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秋知道自己完了,徹底的完了。
什麼功名富貴,什麼宏圖霸業全都不想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在自己掉下之前幹掉對手,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
生死交錯之間的爆發力簡直無法想象,剛一衝到那個小女孩面前,身後陡然傳來一聲火銃槍鳴。
小翠似乎早就知道葉一秋的身上披了防禦力驚人的鐵甲,所以手中火銃沒有再攻擊他的要害部位,而是直接朝着他的雙腿射擊。
葉一秋的腿骨被打的稀爛,前衝的慣性讓人猛然栽倒在地。
就在他艱難的擡起上半身的時候,另外一個小女孩猛然衝了過來,寒光一閃,匕首掠過脖頸,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在心臟的強力泵射作用下,頸中鮮血噴濺起一人多高,落在小女孩的臉上身上。
殺死了葉一秋之後,小女孩並沒有急於離去,而是一隻腳踏着他的屍體,咬牙切齒的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匕首當做割肉刀使用,很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葉一秋的腦袋“鋸”下來。
很顯然,這次刺殺行動經過了周密的佈置和長時間的籌劃,環環相扣一擊必殺,目標就是葉一秋。
擊殺了葉一秋之後,這些刺客並沒有着急離去,而是徑直衝向了後堂。
後堂之內,葉夫人已抖的如同暴風雨中的雛鳥,死命的把娃娃大哭的兒子摟在懷裡,向眼前那個手持短銃的女子苦苦哀求:“只要不傷我孩兒性命,無論你們要什麼都行。”
這個女人就是葉黥的老婆——葉周氏只因身體被韃子玷污,這個女人想要投河自盡以全名節,卻被毅勇軍二次救起。
對於出身書香門第的閨門大小姐而言,這樣屈辱的活着其實和死了沒有什麼分別,只是希望能夠多殺幾個仇敵洗刷自己的恥辱。
在這幾個月當中,她和其他那些曾經受辱的女子一起,跟隨着小翠、一凡、蛾子她們學習各種技巧,這是她第一次執行鋤奸的任務。
臨來的時候,她自認已是心智如鐵一般堅毅,遇到奸賊一定會捨生忘死的搏殺,就算是拼個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想不到的是,當她衝進內宅,看到葉夫人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立刻就心軟了。
“全你孩兒性命,誰又曾全過我的性命?”葉周氏雙手顫抖着尖聲嘶喊:“我家上上下下四十餘口,被韃子和姦賊殺了個乾淨,既有白髮蒼蒼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嬰孩。葉一秋賣國求榮認賊作父,理當斬盡殺絕,今日殺你不過是報應而已!”
“我的孩兒無辜無罪……”
“難道我的孩兒就有罪了?”葉周氏雖然說的義正辭嚴滿臉殺氣,卻終究鼓不起下手殺人的勇氣。
若眼前之人是奸賊葉一秋,葉周氏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動刀子,但面對是一個正在坐月子的婦人和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尤其是那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觸動了她內心最柔軟之處。
她真的下不去這個手。
葉夫人似乎已經看出眼前這個女人已經心軟了,愈發不顧一切的哀求。
就在這個時候,半斤猛然闖了進來,二話不說一刀捅進葉夫人的心窩,順勢又是一刀就把那個嬰兒刺死。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連貫流暢,毫無拖泥帶水,做的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就好像這一切全都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
斜着眼睛看了葉周氏一眼,半斤氣呼呼的說道:“認賊作父賣國求榮者,齊斬全家,這是親爹的死命令,你忘記了?”
“沒有。”
“那你爲什麼心軟?”
“我只是覺得這孩子無辜無罪。”
“我們是鋤奸營的兵,執行的是大帥的命令,大帥說要齊斬全家,那就是齊斬全家,這是軍令,不論無辜不無辜,回去之後再和你說,先走吧。金寶衚衕那邊有咱們的人接應。”
按照既定的撤退計劃,相互掩護快速撤退,臨走之前半斤掏出一大疊寫滿了自己的紙片順手一撒,彷彿歸林的飛鳥一般消散在紛亂的人羣當中。
葉府上下早已亂做一團,人們呆呆的望着彷彿雪片一般紛紛揚揚落下的紙片子,膽戰心驚的撿了起來,上面全都硃砂寫就的文字,通紅赤豔彷彿鮮血一般觸目驚心。
“葉一秋爲虎作倀助紂爲虐,實爲認賊作父之奸,今取其首級以儆效尤。
再有如奸賊葉一秋者,無論身在何處,必斬其身屠其族,今特周知天下!
有殺我忠義之士者,則爲我不共戴天難同日月之血仇,必報之!
殺我忠義一,屠其家世十。殺我同胞一,舉家滅之!
淫我姊妹妻女者,舉族滅之!”
落款是:大明欽命毅勇軍鋤奸營!
看着紙片子上一個個嫣紅如血的文字,每一個人都汗流浹背。
毅勇軍就在潁州,從戰略上來,可以算是近鄰了。
雖然聽說過毅勇軍的名號,但是在這個世道里,亂七八糟的草頭王比比皆是,只要是能拉起一支隊伍就能挑起一個旗號,這些人並沒有太把毅勇軍當一回事。
想不到毅勇軍竟然以這種方式向他們宣戰了。
能成爲葉府的賀客,必然是投靠了清廷的一丘之貉,誰的手上沒有點血債?
