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之外,所有的百姓買賣人都是聽的呆了,不少人都雙眼通紅,自古以來,賊也好兵也罷,無有不禍害百姓者,而戚繼光也好,諸多國朝的名臣大將也罷,帶兵之時,首重推愛百姓,嚴明軍律的或許曾經有之,但現在放眼天下,所謂的百萬大軍,盤踞各方的軍鎮大帥,還有這麼申明軍紀,嚴格帶兵的沒有?
清江這裡,南北要衝,人的見識比那些終生沒出過家門的百姓強過很多。看着眼前勉強齊整的軍容,再聽着這般軍歌嘹亮,不少精壯漢子眼裡都是冒出光來,已經在悄然打聽,這大元帥府下鎮兵究竟是什麼待遇,還收人不收。
“沒聽見麼?步軍三兩,不扣伙食銀子,淨得!”
“要是能幹馬軍就是四兩五一個月,嘖嘖,你算算,一年抵一個知縣的正俸銀子了。”
“馬軍幹不來,騾子都騎着慎的說……要是能幹那什麼炮軍就值過了。”
“炮軍就是打紅夷大炮來着……不過太子爺手裡頭,現在沒見着有紅夷大炮啊?”
要說清江這兒的人,見識就是廣博。現在這個方圓幾裡的校場軍營,也就是在衆人眼前從無到有的建起來的,甭說大炮,連普通的什麼千斤炮,佛郎機、開花火箭什麼的都是沒瞧着。甭說這些個,就連鳥統也沒瞧着一支。
南方明軍,鳥銑可也是普遍裝備,陣前臨敵,先放鳥鈍,再放弓箭,然後是火炮,實在萬不得已,纔派選鋒肉搏。
明軍當時,已經領先世界好幾百年,一直到克里米亞戰爭時,毛子國還是講究大縱隊正面白刃突擊大明這會兒,倒是和師法他們的後世清軍差不離,現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大講肉搏,或是不敢肉搏而是以火器和弓箭等遠程打擊爲主了。
而現在的清軍倒是敢於肉博,所以明軍守城尚可,野戰是幾乎一場沒贏如……
衆人議論紛紛,一個騎在馬上,一身月白綢袍,頭頂方中,打扮的瀟灑出塵,身邊還有好些個隨從伴當的公子哥兒模樣的青年已經在大聲jī嘆了:“壯哉如此軍歌必出雄軍!奇哉,我皇太子,大縱奇才,天縱奇才!”
如此誇讚,當然是很合衆人心理,也是有不少人瞧着這個貴介公子,只是瞧着特別眼生,似乎也不是淮安和清江一帶的士伸子弟。
淮上士伸原本就是勢弱論起讀書來和江南差的老遠,所以官伸子弟,也就有一點說不出來的土渣子氣眼前這公子哥兒,面如星月,十分俊俏,而且旁若無人的樣子,本地生員和他一比,那是差的天上地下。
“我叫候方域,大元帥府新聞司副司正,勞你駕,給我開門。”
猜疑之時,那公子哥兒已經馳馬向前,自報家門,叫守營門的值星營官開門。
“關防,新聞可開具的帶印信的證明,還有,候大人,末將要提醒你,不穿官服進營,恐怕與你未便。”
“這……”
候方域大感窘迫,他也是今天剛趕到,遠遠的看到隊伍尾巳,知道是太子在淮上各地招募的新軍入營的好日子,當下也顧不得換上官服,什麼印信關防的就更加甭提了,這麼興興頭頭的趕來,料想自已報了名準定能進去,就算衣服儀制上有什麼小小不言的缺陷,想來自己辛苦趕來效力,太子也不會說什麼……不料想,連營門也進不去!
“沒有就請回吧。”
值星營官是正經的內操武官出身,在北京就授了六品的職份,現在是正經的一營管帶,手底下小兩千人的兵員額子,不論是品級還是身底裡頭的那份子傲氣,都不會叫他對眼前這個貴公子哥兒網開一面。
見對方如此,原要有自暴家世身份的候方域也是打了頓兒,話到嘴邊,也是說不出來了。
“太子這千好萬好,不過似乎有一條,武人身份,漸漸爬到文官頭上了啊……國朝向來以文制武,這麼下去,將來誰來制衡這些驕兵悍將?”
這麼一點功夫,候大公子倒是楞徵住了。太子的營制,軍中各司只是給軍隊打下手的,軍政軍令軍需各司,全都如此,至多是彼此平行,誰也不必買誰的賬,有什麼爭執,統統到朱慈娘跟前打官司分說清楚,然後決斷下來,各自凜遵執行就是。
軍需系統和武官互不統屬,原本是件好事,將領貪污的可能xìng趨降於零,只有軍法司掌在文官手中,但底下的兵又全是軍中的,按律辦事,監督營中不法情事,別的權力也就沒有了。
這麼着一來,雖然不怕軍中譁變,將領也只是負責帶兵,sī兵家丁什麼的也不眼存在,不過,這營伍中事,也就沒有文官們什麼事了。
大明祖制,可是以文官和太監爲監軍來着!
