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殺的眼珠子通紅的萬迎風突然察覺到壓力在減輕。
剛剛攻上來的辮子兵竟然在後退,一直退到了第一道女兒牆之後,掩護着大羣的清軍有秩序的快速撤退。
明明已經攻上來了,爲什麼還要退?這是疑兵之計?這是欲擒故縱?
萬迎風遲疑了!片刻的遲疑斷送了最好的反擊時機。
當萬迎風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戰術佯動而是真正的撤退,頓時就明白過來:援兵到了。
商城那邊的援兵殺過來了,正在猛烈攻擊清軍的後方,要不然的話,清軍不會在這麼關鍵的節骨眼兒上半途而廢。
好不容易纔攻破城牆登上城頭,連後續的兵力運送都十分順暢,就算清軍的指揮官是比豬還蠢,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撤退。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形,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商城的援兵到了,並且正在和清軍激烈交戰,逼的他們不得不緊急回援。
雖然已經失去了最好的反擊機會,但萬迎風畢竟身經百戰,好歹還算是抓住了最後的一點小尾巴。
毫不猶豫的舉起戰刀高聲吶喊:“咱們的援兵到了,韃子退了,殺,給我殺,別讓他們退下去!”
大逆轉式的戰鬥場面讓很多人無所適從,他們甚至不知道所謂的援軍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但敵人的倉皇撤退是不爭的事實,這個時候不殺還等到什麼時候?
絕處逢生不足以形容,已經做好了戰死準備的兄弟們發了一聲喊,一個倒卷衝了上來,死死的兜住撤退的清軍尾部。
雖然奮力拼殺,清軍的大部分還是很順利的撤了回去。
雖然天色已經擦黑,卻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清軍正在轉換隊型徐徐後退。
這個時候的萬迎風當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開城,追擊!”
乘勝追擊,和援兵前後呼應,夾擊苦戰數月的清兵,必然會是一場輝煌大勝,一定可以徹底解除固州小城的危急局面。
只可惜,爲了守護城池,萬迎風早就把城門堵死了。
而且將殘存的軍隊從防禦狀態轉換爲進攻狀態是一個很大的戰術動作,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當萬迎風率領殘部追上去的時候,清軍早已退走。
雖然沒有取得真正意義上的戰果,萬迎風依舊很高興,非常非常的高興:“我把他就孃的,商場的兔崽子們雖然不是什麼好玩意兒,好歹還算是知道脣亡齒寒的道理,沒有坐視咱們被辮子兵幹掉,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也算是夠意思了。
就憑這一點,以前的那些齷齪咱們就既往不咎了,派些人手過去看看,看領兵的人是誰。甭管是高長腿還是大紅狼,我念他們的好兒。”
固城和商城,都是造反的隊伍,以前的時候爲了爭奪地盤彼此之間多有摩擦,好在商城的闖軍還算有些眼光,知道固城失守之後下一個就輪到他們自己了,所以才趕過來支援。
彼此之間打交道已經這麼多年了,既有過爭鬥也有過合作,可以算是老熟人,很清楚的知道對方的領軍人物是誰。
不管是高長腿還是大紅狼,全都“匪號”,對於商城的這兩個闖軍將領,萬迎風還是很熟悉的,並且願意因爲今天的雪中送炭和對方化干戈爲玉帛,重新結成聯盟。
就眼前這種形勢,相互結盟相互支援無疑是個雙贏的局面。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願。
前來支援的根本就不是萬迎風熟悉的高長腿,也不是那個狡詐的闖將大紅狼,而是一個叫做劉春生的傢伙。
劉春生是誰?大紅狼的手下?
“是毅勇軍的一個營官!”
毅勇軍?
萬迎風皺緊了眉頭,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回城,準備戰鬥!”
對於萬迎風而言,不管是清軍還是毅勇軍,都是敵人,對於毅勇軍的提防之心一點都不比清軍少。
毅勇軍打着大明朝的旗號,尊奉的是崇禎太子,大家造的是崇禎皇帝的反,這就註定了相互之間的敵對關係。
當萬迎風知道擊退清軍的不是臨近的闖軍殘部而是毅勇軍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準備戰鬥。
剛剛開啓的城門再次封死,做好了戰鬥準備。
到了拂曉時分,想象中的毅勇軍終於來了,但卻不是千軍萬馬的攻城部隊,因爲他們只有幾十個人。
“大旗軍丁字營營官劉春生,拜會撫民大將軍。”
萬迎風並不知道“營官”是個什麼樣的官職,但對方明顯不是來打仗的,而且言辭之間頗爲客氣,經過一番準備之後決定見一見這個劉春生。
劉春生等人是坐在大筐裡縋入固州城的。
爲了表現出自己的實力,萬迎風故意挑選了些雄壯的士兵,做出一副“兵強馬壯”的樣子給劉春生看,並且讓毅勇軍的人報門而入。
雙方見面的氣氛並不怎麼友好。
“不管怎麼說,俺們都是來給固州解圍的,兄弟們拼死拼活的給你幫忙,這就是萬大將軍的待客之道?”
