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百姓思定

天色已晚,環顧四周,卻連個村鎮的影子都看不到。

原以爲可以在天黑之前趕到朱仙鎮,想不到卻身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野之中。

朱仙鎮在哪兒?

難道是走錯了路?

又往前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的看到一團火光,便深一腳淺一腳的靠了過去。

那是一堆篝火,火堆子上架着銅壺,十幾個腳伕打扮的人正在閒聊着什麼。

“借問諸位大哥,朱仙鎮在哪兒?”

“朱仙鎮?”其中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壯漢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娃兒,想是走錯路了吧?”

永王確實走錯了,最主要的原因當然不是郭大伯指錯了方向,而是他走錯了。

拂曉時分從郭家村出來的時候,僅僅只是悄無聲息的放下了一小錠銀子就往外走,卻沒有顧得上細細詢問,而是順着小黃河一路而來,結果出現了很大的偏差。

因爲小黃河早已斷流快一百年了,很多河道已變成了良田,結果出現了偏差,朝着西北方向偏出了二十多路。

朱仙鎮,在正東二十多裡以外呢。

郭大伯原本就是一個輩子都沒有走出過村落的鄉農,他指的道理雖然大方向是對的,但距離上卻有很大的出入。

偏偏朱季興又偏離了正確的方向,結果就弄錯了。

好在他的目標並不是朱仙鎮,而是要到北邊的京師,有這麼點小小的偏差也無所謂。

“大半天水米未進,可否請諸位大哥行個方便,我付錢。”朱季興摸出了十幾枚銅板。

那壯漢倒是個豪邁之人,哈哈大笑着丟過來一個摺疊的凳架給朱季興坐了:“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就是有緣人,說啥子錢不錢的。”

吃了兩塊又乾又硬的薯粉餅,連連喝了兩大碗熱水,出了一身的透汗,疲憊頓時消散大半,忍不住的和這些人攀談起來:“幾位大哥是走生意的商家吧?”

“商家談不上,販貨之人罷了。”

這些發風塵僕僕,旁邊的架子車上還轉滿了麻袋,一看就曉得是長途販運的行商。

“幾位大哥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一般情況下,素不相識之人,不應該問的這麼細,尤其是在對方攜帶着大量貨物的情形之下,這麼直白的問起顯得有些不禮貌。

朱季興全部的社會經驗全都來自於深宮和軍校,嚴重缺乏這樣的常識。

直接問起人家的底細,顯得有些不懂事。

好在那人性情豪爽,不怎麼在乎這些:“我們來自郫縣,要去往京師。”

郫縣?

那是成都府的治下之地啊,把貨物販運到京師,路途何止千里,可真夠遠的。

“不遠怎麼賺銀子?俺們這貨物就得遠一點才能賺錢。”

原來,這些人販運的貨物很特殊:是香料。

所謂的香料,其實就是大茴、丁香、麻椒、蜀姜、陳皮等調味品,其中還有一種川蜀的特產:滷錠。

滷本身有毒,是製鹽過程中出現的副產品,若是運用得法,就可以作爲食品添加劑使用,比如說豆製品的製作過程中,就一定會用到這東西。

所謂的滷水點豆腐說的就是這個東西了。

因爲川蜀之地盛產井鹽,所以會大量的產滷,凝結之後就是石頭一樣硬邦邦的滷錠了。

在當地,這些東西基本上就是農產品和副產品,運到北方之後就成了價值高昂的香料,存在很大的差價,所以纔有利可圖。

唯一的缺陷就是路途太過於遙遠,人吃馬嚼的會讓成本變得很高。

天南海北的閒聊之中,漸漸就變得熟絡起來,彼此通報了姓名,那個講話粗聲大氣的壯漢姓巴,叫做巴國棟:“朱家小兄弟,你到京師去做甚?”

