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漸漸散去之後,張啓陽來到柴房,惡狠狠的瞪着已經被捆成糉子的野崽子:“爲甚要來我這裡搗亂?”
“餓。”
“這年頭,餓的吃不上飯的窮人滿世界都是,淪爲流民和乞丐的也不在少數,但這絕對不是隨意搶掠的理由。餓的實在扛不住了就可以到我家裡來搶?天底下好像沒有這個道理吧?再者說了,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叫花子滿大街都是,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等着,壽宴結束之後總會施捨給你們一些剩飯,又何至於弄成這樣?”
“就算你施捨些剩飯,也只夠一頓吃的,明天還是要捱餓,過不了幾天還得餓死,不搶還能怎的?”
“搶東西還有道理了?”
“你們就沒有想過這麼做的後果嗎?”面對這個問題,那野崽子完全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後果?能有什麼後果?無非就是被你們打個半死或者乾脆直接打死。若是不搶的話,過不了幾天也要餓死,反正都是一個死,還不如搶呢!”
對於一個快要餓死的人說,只要能有口飯吃,什麼樣的後果都可以接受。
張啓陽忽然就對這個混不吝的野崽子有了莫大的興趣,稍微猶豫了一下就讓貼身的侍衛鬆開了捆綁,並且給他送過來一碗帶着老肥肉片子的帽兒菜。
“這是幹啥?給俺吃的麼?”
“是,吃吧。”野崽子也不多話,直接端起飯碗,好像是叫花子捧着金元寶一般,貪婪的嗅着肉菜的香氣,感受着飯食給飢餓的肚皮帶來的絕大誘惑。
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沾滿了泥土和血污的手指捻起一片肥肉片兒,貪婪的凝視着,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放到嘴巴里,仔仔細細的品嚐着、咋摸着,臉上完全就是一副陶醉的表情吃完第一片兒肥肉之後,猛然擎起大碗,直接就灌到了嘴巴了。
帽兒菜本就有很多肥油,燙的嚇人。但這個野崽子卻一點都不在乎那可怕的溫度,三口兩口就把整整一碗帽兒菜吞下了肚子。
先是把飯碗舔的乾乾淨淨好像新的一樣,然後又逐一舔舐着沾在手指上的油珠兒,把十個髒兮兮的手指肚舔的都發白了,才心滿意足的摸了摸肚皮,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真好吃,真好吃,能吃頓飽飯也不枉我在這個世上走一遭。好了,我已經知足了,要打要殺就隨便你吧。或者把我送到官府也行,反正都是一個死!”
這個野崽子很清楚的知道搶掠有錢人家是麼樣的下場:不管張啓陽多麼心善仁慈,一頓好打肯定也是跑不掉的。就算張啓陽沒有直接把他打死,而是把他打傷或者打殘了,其實和死也差不多。
在這個的年月裡,一個傷殘的叫花子根本就活不下去。
若是送到官府,那等於是直接宣判了他的死期。因爲官府根本就不在乎一個叫花子的死活,甚至根本不必特意的虐待,他也無法在暗無天日的黑牢中生存下去。
對此,這個野崽子的經驗極其豐富,因爲他的很多同伴就是這麼死的。
“你給我搗了亂,又吃了我的飯,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張啓陽豎起兩根手指:“第一,跟着我幹。只要你聽我的話服我的令,我保證你每天都能吃飽。”
要是你不想跟着我,那就滾蛋,滾的遠遠的,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否則的話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野崽子以爲自己聽錯了,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問道:“放我走?真的?”
“你覺得有我必要對你撒謊嗎?”野崽子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很有錢的大老爺會這麼輕易的放自己離開,甚至還讓他吃了一碗油水頗爲豐厚的帽兒菜。
雖然不知道張啓陽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邁步出門而去。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張啓陽把那柄鏽跡斑斑的匕首丟了過來:“這把刀是你的,帶上走吧。就算我不打殺了你,你也遲早會死在別人的手裡,我可不想讓死人的東西留在我的家裡,晦氣!”
像這個野崽子這樣的小叫花子,肯定活不長,不是餓死就是被其他人打死,這是絕對的。
野崽子稍微猶豫了一下,慢慢的彎起腰身撿起那柄鏽跡斑斑的匕首,看了一眼張啓陽又追問了一句:“你真的願意給我一碗飯吃?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愛信不信!”這個野崽子還是走了,張啓陽甚至沒有問起過他的姓名。
到了傍晚時分,野崽子去而復返,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七八個同齡人,全都是衣衫襤褸的叫花子形象,一個個腦袋大身子小,典型的營養不良。
“你說過的話還做數麼?”
“我張啓陽說過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無論到什麼時候都算數。”
“那好,我們跟着你了。只要你給俺們飯吃,讓我們活下去,你讓俺們幹啥俺們就幹啥。”
張啓陽還是沒有問起和他們身世有關的任何細節,甚至沒有問起他們的姓名,而是讓管家弄來熱氣騰騰的飯食和能遮體禦寒的衣物,甚至還專門準備了一間後廂房讓他們睡覺。
在這個兵荒馬亂人命如芥的年月裡,一頓飯食就能換來很多個追隨者,理論上是這個樣子,至於事實,那就是當這幾個不知姓什麼叫什麼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小叫花子吃飽穿暖之後,當天夜裡就翻牆而出跑了個乾乾淨淨,臨走之前還捲了幾牀被褥!
“真是喂不飽的白眼兒狼,”管家張富貴大聲的叫罵了幾句,用抱怨的語氣對張啓陽說道:“這樣的野崽子是養不熟的,小公爺就是太心善,平白的又丟了好幾牀被褥。若是現在追趕的話,估計還能追的上呢!”
原以爲只要給他們點飯吃就算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會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成爲自己的手下,想不到這幾個半大不小的野孩子還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竟然就這麼跑掉了,想要收服幾個出身單純的小弟,怎麼就這麼難呢?
不行,不能這麼便宜的讓他們跑了,“追!”張啓陽還是帶着人追了出去。
後來,在一個山洞中,張啓陽終於找到了那幾個野崽子。
那幾個野崽子正圍着一個躺在地上,乾草鋪成的席子上的人。
張啓陽看見那躺在地上昏睡的人,心中一顫,那人居然是李安寧,也不管那幾個野崽子,上前把李安寧抱起就往回趕。
幾個野崽子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