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捐局的所在,衆人原本就很清楚,厘金原本也就勸捐的形式開設,剛開設時,衆人也是十分的不看好,結果這麼短的時間下來,不僅厘金穩住了,這捐局的局面,果然也是與剛開設時絕然不同。
剛開時是車馬零落,誰他孃的錢多咬手還是怎麼地?
誰好好兒的跑這兒來給官府送銀子?那豈不是豬油蒙了心?
這會子卻是與數月前完全不同了,離捐局老遠,車馬就是停了好長一溜,一眼看過去,也是憑多的熟人。
淮安與揚州大鹽商極多,泰州也是不少,原本天下食鹽,有一半以上仰賴於此,所以這會子看過去,淮安揚州泰州海門一帶的商人,身家足夠的,竟是有二三百人齊聚於此,劉巖與裁俊等人,向來豪氣善結交朋友,此時一眼看過去,十個有九個都是識得的。
當下一路就是揖讓過去,等到了捐局門口,纔看到裡頭也是排了很長一溜,一眼過去,競是看不到邊。
裡頭的人,卻是大半都不識得,當下裁俊便是尋了揚州城中的一個鹽商打聽,那鹽商只笑道:“這會子不是捐官兒,現在是放監生名額,這個不比捐官,有錢就成,隨時都可以,朝廷是一次放多少個出來,先到先得,瞧瞧這些士紳老爺們,一個個都要搶瘋了!”
這一說,倒是教劉巖等人明白過來,怪不得捐局裡頭一個個眼生的很,幾乎沒有一個認識的,原來這裡頭幾乎全是鄉紳地主,平素和鹽商來往不多,若說拿幾萬銀子捐個官勳散階,這些人不是舉人也是進士退職,或是有朝廷封贈,沒有這個必要。
不過兒孫子弟中讀書的不少,但科場中事十分難說看房師,看發揮,看運氣文章再好,臨考前一晚拉肚子三年功夫全部白搭。
或是滴了幾滴墨水,要麼是忘了避諱,不然就是擡錯了格。
這一類的錯誤,只要犯一個,貼了榜出來,幾年功夫就算白瞎了。
有幾次錯,這一生可能就全憲了。
或是肚中一等有學問,才學頂尖的人物但八股不大行。特別是這幾年朝廷在某些地方試行恢復騎射舉人要能騎馬射箭才能許一體會試。
這在當時十分受到非議,因爲普通百姓也好,士紳之家也罷,子弟中能騎烈馬,馬上開弓而射的,百中無一。
所以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崇禎也沒有能堅持下去。不過這止炎乖米恙恨在這樣的善政,當然一定要堅持下去。
南直隸等各地,縣學之中也要在歲考秀才的時候,考覈騎射。
不合格者,就等於是秀才考試不入等,輕則打板子,重則革退生奐功名,十分要緊。
所以現在各處買馬制引之風已經盛行開來,只是積弱已久,而且人心不大習慣改變,就算是考覈的教習都很難苛求,一時半會的,還沒有辦法在全國推行。
其實國初時候,儒生考試,第一不必考八股,以試策論爲主,而騎射也是必考,後來改考八股,騎射考試廢馳,簡直就是十分混蛋的事。若是二百多年以下,所有儒生都需習六藝,恐怕明朝此時也未必是這種田地。
不過此時士風頹喪,改良也非一朝一夕可成,也只能徐徐圖之了。
因爲科考實在不容易,張居正當國時,他的兒子連續考中進士,引起民間輿論大譁。就算是書香世家,可以從小教養,但仍然有作弊的賺疑,所以張居正一死,家族中人科名都被剝奪,科舉就算有萬般不是,在公平性上,已經是遠超時代,而有此不易,捐監生資格,一體會試,總算是給兒孫減輕了不少風險。
過五關斬六將才能辦成的事,結果花幾百銀子就能省下這些功夫,誰不樂意?
除非是實在窘迫的人家,淮揚一帶,幾乎所有的官紳地主之家,都已經替家中龘子弟捐了一兩個或是更多的監生名額了。
就算子孫無用,會試無望,可監生的身份可以佔不少的便宜,花上幾百銀子,或是兩千石精米,都是十分合算的。
“怪不得,怪不得。”
劉巖眯着眼,打量着長龍一般的隊伍,但見諾大的捐局院中,不停的的大車進進出出。
現銀不多的,就是捐糧,現在新麥剛下,雖說捐麥比捐米要多一些,但也省了不少事。這些官紳喜歡買田,多的幾萬畝,少也有幾百過千,幾千石糧,還真難不住他們。
捐局庫房,建的十分高大巍峨,存糧十幾二十萬石沒有問題,當初修築時,揚州城中的人都要笑掉牙齒,都說太龘子不知道算的什麼賬,花這麼多錢修這些庫房,用來裝石子瓦礫麼?
