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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哥!”
羅虎正在鄣儀門外安排駐營的大事,雖然已經進入外城,但所有人都心中不託底,畢竟北京城太大,而闖勞人數太少了!
一共五千餘騎,李雙喜帶走兩千,羅虎手中還是自己的三千餘騎,而光是鄣儀和宣武等幾個城門投降的明軍就有七八千人,再加上正陽門等處還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守城的明軍和太監發射小型火器和射箭,傷了不少將士,內城一時間急切難進,羅虎爲了持重起見,索性就退到城外,只是把大部將士都放在城門附近,只要把城門控制住了,城池仍然是牢牢在手。
一兩天內,主力就會趕到,那時就什麼也不怕了。
正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但見幾騎狼狽而至,直入中軍大營,任是誰也阻攔不住,當有人想張弓射箭的時候,不少人把李雙喜認了出來,驚呼大叫的時候,李雙喜已經在羅虎的中軍帳幕前落馬,也不等人通稟,只是一迭聲叫着羅虎姓名,直接便撞了進去。
“怎麼啦?”
羅虎倒也不以爲忤,他是把李雙喜當成自己的小兄弟,對李雙喜和張鼐向來照顧,見李雙喜雙目赤紅的進來,不覺詫異道:“怎麼啦?派你去堵朝陽門,你怎麼這會跑回來,還是這般模樣?”
聽着這話,李雙喜雙眼可就更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你說!”
見他情形,羅虎知道不對,當下便向着一同進來的杜勳喝道:“怎麼回事,趕緊說給我聽!”
“是……”杜勳一臉晦氣,跺着腳道:“哪裡想來的意外?少將軍分兵進擊,正在朝陽門與幾隊明軍騎兵苦戰時,僞明皇太子突然殺過來……”
杜勳這奴才口才倒是極好,三言兩語,就是把戰敗的情形說的清清楚楚。
“照你說,”羅虎聽到前幾句就是已經站起身來,到得此時,上前一步,逼視着杜勳道:
“皇太子回來,是不是說明皇尚在城中?”
“十之八九,不然的話,何苦如此?”
“崇禎會不會跟他走?”
“既然他們回來,想必也是下定決心,所以奴婢想,不管如何,他們會帶明皇離開的。”
“嗯,算算時辰,似乎也來的及……”羅虎苦笑搖頭,又向杜勳問道:“這麼說,是皇太子親自領兵?”
“是!”
“還是他親自策馬斬了一個小校?”
“是,一刀克勝,我軍氣沮,這才大敗了。”
“那人我知道,武功不壞!”羅虎轉頭向着李雙喜,面露薄怒,道:“這一回,雙喜,你把事情給辦壞了。這明朝太子如此武勇,將來可能是大患。”
李雙喜自是無詞可對,他在奔逃時還滿心怒氣,一想要收拾殘兵,再找羅虎借兵去復仇,怎料一路奔來,城門和城中各處要隘都被羅虎派精兵看守的嚴實,兵雖不多,但氣象森嚴,外城大半已經被闖軍牢牢控制。
這般的佈置大才,久在軍旅中的人一看就明白,所以此時他也是十分氣沮,對羅虎也是敬服到了極點,借兵報仇的話當然不敢提,被當面斥責,也只是把自己的頭又低下去幾分便是。
“來人,來人!”
關鍵時刻,乃見一個人的應變和處斷能力。不等杜勳完全講完,羅虎已經連連發令,他的中軍武官接連奔至,然後羅虎接連下令,調動哪處兵馬,調多少人,什麼人統領,多久時間到何處會合,寥寥數語,就是處斷的清清楚楚。
不過片刻功夫,連李雙喜也聽明白了,適才闖軍在城中的據點,羅虎已經全部放棄,只留千餘騎護衛宣武、西便、鄣儀等外城三門,其餘地方,就一律不管了。
“我這裡兩千人,你的部下總能收拾千多殘部,三千餘騎追擊封堵,總該夠了!”
羅虎佈置之時,負手而立,滿面英氣,口中發令毫無遲疑之時,英斷睿決,確實是大軍主帥的風範氣度。
此時佈置完了,纔是一臉輕鬆,到得李雙喜跟前,輕輕踢了一腳,笑道:“你這傢伙,和小鼐子一個德性,興頭起來,單騎單刀敢衝陣拼命,一旦受了挫,就是鬥輸了的鬥雞一般……站起來,天沒塌下來!”
“虎子哥,你把打下來的外城又給放棄了……”
“不要緊!”羅虎一臉輕鬆的道:“你愚了吧?京城就在這,它走不脫。明皇和皇太子走了,纔是最要緊的!”
他們說話的功夫,闖軍已經開始調動了。號角聲聲,但聽人聲馬嘶,動靜雖大,但聽着仍然是井井有條,各層的伍長,什長、哨總、部總、督尉,一層層的口令吆喝出去,沒過一會功夫,外間已經集結了一支三四百人的騎兵隊伍。
“人不少了,我們即刻就出發吧。”
臨出陣時,羅虎的臉色又恢復了正經神色,他看向李雙喜,道:“雙喜,你跟我去,還是留守?”
