝酒遇到敵手了。
張勇這兩天是逮着空就來找李睿喝酒，後來乾脆在自己大帳旁邊給李睿和長平，哦，現在是萍兒的小公主紮了個大帳篷，讓李睿和長平分內外帳住下。幾頓酒喝下來，李睿和張勇的革命友誼突飛猛進，兩人立刻一泯恩仇兄弟相稱，李睿喝着酒給張勇講着三國，除了長平不時在旁邊對張勇投身賊營大感不滿並讚頌幾句大明雄兵把李睿嚇得心裡哆嗦之外，簡直相談甚歡。長平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大罵張勇流賊荼毒大明、禍害百姓，連李睿在長平小公主心裡也直線降分兒，張勇哈哈大笑，對李睿說道：
“李兄弟，你這妹妹對老兄我可是成見頗深吶，哈哈哈哈！”
李睿聽到瞪了長平一眼，長平撅着嘴對李睿哼的一聲。
“哈哈哈哈，李兄弟！你說！你說實話，跟你這妹妹說道說道，老子們，老子們闖軍！是不是替天行道？大明朝廷是不是禍國殃民？皇上他孃的是不是昏君？該不該咱們闖王坐天下？”
長平聽到張勇污衊她父皇這話，鼻子都氣歪了，小臉漲的通紅，拍着桌子指着張勇就要吼，李睿趕緊拉住，對倆人賠笑道：
“誒小姑奶奶、萍兒小妹子，別別別，息怒息怒啊，那個那個張大哥……呃……”
長平卻不領情，轉移目標對着李睿吼道：“你說！我大明是不是兵強馬壯？！我父……啊、當今皇上是不是勵精圖治？說！否則本……本小姐饒不了你！”
“呃……”李睿這下徹底無奈了，哀求的看看小長平，心想，這不是要我們命嘛……說好了這可是在人家軍營裡，說壞了你不得跳起來呀，咱也死定了……只得尷尬的對張勇拱拱手小心說道：
“那個……張大哥……小弟隨便說說，不一定對、不一定對啊……額，關於大明皇上和朝廷，先說皇上，說實話啊，當今皇上若論勤政，古今少有，啊張大哥，聽小弟說完，宵衣旰食，朝幹夕惕來稱當今皇上並不過分，連當年皇上繼位，天下還呼‘聖人出’，有這回事兒吧？皇上繼位之後，除閹黨、定平遼策，唔包括制定剿闖軍計劃，都可謂殫精竭慮，但是，皇上求治心切，又頗剛愎自用、性好猜忌，心胸狹隘，啊小妹子你別打，真的這是，譬如當年袁崇煥，提出三年五年平遼策，這可能嗎？皇上卻一一照準，後來出了問題，又連京城都不讓進，抓了就剮了，對吧？”
見張勇長平都臉色不渝的不說話，李睿無奈的繼續說道：
“再說朝廷，唔，天啓年間，閹黨與東林黨在朝野大戰，互相攻伐，雙方都任人唯親，天啓皇帝在位時，閹黨大肆打壓東林，當今聖上即位後，斬殺閹黨幾百人，但是平心而論，現在東林黨又如何？依舊矛盾叢集、積弊深重、黨爭不堪，早就不是短期內能改變的了。”李睿慢慢倒也說開了，抿了口酒看看兩人繼續說道：
“大明走到今天這步，關外建州女真崛起，內地亂民四起，臺灣也被荷蘭紅夷佔了，其根源並不在近些年，大概明衰實源於萬曆年間，一、萬曆皇帝親政後廢除張居正一條鞭法，葬送了張居正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良好局面，二、萬曆三大徵，寧夏、播州、朝鮮，雖然都取得勝利，軍功顯赫，但是耗銀無數，僅朝鮮就花費近千萬兩，是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重要原因，三、萬曆朝土地兼併愈演愈烈，大批百姓流離失所成爲流民，就是今天各路義軍的前身，其實爲什麼萬曆朝開始土地問題越發嚴重，除了朝廷失策，還有天氣原因，自萬曆初年，世界就進入小冰河時期，唔，就是持續的低溫嚴寒，整個邊軍屯田顆粒無收，北方几省甚至山東、河南都大幅減產，這是天災……”
“張大哥，你也別點頭，闖軍，其實也就是各路義軍，也有很大問題，自從當初流民開始，劫掠州縣、燒殺姦淫絕沒少幹，陝西、山西、四川、河南等地千里餓殍，張大哥你自己說是也不是？所謂替天行道，也不過最初是打家劫舍，現在麼，或許多了些開國從龍的味道。另外，當年官軍遼東戰局關鍵時刻，各路義軍突然發難，是不是也有策應的意思？那國仇從義軍到闖軍，怕是也沒有分的那麼清……”
頓時張勇啞口無言，長平坐在一旁也低頭沉思，默默不語。
良久之後，張勇結結巴巴不甘的說道：“但……但是……”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響起一陣拍手聲，帳簾掀開，一男一女兩員大將緩緩走近帳裡，男子很是英武，和李睿差不多高，女子更是一身鎧甲甚是颯爽，張勇立刻起身拜道：“李將軍、崔將軍……吶，這是我李兄弟！這是他妹妹……”然後轉身對李睿介紹到：“李兄弟，這是我家李將軍、崔將軍”
李睿一聽，頓時猜到那女將該是大名鼎鼎的紅娘子了，那這李將軍必然就是李信，哇，兩個大名人啊，但是在人家兵營裡李睿可不敢跳起來拽着人家研究，趕緊起身拱手道：“在下李睿，見過兩位將軍！”見長平仍坐在那裡對李信紅娘子不理不睬，趕緊把她拉起來，衝李信二人抱歉一笑。
李信紅娘子倒是不滿不在乎，紅娘子走到長平身邊坐下，拉過長平一番打量，李信的擺擺手道：“李兄大名，在下也聽說過的，呵呵，能把老張灌倒，不可小視啊，哈哈！”然後看了李睿幾眼，若有所思的問道：“不知李兄是哪裡人氏？剛在下與崔將軍在帳外正巧聽到了李兄那番議論，鞭辟入裡，非常人之言吶。”
李睿一聽心裡暗暗叫苦：‘沒素質！偷聽人家說話還不敲門兒！太過分了！’
“將軍！不知將軍前來有何事吩咐？”就在這時，張勇突然想到李信深夜到自己大帳可不會是來喝酒的，向李信拱手問道。
“哦，闖王下令。”李睿也反應過來，對張勇正色說道：“明日全軍出動，大舉攻城。闖王將主攻東門，你立刻按計劃行事，不得有誤！”
“是！末將領命！”張勇聞言，一陣激動，立刻拜道保證道。
…………
“鶯鶯，你對剛李睿說的那番話怎麼想？”走出張勇營帳很遠，李巖紅娘子兩人一直默默地走着，李巖突然停下腳步，向紅娘子問道。
“李睿我不知道，聽他那番話甚是直白，卻細想之下的確如此，不過他那小妹妹卻頗有大家風範，風度氣質往日官宦子女也是絕對比不上的。”紅娘子向李巖呵呵一笑說道。
“算啦，明日先攻城，過後再找他們二人好好聊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