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葉黥當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一手持着毅勇軍的軍旗,一手指着同泰寺高聲吶喊:“改天換地只在今朝,諸位心懷天下的讀書種子們,隨我衝進去迎請太子!”
一聲吶喊之下,爲數衆多的文人們紛紛衝進了同泰寺。
一直以來,被軟禁在同泰寺中的太子等人都急切的想要出去,真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怕了。
“若是如此這般的衝出去,豈不是要和福藩撕破臉皮?”蔡楓華很是擔憂的看了看太子:“這是南京啊,比不得別處。若是福藩惱羞成怒,派遣大軍彈壓,後果不堪設想啊!”
“對,對,蔡大人說的是,此事理應委託,應當從長計議……”
“太子萬金之軀,身系家國天下,不可輕易犯險……”
一衆的文官和侍衛們都這麼說,連太子殿下都遲疑了起來。
在這南京城中和弘光君臣撕破臉皮,公然打出要取而代之的旗號,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到時候可就不是軟禁而是要見血了。
這些個文臣都是太子心腹,平日裡在後方運籌帷幄還行,真要是到了關鍵時刻,反而露了怯。
太子等人的這番舉動,把葉黥急的直跺腳:“殿下啊,這都什麼時候了?怎能如此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有毅勇軍將士在此,何懼福藩的軍兵?”
“可是……只有這麼點毅勇軍將士,是不是太過於行險了?”
“難道殿下已忘記了北都之事?”葉黥是真的急了:“當初闖賊犯京大行皇帝殉國之時,也不過是屈指可數的毅勇軍忠義之士,照樣能護衛太子殿下從百萬賊軍中殺個來回。如今普天之下誰都知道殿下是我大明正統,誰若是敢用軍兵相阻,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是……此舉太過於兇險……”
“再怎麼兇險,還能比當日的京城更險?”
已到了這步田地,太子等人還不願意冒險,已經真的把葉黥給惹急了,再也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大聲呼喊着:“來人,架起太子,隨我衝出去!”
幾個毅勇軍士兵猛然衝上前來,不管不顧的把蔡楓華等人推到一旁,一把架起太子,連拖帶拽的拉了出去。
蔡楓華還要阻攔,許文才卻很及時的拽住了他,無奈的苦笑道:“時局如此,不得不犯險了。既然張侍講如此安排,想來已有了成算,就憑你我這點人手,又怎麼擋得住這些毅勇軍悍勇之卒?”
“許文才,你可是毅勇軍的監軍,難道連你都約束不住他們?”
“這是張啓陽的將令,我怎麼約束?”許文才說道:“我等被困在此一個多月,根本就不知外面的形勢發展成了什麼樣子。張侍講素來能夠顧全大局,想來此舉也是因爲到了不得不如此的時候。別說了,硬上吧!”
架着太子出了同泰寺,手持毅勇軍軍旗的葉黥走在走前頭,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喊:“當此存亡斷續之際,唯有奉我大明正統坐鎮寧城,號令天下忠義之士共挽危局面。”
“先皇嫡血,國之儲君在此,當繼大統!”
“當繼大統——”
“天下忠義之士,共奉太子號令。”
“共奉太子號令。”
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的葉黥不停的振臂高呼,他喊一句,身後的那些個穿着黑色軍裝的士卒就跟着喊一句。
江南學社、同文會、浙鄉社等等那些個五花八門的文人組織也跟着齊聲高呼。
這個架勢,分明就是要推翻弘光朝,擁立太子登基了呀。
這個時候,只要跟着喊幾嗓子,就是從龍擁立的功勳,說不得就能換一成潑天的富貴榮華,自然誰也不會落於他後。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到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許許多多於此事無關的百姓也紛紛加入其中,跟着葉黥高聲吶喊,人流如龍聲浪滔天,朝着皇城正門涌了過去。
雖說蛤蟆天子已經提前跑路了,但這畢竟是天下中樞,皇宮門前還有不少守衛的官兵。
遠遠的看到那些個穿着黑色軍裝的身影,立刻就明白了這事根本就是毅勇軍鼓搗起來的。
直接和毅勇軍將士硬拼?
他們肯定沒有這個膽量,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趕緊關閉了宮門,拽開弓箭遠遠的震住衆人。
“這些人要直闖皇宮了,趕緊去調巡防營過來……”
“調巡防營有個屁的作用?這麼多人,不僅有功名在身的文人仕子,還有太子殿下夾雜其中。就算是調了巡防營過來,他們敢上嗎?”
國朝尊崇文人,素有就秉行着“於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原則,若是派兵彈壓文人,必然舉國譁然,事後肯定要背黑鍋。
而且太子殿下就是夾雜在這些人當中,連弘光朝君臣都不敢對太子來硬的,小小的巡防營就敢了?
巡防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馬連超馬首輔了。
“快去通報馬大人,請馬大人定奪……”
這麼大的事情,弄出如此大的風潮,也就只有馬連超能夠拍板兒做決定了,也只有他馬連超才能承擔這個責任。
“馬大人剛剛出城,好像是去調集三大營的人馬部署防務了。”
馬連超出城了?