候大公子,就帶着這麼一點mí茫,mímí瞪瞪的轉身掉頭而去,這個難題,估計他一時半會的是想不明白了。
在他身邊,有一個長相普通的青年行腳商人,從打扮到衣着,都是普通的元法再普通,紮在人堆裡半天,估計也沒幾個人看他兩眼。這會子見候大公子垂頭喪氣的離開,身上那點子名士氣似乎也有點兒黯淡下來,這個青年商人微微一笑,眼神中的嘲弄之意,也是盡顯無餘。
候方域被拒,這個商人卻仍然上前,從懷中掏出幾樣物件來,門前的值守營官頓時是眼前一亮,深深看了這個貌不驚人的青年一眼,便是揮乎放行。
此時校場上,勸兵歌已經唱到最後,又有傳騎飛快的傳着皇太子朱慈孃的諭令:“各兵唱的不錯,晚上加賞一頓肉菜。”
令聲傳過,自是歡聲雷動,一時之間,新兵入營,皇太子已經數次傳令,各大將以下,無不凜遵,大元帥之權威,在第一面時,就已經深扎于軍士心中了。
唱完了歌,再就是脫下原本的各式各樣的百姓衣服,接兵招兵時,都並沒有叫他們換下衣服,此時此刻,魏嶽以降,所有的大將武官都是騎馬在各營之間驅馳,板着臉又是下令:“殿下有諭,各營換下舊服,全部穿上軍服!”
此時營中早就是有點令行禁止的味道了,在軍官的嚴令之下,所有新兵都是脫下自己身上衣服,最後光赤條條站在場中。
四周圍看的百姓,也早就被值星營官攆的遠遠兒的,軍伍至陽之事,開頭瞧點也就算了,再下來,也就是嚴肅營規,而底下的日子,絕對會叫這些普通的百姓看到之後就不寒而粟,爲繼續招兵計,還是保密的好。
到了此時,朱慈孃的臉上也是全無笑意,一指衆人脫下的舊衣,令道:“把舊衣服,全都給我燒了。
農家子弟,都是勤儉慣了的,一聽說要燒衣服,就有不少雙乎伸下去撿自已的舊衣。
衣服還沒有碰到,軍棍就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
“你們當老百姓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朱慈恨騎在馬上,面sè如鐵,聲音也是有若金石交錯:“燒掉這些衣服,過去的一切痕跡,都不復存在。你們的一切退步餘地,也是不復存在,從此之後,你們就是大元帥府下鎮標精銳,養着你們,教育你們,鍛鍊你們,使你們變強……這是我的責任,執槍向前,爲我掃平強敵,北抗蠻夷,剿滅流賊,這都是你們的責任,歸於我之麾下,爲天下,爲百姓,爲了華夏氣運,大元帥府平虜軍,勇往直前!”
開始的時候,他尚且能以平和的嗓音喊出來,到了最後,也是聲音嘶啞,三萬餘人的校場之上,衆將凜然,新軍悚然,唯有到最後時,喊出平虜軍的稱號時,魏嶽眼眉一挑,面上神sè已經變的十分異樣。
自他之下,李恭等人,亦是如此。
自內操以下,又是六率,又是元帥府下鎮標,但這支軍隊雖有朱慈恨這樣的靈hún人物,卻沒有正經的軍號旗號。
太子如此叫出來,軍號從此是有了。
“平虜軍……”魏嶽仰面看天,也是忍着不要太過動容,他這個驍騎鎮的總兵大將,底下練兵,也要扮演活閻王般的角sè,叫這些兵看見了,怕就是要事倍功半了。
自有戚家軍以降,什麼洪軍、天雄軍、關寧鐵騎等,強兵強藩,都是各有旗號。而自今日始,皇太子大元帥府下各鎮強兵,也是有了自己正式的稱號。
李恭等人,又能如何不動容?各人都是強忍唏噓,因此而大動感情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唯有王源呵呵大笑,搓手大樂道:“大元帥府平虜軍,這名號十分的好,俺十分歡喜。”
天空蔚藍,而火紅sè的火焰熊熊升騰而起,煙柱之下,是幾萬名精赤條條的青年,他們之中,有人面帶mí茫,也有人無所謂的樣子,更多的人,卻是帶着jī動與歡喜之sè。
人都是羣體動物,皇太子也是通過一系列的動作,甚至燃燒起這些人身上所穿來的舊衣,種種舉措,已經是告訴這些人,從此之後,他們就同屬於一個集體,所有的榮譽與未來,就是在這個集體之中!
大元帥府平虜軍下,所向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