“當然跟着去了!”李雙喜毫不猶豫,起身道:“我要報仇!”
“好,有這股精氣神就不怕!”寥寥數語,羅虎也是把李雙喜的情緒調動起來,然後沉吟了一下,便向杜勳道:“你帶幾個人,快馬加鞭,把朝陽門的事都報給皇上知道!”
“是,奴婢即刻就去!”
當着羅虎這樣的大將,杜勳卻是老老實實,半彎着身子恭恭敬敬的答應下來,轉側身就向外走,這裡,他也是不想再呆下去了!
適才的騎兵對騎兵的激戰,何嘗又有真正的後方?杜勳雖然數年在外監軍,哪裡經歷過這些?
出帳之後,倒果然看到刀矛如林,大隊的騎兵已經束甲持兵,按部衆勒馬排隊,他帶着自己的部下,在一小隊騎兵的護衛下,又向着昌平的方向疾奔而去。
離開之時,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情緒,杜勳又向着朝陽門的方向死死看了幾眼,然後低低罵道:“他孃的,什麼樣的怪事,老子真不懂了!”
罵罷說完,這才又縱騎狂奔,只是,這一次的心境,卻是與南下急奔,想要給新朝立潑天大功時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
……
就在李雙喜急奔入羅虎軍營的同時,四十多名騎兵簇擁着朱慈烺,直入皇宮大內。打朝陽門進宮,原本就是有一條馳道,因爲這是“糧門”,每年都要有大量的糧食被送到城裡來,所以道路修葺的很好,而且,沿途礙事的建築也不多。
四十多騎拼命狂奔,沒有多久功夫,就直入沒有人把守的東安門,再過金水橋,入東華門。
過金水橋的時候,但見河水中到處都是浮屍,橋邊河邊,還有不少徘徊着的宮人太監,不少人面色慘然,流淚哀嘆,顯然也是在做着投水自盡的打算。
王朝末世,這些依託於一個皇室的奴才們,既沒有上層人物那樣手眼通天的本事,也不似普通人那樣能置身事外,投水自盡的,也是當真不少。
眼見皇太子騎馬進來,不少人似乎看花了眼似的,一直到朱慈烺馳近過來,不少人才又歡呼起來,眼中臉上,也都滿是喜色。
這會兒朱慈烺可沒功夫管他們,見不少太監宮人圍過來,他只是揮鞭叫道:“不要擋路,你們各自逃生,不然就老老實實呆在宮裡……記着,不要尋死!”
一路撞開人羣,到得乾清宮附近,朱慈烺也不進去,只看了眼到處沒頭蒼蠅般亂跑的人羣,便是直接道:“去萬歲山!”
“皇爺不在乾清宮麼?”
鞏永固急道:“難道不進去看看?”
“你們看不到現在這光景?若是父皇在,他們豈會這麼亂法?以父皇的性子,就算這時候,也是容不得的。”
“說的也是!”劉文炳的傷處經過這麼一通狂奔,又是迸裂開來,他忍着疼,向着朱慈烺道:“不過太子不妨派人到奉先殿看看,皇上可能在那裡也沒準。”
“不會!”朱慈烺道:“一定在萬歲山。”
鞏永固的長子英武過人,性格也直爽,一時口滑,問道:“殿下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朱慈烺斷然道:“快,遲則恐不及!”
自永巷急馳,仍如崇禎看到的那樣,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模樣,萬歲山不能馳馬,衆人也是全部翻身下馬,各自向着山上急攀。
朱慈烺只覺得自己心中砰砰直跳,就這麼一直跳個不停!
實在說,他自己冒着性命奇險,這會子倒沒有什麼太害怕的感覺。
原本,他以爲自己就是一個小人物,沒有那麼高的覺悟節操,走了就走了,崇禎雖然是這一世的爹,也實在談不上多深的感情。
但此時此刻,他竟是十分的害怕。
他害怕,自己努力再努力,還要看到這個剛烈帝王死社稷的情形……
他害怕,眼前只有兩具在半空中搖晃的屍體……
他害怕,天下事仍不可爲……
他害怕,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現代小青年加歷史愛好者,他所知的一切是不是有不可易的軌跡?
朝陽之下,在一六四四年的北京,在皇城中的萬歲山上,一個靈魂來自四百多年後的青年,當今的皇太子朱慈烺,心心念念,苦苦搜尋,卻是在找一個原本自己瞧不起也看不上的失敗的政治人物,其中況味,何人與共?
卻真的是無人與共了……
“小爺,小心!”
背後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朱慈烺腳步一滑,身側寒光一閃,一支寶劍自身側斜斜掠過,劍鋒鋒銳異常,猶如一汪清泉。
遭遇險情,朱慈烺反而是笑了,笑的格外開心,也是格外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