要是真刀真槍的上陣搏殺,大家未必就怕了毅勇軍,只是這種亡命刺殺行徑,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尤其是那一個個穿着黑色衣衫的小孩子,簡直就是索命的厲鬼,根本無法抵擋,真要是被他們盯上了,再唱這麼一出刺殺的大戲,不管有多少條命都不夠他們殺的。
如果說這樣的刺殺行動僅僅只是曇花一現的偶然爲之,那也就罷了。
最可怕的是,在短短的八日之內,就出現了三次。
在西平、在汝川、在周縣,接連三場刺殺,連續幹掉了三個投靠清廷的奸賊。
這三次刺殺和在葉府發生的刺殺事件幾乎如出一轍,全都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手段異常血腥慘烈,全都是無差別的屠殺,直到如同傳單中說的那樣“屠滅全家”爲最終目標。
短短几日之內,鋤奸營的名聲響徹豫西南一帶,成爲無數賣國求榮之輩最可怕的噩夢,唯恐被鋤奸營的死士們找上門來,全都關門閉戶深居簡出低調了很多。
“啪”
“啪啪”
一凡左右開弓,接連甩了二十多個耳光,打的葉周氏髮髻散亂口鼻冒血,連牙齒都打的鬆動了。
接連抽了她幾十個耳光之後,依舊怒氣未消的一凡又擡腳猛踹。
葉周氏本是出身書香世家的名門閨秀,哪裡招架得住一凡這般兇暴的毆打,直接就被一凡一腳給踹的爬不起來了。
“站起來!”
在一凡的怒吼聲中,剛剛站立起來的葉周氏又被一腳踹倒。
“站起來!”
站起,踹倒,再站起,再踹倒,反反覆覆幾次之後,葉周氏已被打的搖搖晃晃。
“停!”一凡已經打得手都麻了,好在一旁的張啓陽終於喊停了。
張啓陽從來都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氣,簡直就是一頭暴怒的兇獸,目光狠辣犀利,死死的盯着口鼻冒血的葉周氏厲聲大吼:“下不去手?好個下不去手?你以爲你是什麼?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嗎?不你什麼都不是。”
一把揪住葉周氏的衣領,張啓陽聲嘶力竭的咆哮着:“我早就對你說過,仁慈是最要不得的,怎麼就全都忘記了?”
“大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錯在哪裡?”
“殺葉一秋妻兒之時,不該心慈不該手軟…”
“錯!”張啓陽暴怒的咆哮着:“我讓一凡打你,是因爲你忘記了當初的誓言。加入鋤奸營的那一刻,你就曾立下毒誓,你忘記了嗎?”
“沒有忘記。”
“誓言的第一句是什麼?”
“誓死鋤奸,殺盡天下奸賊!”
這就是每一個鋤奸成員的第一句誓言。從加入絕死鋤奸營的那一刻開始,人就不再是人了,而是復仇的兇獸,是索命的厲鬼。
“爲了剷除奸佞,可以不擇手段,可以不計代價,一切慈悲憐憫就再也和你們無緣了。”張啓陽用前所未有的高亢語氣厲聲咆哮:“爲了復仇,當有犧牲一切之決心。要敢於踐踏世間的一切道德,所有那些生而爲人的想法全都是狗臭屁!踐踏世間道德!”這是張啓陽對每一個絕死勇士的硬要求。
“你說葉一秋的妻兒無辜無罪,所以下不了手,那他們呢?”張啓陽戟指着葉周氏身後的絕死勇士們,吼的喉嚨都疼了:“他們的家人,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妻兒,就有辜有罪了嗎?”
在葉周氏的身後,站立着三百多名鋤奸勇士。
亂世之中,人命如芥,家破人亡者不知道有多少,但這些人卻無力復仇,張啓陽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一個復仇的機會。
只要加入絕死鋤奸營,就能學習報仇的技能,就能得到戰友的支援。
這三百多個絕死勇士全都身負血海深仇,只要能夠爲死去的家人報仇他們可以不顧一切。
“你自己有什麼罪?爲何還要遭受玷污?你們葉家有什麼罪?爲何四十多口被別人殺了個精光?你自己的孩子是怎麼死的?忘記了嗎?”
“你說葉一秋的妻兒無辜無罪,那好,我就讓你看看。”張啓陽從懷裡摸出一張寫滿了字跡的紙片子,丟在葉周氏的臉上:“葉一秋設計誘殺汝寧官員,光是七品以上的官員就殺了四十多個,每一個官員的家小全都屠的乾乾淨淨,一千四百多口子啊。
光是未滿月的嬰兒就有十二個之多,白髮蒼蒼的老者就不知凡幾?這些個老幼婦孺有罪嗎?葉一秋爲什麼還要斬草除根?
既然葉一秋做了初一,我們就做十五,這與有罪無罪有辜無辜沒有絲毫關係,僅僅只是報應,是他應得的報應。
他殺別人的家小妻兒,我就要他家破人亡,我就要他子孫斷絕,唯有如此才能震懾天下如葉一秋這般的奸賊。
你想過沒有?若是有人以葉一秋那個剛剛出生才十幾天的孩兒爲幌子,就能夠繼續打着葉一秋的旗號爲非作歹。
到時候五水河三城的敵軍依舊是葉家軍,我們的將士會有多大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