“甭和我講這些,你們毅勇軍和我們是敵非友。”萬迎風盯着劉春生看了了幾眼,這位丁字營營官身材矮壯麪色黝黑,滿臉的絡腮鬍,看起來就象是個鄉下的粗野漢子而不是帶兵的將官:“咱們各爲其主而已。”
“那我們幫萬大將軍解圍總是事實吧?”劉春生笑道:“若不是俺們緊趕慢趕的打跑了清軍,現在的固州已經失陷,萬將軍應該不會否認吧?”
雖然將毅勇軍視爲仇敵,但事實就是事實,誰也不能睜着眼兒說瞎話,更不能昧着良心的否認這一點:“我承認你們解了固州之圍。”
“承認就好。”劉春生呵呵一笑:“俺知道萬將軍對我們毅勇軍多有芥蒂,不過咱們終究都是打韃子的同道中人,同氣連枝的兄弟嘛。看到你們有難,總是要援之以手的。”
同氣連枝?你們是“保皇派”,我們是“造反派”,簡直就勢同水火,誰和你同氣連枝了?
真要是說起同氣連枝,恐怕也就只有商城那邊的闖軍殘部勉強有資格這麼說,畢竟大家都是造反的隊伍,而且以前還有幾分香火情。
“劉營官遠道而來,恐怕不是爲了和我套近乎吧?”
“萬將軍痛快,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劉春生開門見山的說道:“之所以要和萬將軍見面,就是想幫我家大帥捎一句話。”
“什麼話?”
“清軍即將大舉南下,固州小城絕非根基之地,就算能守一時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萬迎風能夠帶領本地的造反大軍轉戰這麼多年,無論是經驗還是眼光都堪稱一流,當然能看出來眼前的形勢到底有多麼險惡:清軍大舉南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固守風雨飄搖的固州小城根本就不是長久之計。
雖然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卻不願意承認,尤其不願意對毅勇軍承認這一點。
“我固州兩萬雄兵,正是銳意進取之時,清軍來了就是送死,有多少殺多少。”
兩萬雄兵?這牛皮吹的都沒邊兒了。
真是要有兩萬雄兵,你還至於龜縮在城裡被動挨打?還至於被打的險象環生幾乎陷落?你要是能拉出兩千戰兵來,我就跟你的姓。
劉春生早就知道固州的虛實,卻不戳破萬迎風的牛皮,而是笑呵呵的說道:“我家大帥說了,只要是殺韃子的隊伍,就是我們毅勇軍的朋友。”
“只要你我兩軍不相互攻打就已是最大的善意,至於朋友,好像談不上吧?”廉金斗根本就不承認毅勇軍這個“朋友”。
對於萬迎風的這個態度,劉春生一點都不感覺意外,甚至懶得辯駁,而是直接說道:“萬將軍不把我們當朋友,這沒有關係,我們始終視萬將軍爲友,視固州軍爲兄弟之軍。無論何時,也不管局勢多麼險惡,但凡固州有所需,毅勇軍必不顧一切星夜來援。”
毅勇軍可以單方面的把固州軍當做的朋友和兄弟,甚至可以無條件的支援萬迎風。
固州久困,必然多有艱難,我毅勇軍已準備了些資材,就留在城北的鬼廟之中。”
劉春生道:“商城友軍依舊被困,急等援兵解圍,實在不便久留,這便去了,萬將軍保重。”
告辭?這就要走了?那你是來幹什麼的?就是爲了和我說幾句套近乎的話語嗎?
“恕不遠送。”冷冷的打發走了劉春生之後,經過好一陣子猶豫之後,萬迎風還是派人去城北看了看。
劉春生所言不虛,他們確實給萬迎風留下了一些資材,總共是四十車,除了糧米布帛之外,還有固州最急需的大量藥品和八千枚箭鏃,以及一些粗鹽和粗糖等物。
對於萬迎風而言,這些東西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將軍,這毅勇軍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想要收編咱們?”
“收編咱們?白日做夢!”萬迎風很果斷的說道:“大王創下的這份基業,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毅勇軍穿山過澗的打跑了圍城的清軍,又白白送了這麼許多資材,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單純的示好?
兄弟們是造反起家的,和毅勇軍天生就不是一路人,無論毅勇軍如何示好,都不可能走到一起,萬迎風等人更不可能接受大旗軍的收編。
若是在以往,萬迎風肯定會毫不客氣的收下張啓陽的東西,然後繼續把毅勇軍當做不共戴天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