劉巖和戴俊等人,當初也是嘲笑太龘子的人羣中的一份子,現在此時,站在這捐局之外,看到銀子糧食流水般的向捐局內涌進去,各人又是慚愧,又是十分敬服,彼此對視之時,都是十分凜然。刀口野有嘛丫口翰口U業利Z口Y糾太龘子顯然是在數月前就知道今日情形,而且算準了人心世故。
這樣的主上,豈能不畏之?
這一次大家能平安無事的出來,而且親見太龘子容顏,雖是被訓斥,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是覺得家山有福!
“劉兄,我預備捐一個正四品,老子不和老馬那樣的同品,好歹要大他半級。”
戴俊抵了抵發呆的劉巖,笑道:“可惜沒法兒捐三品,適才捐局那廝說,原本太龘子打算捐三品,收十萬銀子,是史閣部硬頂了回去。”
“三品就算是朝廷大吏,咱們商人捐了,確實不大妥當。”
劉巖淡淡一笑,道:“涮新鹽課,咱們商人好歹也進獻了這麼多,一身官袍,捱了咱們這麼多銀子去,太龘子殿下想也該高興一些。就盼,能好歹留些情面,祖宗留下來的鹽場,我真不想就此丟了。”
“誰說不是?”
提起這個兩人就有點肅然,好在裡頭捐監生的名額已經完了,不少捐得了的,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出來一邊走,還在大笑說話,神色間十分得意。
沒捐得的,就是在當場打聽,看看朝廷什麼時候放名額下來,到時候一定早點過來排隊捐資,一定不再落人後頭。
看到如此情形,一羣鹽商也是駭然失笑。
向來就是鹽商豪闊拿錢當泥沙一樣用因爲錢來的太容易而且需要顯示實力,上下打點,所以就自然面然的手面闊大了。
這些士紳,銀子家產都是當官辛苦得來的,打秋風再輕鬆,也要自已跑腿不是?所以用起銀子,恐怕連鹽商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到了今天,卻是交了銀子的歡呼踊躍沒交成的,垂頭喪氣,這些鹽商哪一個不是老於世故,知曉國朝故事的?
這樣給朝廷官府踊躍交銀子的事,打大冉開國,恐怕也是沒見過吧?
其實捐監生資格,或是佐雜吏員,清初實施,真的是所得助力極大。銀子糧食不說,捐了之後,誰不是心向朝廷,要是朝廷跨了,捐來的官和監生資格,誰還承認?
此時此刻,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一股子心向朝廷國家的氣息,只是身處其中的,連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已的心態,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了強烈的變化了。
到了傍晚時分,劉巖幾人才排上了隊,成功記錄在案,銀子是定在辦完手續後十天內交納,逾冉不交的,就視同作廢。
身家過百萬的大商,想來也不會賴這幾萬銀子,所以具結按手印後,連保金也不必上繳,直接就算完成手續。
劉巖好奇心重,在一邊候着的時候,悄悄打量了捐局記錄的冊子,但見厚厚一本,卻真的瞧不出來,到底這些日子,有多少人捐了官兒,又有多少人捐了監生,或是光捐朝廷封典?
他自然是不知道,捐納的本冊,每天都幾乎是厚厚的一本,然後分別記檔,抄錄,送往南京和誰安各自歸檔。
淮揚先行捐納,是皇帝以一人之決定,立時進行。而在其餘地方,由於捐納一事形同賣官,消息傳出來之後,江南不少世家大族羣起反對,江南的讀書世家特別多,在科考上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把持朝政,就是靠的百年之下幾乎所有家族子弟都能中進士中舉,若是人人都能憑錢買個監生,縮小考進士的風險範圍,等於是官場之中,要多出多少異數來?
其實江南士林把持科考,由來也非一日,清初開科考後,用馮詮這個北方人主考,結果取中幾百人中,只有不到一成是南方人,其餘幾界,也全部是這麼取士。就是用這樣的手段,加上在東南的屠殺打璛壓,這才扭轉了南方官紳把持朝政,一家獨大的格局。
士紳們反對,加上東林黨在朝中也極力抵制,在淮揚沒看到成績之前,別處捐納暫且不能進行,而送往南京的數據,就是叫崇禎用來打東林黨臉所用。
能送過去,就說明捐納成績十分斐然,要不然,豈不是自取其辱?
納捐不過十餘日,真正開通不到十日,淮安、揚州兩府,淮安是兩州七縣,揚州是三州七縣,納捐之人,絡繹不絕,兩府相加,捐官的已經過半千之數,捐監生的,足有三千餘人,而封典之捐,人數就更多,幾十兩銀,給寡母買一個孺人的封贈,十分值得。
而朝廷積水成多,也能借此鄣明教化,不再吝惜這些封贈,就算是江南士大夫,對捐封典的事也並不反對,四處之間,也在悄然打聽,不知道南方何時也能捐增封典。
到了此時,兩府相加,皇太龘子朱慈孃的手中,已經有白銀五百六十餘萬,糧食亦有數百萬F之多!
十日時間,得南明半壁一年之賦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