“家裡的哥哥姐姐總是希望我能在家守着那點祖產,我卻想着要外出闖蕩,鬧了些生份,家裡待不下去了,去京師投靠故舊,尋個正經的營生。”

朱季興實在適應不了江南的氛圍,總是覺得在江南沒有什麼前途,這才“離家出走”去往北方,準備去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

“好男兒志在四方,如今北地開闊,正是個好去處,咱們一路同行,以後也可以多個伴兒了。”說到暢快處,這位巴大哥取出牛胃皮囊:“這是我自釀的米酒,朱家兄弟也嚐嚐吧。”

川蜀米酒的味道本是甘甜純淨,但這位巴大哥自釀的米酒卻少了幾分綿軟,多出幾分剛直爽冽的氣息,口味更接近北方的高粱酒,一口下去就把朱季興嗆了個半死,頓時面紅耳赤咳嗽連連。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朱季興忍不住的問道:“既然巴大哥是從郫縣那邊出來的,爲何不走山陝那條線?”

從成都出來,經漢中過潼關而去往京師,路途更進一些,爲何還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呢?

長途販運對於路線的選擇極爲重要,爲何這些人要捨近求遠?

“西北不是在打仗呢麼!”

在川蜀盤踞多年的闖軍和大西軍殘部早在年前就出了朝着那邊運動過去,去打豪格了,毅勇軍也開赴了過去,按說早就應該打下來了,怎麼還在打?

“豪格那小子早就被打跑了!”

豪格本就是一條喪家之犬,光毅勇軍就能輕而易舉的把他拿下,三家一起攻打必然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被打的狼狽北逃完全就是預料之中的事兒。

自從豪格被打跑了之後,山陝一帶就成了闖軍、大西軍和毅勇軍對峙的局面。

雖然大家都擺出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但局面卻安靜的出奇,都是等最終的談判結果。

同室操戈,儘可能用和平的手段解決問題,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使用武力,這是張啓陽的基本方針。

做其他對那些造反的隊伍素來寬厚,能不打就儘量不打,這是早就定下來的方略,朱季興是知道的。

“據我所知,毅勇軍應該不會爲難過往的商販吧?”

交戰雙方都希望儘可能多的財貨輸入,而巴國棟他們是帶着貨物去往京城的,毅勇軍應該不會爲難他們,還會盡可能的提供方便,爲什麼他們還要避開那條線路呢?

“我們擔心的不是毅勇軍,而是西軍!”

巴國棟一把抹下了腦袋上的頭巾,故意轉過了腦袋,直到這個時候朱季興纔看到他後腦上的傷疤。

後腦明顯凹陷下去一大塊,觸目驚心的傷疤一直從頸部延伸到了耳根處,似乎是皮肉和破碎的骨頭糅合到了一起又重新癒合的樣子,那顯然是某種錘斧之類重型武器猛烈打擊留下的疤痕。

如此嚴重的傷勢,而且是在後腦和頸部的連接處,受了這麼重的傷害居然還能活下來,而且還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蹟,生命的奇蹟。

這樣的傷勢,只會出現在激烈的戰鬥之中。

“巴大哥是行伍出身?”

“我是鹽工出身,崇禎十六年被西王拉壯丁給拉去了,就當了兵,加入了天授軍。因作戰得利成了曹總,後來在金山一戰中受傷。”

巴國棟巴大哥說的“西王”和朝廷說的張大賊都是同指一個人:張獻忠。

天授軍是大西軍的番號之一。

張獻忠的人生軌跡和李自成幾乎如出一轍,都是先造反再稱王,然後稱帝,很快就又被清軍撲殺。

就如同李自成死後闖軍殘部依舊堅持戰鬥一樣,西軍也是這個樣子。

張獻忠死後他的部下仍然在打仗,不僅和清軍打,同時還和明軍打,更和地方武裝進行激烈戰鬥,甚至闖軍和西軍之間也打了個不亦樂乎,只是近年來纔有了一些聯合的跡象而已。

如果說前期的農民起義軍是爲了生存而戰的話,到了這個時候則完全就是“大亂鬥”的情形了。

巴國棟他們這些人之所以不敢走山陝那條線,就是因爲他們是逃兵。

任何一支武裝力量,對於逃兵的處罰都是非常嚴厲的。

巴國棟和這十幾個人全都是逃兵,若是在通過戰區的時候被發現了,說不得就要掉腦袋,這就是他們捨近求遠的原因!

