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英明。”
沉默了片刻,改變了稱呼之後,施奕文終於開口說道,
“只有如此,對大明、對皇帝、對首輔纔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那麼你呢?”
儘管對施奕文這個建議中的利弊瞭解指掌,但是張居正還是忍不住指出了其中的關鍵——施奕文自己!
“我?”
頓時,施奕文愣住了。
“沒錯,就是你自己,將諸王封於南洋,有南洋諸侯之後,你在南洋又如何自處?他們是國,你那南天門又是什麼?你到時候是我大明的土司,還是我大明官吏?”
吃驚的睜大眼睛,施奕文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問題,是啊,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辦?到時候自己還有可能成爲那個土皇帝嗎?
“封諸侯於南洋?哈哈……”
忽然張居正站起身來,然後昂首大笑,甚至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妙計!妙計!施奕文,兩年前說是拳拳赤子之心,我還曾懷疑過,今天,我倒想說,今上碰上了個好大臣啊!哈哈……”
面對張居正的大笑,坐在那的施奕文始終保持着沉默,良久後才說道。
“那首輔會如何選擇呢?”
“你先回去吧,這幾天我會尋機促成此事。”
張居正的回答,讓施奕文總算了長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又聽到他說道。
“你與皇帝到底是什麼關係?”
想了想,施奕文如實回答道。
“布衣之交!”
“哦?”
詫異的看了施奕文一眼,張居正自嘲道。
“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罷了,罷了,你先回去吧!”
……
與施奕文見面後的第二天,在張居正的授意下,刑部給事中給皇上遞了摺子,詳述了申行時等人勾結衡藩作亂的真相,揭露申行時等人意欲“行伊霍之事”以衡藩幼孫爲帝的陰謀,建議嚴查官員與藩王宗室勾結。
儘管申行時作亂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是京城中的大小臣工,還是被這個摺子給嚇了一跳,但凡是此藩王宗室有接觸的官員,心裡頭無不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收到奏摺的當天下午,朱翊鈞立即在平臺緊急召見了張居正。當張居正行過陛見之禮剛剛落座,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張先生,奏摺中所述是真的嗎?”
“應該是真的。”
“我大明不是有藩禁嗎?不是嚴禁藩王結交官員嗎?”
因爲申行時勾結衡王,朱翊鈞確實有些後怕,如果不是張居正提前掌握情報,急進行動的話,恐怕現在他早就成了廢帝!想到這,他何止是想殺衡王,就連同對天下的藩王也是充滿了懷疑,萬一再有個衡王該怎麼辦?
“下臣以爲,即便是有藩禁,官員上任地方,總是要拜見藩王,難免會有私誼的。”
“私誼,私誼,平時是私誼,可時機到了,私誼就變成他們野心勃勃的工具,這麼說來,大明的藩禁還是太鬆了點,張先生對此可有什麼良策?”
“此事無解。”
張居正坦誠的答道。
“畢竟,地方官員上任,見封國而不入,是不符合禮法的。只要他們去見藩王,總歸會有舊事重演的,”
朱翊鈞默然良久,眉頭越皺越緊,他此時的心情,卻無人能夠理會的,就在兩個月前,皇后剛有身孕,對於他而言,這是個好消息,如果生出的是兒子,那就是大明的嫡長子,是大明最正統的繼承人,對於身爲皇帝的他來說,這纔是他最大的責任,當然做爲父親他會好好的教育他,讓他繼承大明的江山,可是,申行時等人作亂,卻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險,不僅僅是他,甚至還包括皇后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都有可能爲其殘殺。
一想到這朱翊鈞就恨不得食其骨,如果不是因爲案件正在審理,恐怕早就下旨誅申行時等人九族了。
“難道他們真以爲朕不敢殺人嗎?”
突然朱翊鈞怒氣衝衝的說道。
“哼哼,張先生,按大明律,謀逆者誅,那些人的罪過,誅他們的九族是符合大明律的吧!”
聽着皇帝的問題,張居正便清咳一聲,答道:
“皇上,下臣以爲大明自有律法,既然大明律如此規定,那理當如此。”
“那麼藩王宗室呢?”
朱翊鈞的眉頭一挑,冷冰冰的問道:
“張先生,申行時他們該殺,可是衡藩也是該死至極,他不顧親親之誼,甘爲他人驅使,像這樣宗室朕留之何用?”
“可按朝廷法度從事。”
張居正回答道:
“不過臣猜測皇上的意思,是擔心以後。”
“是啊!”
朱翊鈞嘆道。
“前有寧王之亂,今又有衡王之亂,將來呢?這次有張先生居正調度,力挽狂瀾,可將來又豈能這麼幸運?”
因爲年青,在經歷了背叛之後,朱翊鈞對所有的宗室都產生了懷疑,那怕他明知道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也不妨礙他爲了安全去這麼猜測。
“所以,有些事情需要防患於未燃。”
“唔?”
“這件事錯在下臣,官員結交藩王雖說早就是俗例,下臣任首輔後不但沒有制止,反而一味默許,這樣才鑄成大錯,所以往後需要嚴加管束。”
張居正一番表白,朱翊鈞聽了心裡略微好受一點,但這種事究竟該如何處理,他心中沒有底,於是問道:
“張先生,如果將來再有人作亂,朕該怎麼辦?”
“依臣之見,皇上應該下旨徹查。”
“你是說?”
“皇上應該下旨徹查,徹查官員與藩王宗室之間是否有私誼,若是有私誼,一律按大明律從事!”
“這……”
張居正的建議,讓朱翊鈞頻頻點頭,他聽進了這番道理,稍一思忖,又問:
“那要是查出來呢,按《大明律》該如何懲處?”
朱翊鈞這下子問到了關鍵之處。好在張居正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立刻答道:
“啓稟皇上,下旨徹查,無非就是爲了警示諸藩,既要懲罰,又不能太重,終要網開一面,所以,以下臣看來,官員可以流放千里戍邊,至於藩王宗室可關入中都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