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生病

十二月底的考試成績出來,莊曉又進了一位,年級第二。已經沒有人對此感到震驚了,只在私底下議論她到底能走多遠。

莊曉對這一切安之若素,每天仍然按部就班地實施着自己的計劃:好好學習,天天鍛鍊,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不過和周介衛討論英語題時,會有意識地練習一些託福的卷子。

說是要陪蘇錦蘭考託福,其實莊曉心裡明白,這個陪伴主要是精神上的,讓蘇錦蘭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奮鬥,真計較起來,自己的英語水平離託福的標準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王豔出院了,重新回到高一(3)班。不知是不是這次生病讓她頓悟了些什麼,還是同學們看望她時的真情流露感動了她,王豔對同學們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上課時神情也溫和了許多。

莊曉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學起數學來也越發下功夫了。

說起來也挺氣人的,莊曉花了那麼多心思在數學上,成績雖然有所提高,可仍然不及上課漫不經心的張嘯。新的題型,莊曉要琢磨好久才能明白,再費力把解題方法背牢,才能應付數學考試。可不論什麼題型到了張嘯那裡,都成了小菜一碟,似乎他已經練就火眼金睛,只要看一眼就能參透題目的奇經八脈,然後如庖丁解牛般手到擒來。

哎,人跟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吶。

不過張嘯的語文和英語很爛。用他的話說,他纔不屑把腦細胞浪費在死記硬背這些東西上。莊曉苦口婆心,好說歹說,他才勉強肯背一下莊曉給他劃的考試範圍,幾科成績綜合一下,倒也說得過去。

天氣越來越冷,兼之期末考試臨近,籃球場上的人寥寥無幾。莊曉卻很開心。打籃球的男生少了,她就可以多些機會和張嘯、周介衛他們練球了,提高球技的同時,也可以檢驗一下這些日子練習的效果。

這天下午,小風嗖嗖地刮,不怕死的莊曉拉上蘇錦蘭,和張嘯、周介衛展開2對2比賽,張嘯、莊曉一組,周介衛、蘇錦蘭一組。

張嘯和周介衛的水平相差無幾,張嘯在身高上稍佔優勢;而蘇錦蘭跟莊曉相比,不論是身高還是技術,都要高出那麼一截。所以那兩人好整以暇,笑稱哪組輸了就要請吃烤紅薯。

但莊曉也有自己的優點,她身體柔韌性好,反應靈敏,球風穩健,特別是在比賽中,對比賽節奏的掌握出人意料的到位,雖然和張嘯初次合作,但默契程度並不比很早就在一起打球的周介衛和蘇錦蘭差。這讓原本心存戲謔的兩人都打起了精神,全力以赴。雖然只是2對2的小比賽,狀況居然也異常激烈。

比賽直打到活動課結束,周介衛那組才以2分險勝。四個人都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很少做這樣激烈拼搶的莊曉很是汗溼重衫,累得快要趴下了。

張嘯信守承諾,手一揮:“走,我請你們去吃烤紅薯。”

“算了吧,”蘇錦蘭一邊擦着額頭的汗,一邊笑着說:“很快就要吃晚飯了,這次就先記着好了。你們也回去休息一下,擦擦汗。”又對莊曉特意交待:“最好先回宿舍換件衣服,免得感冒。”

莊曉點頭答應。

從教學樓走到宿舍這段路並不算短,等莊曉回到宿舍時,衣服已經半乾了,她又實在太累,就想着先在牀上躺一下,沒想到這一躺竟睡着了。

後來還是秦燕把莊曉叫醒,到晚自習的時間了。

莊曉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頭重腳輕的,肚子也隱隱的疼。洗把臉,隨便吃了點秦燕打上來的晚飯,莊曉強撐着走到了教室。

坐在教室裡,莊曉只覺得日光燈怎麼那麼亮,夜風怎麼那麼涼,身上越來越冷,頭卻越來越重。揪緊衣服,趴在桌子上一動不敢不動。秦燕一邊做題,一邊擔憂地看着莊曉,低聲勸:“不如去醫務室看看吧。”

莊曉慘白着臉搖搖頭,正要說話,突然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兩腿之間涌出。

Shit!莊曉叫苦不迭,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大姨媽竟然跑來搗亂!

莊曉的初潮來得很晚,大概是在初三下半學期纔來,她原先的體質又差,所以直到現在例假還不怎麼規律。莊曉自“穿”回來以後,只遭遇過一次時間很短、量很少的突襲,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這次來勢竟如此兇猛,她猝不及防,一點準備也沒有。

壓低聲音,莊曉匆匆地問秦燕:“我大姨媽來了,你有沒有帶小翅膀(衛生巾)?”