“以前是實在活不下去,不造反就沒有活路。打了這麼多年,闖王和西王都死了,韃子也玩了完了,打來打去的還有什麼意思?”

巴國棟笑道:“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最能體會活着的重要,好好過日子纔是正經。奈何我人微言輕說話不管用,卻又不想妄自送了性命,乾脆就找了些兄弟逃回老家去,本本分分的做點小生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豈不是更好?”

大明朝被這些造反的傢伙們弄的分崩離析,大行崇禎皇帝就是被造反的李闖給逼死的。

以前朱季興曾經對這些個造反者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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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他卻恨不起來了。

隨着年齡的增長,尤其是在軍校中度過了幾年之後,已漸漸明白了些事理:造反這件事,無所謂對錯。

被逼活不下去了,要麼造反要麼等死,實在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是顯而易見的。

就算是換做朱季興本人,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肯定也會走上造反之路。

奈何他的父親是崇禎皇帝啊,這是一個極其矛盾的問題。

在很多時候,朱季興選擇逃避,儘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些問題,因爲他不敢面對也無法面對。

“朱家兄弟,瞌睡了麼?”巴國棟巴大哥看到朱季興在走神兒,還以爲他犯了瞌睡:“你若是瞌睡了就早些睡吧,只是要當心露水和蚊蟲,賊娃子們都睡了,也不曉得苫好貨物,若是受了潮,鐵定是要虧錢的呢。”

香料和滷錠這樣的貨物,最怕受潮。

因爲疲倦的緣故,同行的夥伴們早已躺倒在地呼呼大睡了,巴國棟站起身來,扯開油布逐一將貨物苫了起來。

朱季興幫着他遮蔽貨物,仔仔細細的將每輛架子車都一一蓋好。

此時此刻,正是月朗星稀的大好天氣,曠野之中寂然無聲,只有不知名的小蟲子有一聲沒一聲的鳴叫着。

巴國棟鏟了些草木灰,灑在架子車之下,又在上面鋪了一方麻布:“朱家兄弟,你就睡在這裡吧。”

長途販運最是辛苦,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兒。

他們又是做的小本生意,準備不是很充分,根本就置辦不起帳篷等物,只能睡到車底下。

上面有架子車的遮蔽,身下還墊着乾燥的草木灰,雖是在曠野之中露宿,卻也還算是舒坦,只是顯得有些擁擠。

大明朝的王爺和昔日的大西軍士兵頭足相抵,睡在同一輛架子車之下,不得不說是因緣際會天意使然。

“這遭走貨賺了錢,就買頭牲口。”巴國棟巴大哥說道:“我已經想好了,就買一頭走騾,雖然騾子確實吃的多了些,卻比驢子更能拉貨,農忙時還可以下田挽犁。”

朱季興問道:“爲什麼不買馬?”

騾子雖然體型大力氣大,比驢子強的多,但卻存在一個致命的缺陷:不能生育。

若是買一匹挽馬,不僅可以運貨拉車,還有生下小馬駒子呢。

“馬?買不起,買不起,忒貴了。”

雖然同爲大型牲畜,但馬卻比騾子貴的多。

戰馬那就不必說了,不僅買不起更養不起,那是典型的戰略物資,屬於是有錢都買不到的“非賣品”。

就算是一般的家用型挽馬,價格也高的嚇死人,普通的小門小戶人家根本就不敢想。

“把這趟貨物販賣了,回去的時候再捎些北方的皮貨和毛氈,若是能搞到些大漆什麼的,賺到的銀子差不多就夠買一頭走騾了。有了牲口以後販貨就會輕省很多。”

巴國棟已經不再關心“大明”或者是“大西”這些問題了,而是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怎樣多賺點銀錢怎麼過好日子上。

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戰爭會漸漸遠去,就算以後不是太平盛世肯定也要過幾天日子了,老百姓們不知道那麼多的家國大義,也無需知道,他們只想豐衣足食安居樂意,哪怕是辛苦一些終究有個盼頭。

民心思定!

不論是郭家村的郭大伯一家人,還是從川蜀遠道而來的這一羣販貨壯漢,都是一樣的心思。

至於說這天下到底是屬於江南朝廷還是屬於北邊張大帥,他們一點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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