那麼這事兒到底應該如何應對,是不是應該攔截太子,應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局面,就成了一個誰也做不了主的問題。
葉黥可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直接就帶領着隊伍衝到了宮門之前,要不是那些個官兵用弓箭在宮牆上做出威脅的姿勢,人們早就直接衝進皇宮裡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明顯帶着北方口音的聲音大聲吶喊起來:“奉天下兵馬大元帥張啓陽令,迎請太子住持大局,有阻擋者即爲國賊,必斬之!”
話音剛落,那十幾個絕死勇士猛然前衝,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已經完全張開的弓箭,反而擺出一副隨時都要強行硬攻的姿態。
這是鋤奸團的勇士啊。
雖然還有一牆之隔,這些個絕死勇士未必能衝的過來,但鋤奸團的名號本身就由着無法抗拒的強大威懾力。
雖然已搭箭在弦,而且這些絕死勇士就是射程之內,已經近的臉貼着臉了,卻沒有誰敢於真的射出去。
衆目睽睽之下射殺絕死勇士,等於是公然和整個鋤奸團爲敵,張啓陽肯定會展開最血腥的報復。
到時候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處,必然會落得一個身死族滅斷子絕孫的下場。
雖然畏懼鋤奸團,但私自放這些人衝進皇宮也是砍頭的大罪,誰也不敢真的放他們進來。
局面就這樣僵持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着鋤奸團服色的小女孩越衆而出,用清脆脆的童音朝着宮牆之上的官兵高聲大喊:“肥豬一般的蛤蟆天子早就跑了,你們卻在這裡給他賣命,真是不知死活。我數十個數,再不開門就要硬衝了,不怕死的儘管來吧!”
小女孩一把扯開過分寬大的黑色軍裝,露出捆綁在胸前的那個火藥包,一手持着短銃瞄着共牆上的官軍,一手捏着腰間的引火燒往火藥包的導火索上湊。
這樣的場面雖然沒有見過,卻早已聽說過無數次了。
這是要玩兒同歸於盡的老戲碼啊。
這一番話語若是出自別人之口,也不過就是個笑話罷了。
但這話出自眼前這個小女孩之口,那就不是笑話了。
鋤奸團的名號,比森羅地獄的閻羅還要可怕還要響亮,十個數字數完,肯定會衝上來,然後就是一聲轟鳴的血腥場面了!
“八。”
“七。”
清脆脆的童聲不緊不慢的倒數着,每一個數字都像閻王爺的催命符一般讓人心驚肉跳。
清軍大舉過江的消息早就傳開了,眼前兒又有太子逼宮,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沒有個出事的人站出來拿主意呢?
難道說蛤蟆天子弘光帝真的跑路了?
弄出這麼大的聲勢,轟動了整個南京城,弘光帝卻沒有半點動作,不會真的撒丫子跑路了吧?
若是弘光真的跑了,那還守個屁呀。
連皇帝都沒有了,還守着這座皇宮,豈不是成了傻子?
弘光帝本就是不得人心,早成了神厭鬼棄的臭狗屎,寧城軍民早就厭了他,只是有個君王的大義名份壓在頭頂,不敢公然表達出來罷了。
要說大義名份,眼前這爲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國之儲君,比弘光帝正統了一百倍都不止呢。
就眼前這個形勢,估計弘光帝是真的已經跑路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看這架勢,太子登基繼承大統已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兒。
京城政變另立新君,這麼天大的事情可不是一羣大頭兵就能擋住的,這樣的渾水最好不要去摻和。
都已經僵持了這麼久,還是沒有看到一個半個的朝廷忠臣出來,該不會是已經跑光了吧?
弘光朝君臣都不出面,天知道他們是不是全都跑路了。
這個時候還給他們賣命,實在不值得。
眼看着太子就要繼承大統,成爲大明之主了,攔是攔不住的,還不如主動湊上前去,爭取一個擁立之功呢。
“四。”
“三。”
當那個小姑娘數到三的時候,宮牆上的一個守備軍官終於做出了決定:“這節骨眼兒上,讓咱們這些個位低職卑的小角色頂在前頭,這算怎麼回事?老子不幹了!”
“伺候誰不是伺候呢?伺候太子好歹還能混個正統的名號,愛怎麼樣怎麼樣吧,開門迎請太子……迎請陛下進宮……”
開始的時候,還只有少數的幾個人放下了武器。
這種情緒就好像傳染一樣,很快就席捲開來,守衛宮城的士兵們紛紛放下武器,打開宮門,拜伏在兩旁恭請太子進宮。
葉黥馬上高聲吶喊起來:“大局已定,迎請太子進宮!”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之間,高呼萬歲之聲彷彿滾滾怒潮。
葉黥繼續手持毅勇軍的軍旗衝在最前面,第一個衝過宮門,在他的身後,是被毅勇軍士兵架起來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