秦燕答聲“有”,從課桌裡拿出一片塞到莊曉手裡,莊曉飛快地放進口袋,說:“看來我只能回宿舍了。”

秦燕點點頭,又說:“我送你回去吧。”痛經的感受秦燕是深有體會,她當時痛得恨不得從四樓陽臺跳下去,莊曉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

莊曉搖搖頭:“不用了,一來一回太費時間,我自己可以走。”

秦燕想想:“也行,那我回去的時候給你帶碗生薑紅糖水吧。”學生宿舍是不準燒電爐的,只有小賣部纔有這個特權。學生們經常在小賣部買了泡麪後直接就在那裡煮了,小賣部老闆也樂得收個3毛5角的加工費。如果有特殊要求,如生薑紅糖水之類,則需要提前說好並繳納一定費用。

向班長告了假,莊曉先去了趟衛生間。還好,只沾了一點點,這麼冷的天,莊曉實在不想把雙手泡在冷水裡。

一路搖搖擺擺地朝宿舍走去,莊曉覺得自己的腳好象踩在棉花上一樣,每一步都軟綿綿的。不知道這個樣子看在別人眼中是像跳舞多些還是像醉酒多些,莊曉苦中作樂。

迷糊中,莊曉看到前方有一個人快速地走近過來,身形高大、腳步倉促。

這個時間,會是誰呢?

那人越來越近,莊曉勉力望去,才發現竟然是張嘯。

張嘯走到莊曉身邊,呼吸有些急促:“你,你去哪兒了?”藉着桔黃色的路燈,張嘯臉上的焦急、擔憂、還有一絲驚惶清晰可見。

莊曉心中一動,這樣的張嘯讓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躲在遠遠的地方看到周介衛打球受傷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時,心中的惶急和無奈,還有那無處訴說的哀痛。

這個小孩不會是喜歡自己了吧?

莊曉笑了,自己看來是病糊塗了。張嘯對自己的態度的確和對別人有所差別,但那應該不是喜歡吧。如果喜歡,不是應該看到了對方心就會狂跳,話也說不出來,眼神都不敢接觸,就像當初自己看到周介衛一樣。可張嘯平時總是拽拽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教她打籃球、輔導她數學題時又非常嚴肅認真,哪裡有半點喜歡她的樣子。

莊曉笑着往前邁了一步:“我。。。。。。”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軟,整個人往前摔了下去。

張嘯一把抱住莊曉,心中驚惶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看到莊曉搖搖晃晃地走出教室,等了一會不見她回來,就追了出來。可直跑到宿舍樓下也沒見到莊曉的身影。以莊曉現在的速度決不可能走這麼快的,她去了哪裡,有沒有出事?他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一隻手緊緊攥住,很疼,無法呼吸,責備自己爲什麼不早一點追出來。不死心地往回找,直到看到她,那顆攥緊的心才放鬆下來。

現在她就在自己懷裡,她的身體軟軟的,身上傳來幽幽的奶香味,漆黑的碎髮貼在蒼白的小臉上,尖尖的下頜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張嘯輕聲說:“沒事的,我陪着你。”說給莊曉聽,也是說給自己聽。抱起莊曉徑直往醫務室走去。

還是那個校醫,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又是你們。”

莊曉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海上,顛簸起伏,頭昏腦脹,耳邊還傳來喧天的鑼鼓嗩吶聲。

“好吵啊。”莊曉心想。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坐在一個方方的盒子裡,盒子上下起伏,自己也跟着顛簸。最奇怪的是自己身上穿着火紅的嫁衣,頭上還頂着鳳冠。我要嫁人了嗎?這樣想着,莊曉的心裡竟然有一絲甜蜜。

突然有一個狂暴而痛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聲音漸低,至凝噎。

什麼人!莊曉驚呼。

毫無預兆地,場景猛地一轉,天地蒼茫,一身素衣的自己站在一片半人高的蘆葦叢中。茫然四顧,遠遠的前方,有一白衣書生模樣的人朝她微笑。正要走過去,卻彷彿感應到身後傳來的一陣寒意,回頭,一個黑衣少年站在她身後,烏黑的眸子裡一片冷冽,如雕刻般的俊臉上卻滿是絕望。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如悶雷般滾過:“這是你的劫難,讓我替你滅了她(他)吧。”

周身感受到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莊曉大叫:“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