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實力強大的趙家家臣集團防護完備,就連亂軍之中的陳餘都被搶救了回來。人員幾乎毫髮無損的家臣集團儘管在趙家體系內威信大失,可並不意味着就此失勢。
作爲畸形發展的家臣集團,這種論及本身不合法的下克上本就發展艱難。自然,能在和王族後裔的對峙中佔據上方的家臣集團底蘊可謂深厚。就如魏趙韓三分晉國一般,實力強大底蘊深厚的家臣集團也有後招。
這個後招說來十分淺顯:立功,挽回聲譽。
而今趙家王族對抗家臣的對峙之中,家臣集團落下下風究其根本自然是在雁門行動的大敗而歸。就此,家臣集團在聲勢之上完全被打落塵埃。可底蘊深厚的家臣集團硬生生捱了這一記,卻就是不死。依舊有讓趙歇父子忌憚的實力,使趙歇不敢下手收回失去的權力。
老而不死是爲賊。家臣集團很快就想到了辦法:立功。
立功就能挽回一些聲譽,不多,只要能在扶蘇身上再立下一點點功勞。不須如何對付扶蘇,只要能攔住扶蘇發展的一小步即可。有了這麼一點功勞,底蘊雄厚的家臣集團便可動用整個勢力集團用大嗓門搶佔輿論。
然後,如老話所言:謊言說多了便成了個事實。只要家臣集團在扶蘇身上立下哪怕一點功勞,再掀起無數謊言變成事實,藉此挽回危急聲譽的家臣集團便能就此鹹魚翻身。
這個立功的機會便在扶蘇對基層的掌握之上。
前文說到,扶蘇費盡心力,謀劃雁門的財賦。辛辛苦苦估算雁門郡的田租口賦,打擊貪污腐敗,甚至弄出一個勞什子新式記賬辦法。這些究其根底,都是爲了收取戰爭紅利。
戰爭紅利上,不算抄家的四大豪族浮財。實際上爲扶蘇掃清了澄清吏治,改革稅賦提供了大好機會。爲了今年的稅收,扶蘇豁出去下決心整理混亂惡循環的基層。
整頓了基層,掌握住了一個健康良性發展的政府機構,扶蘇才能去安安心心搞新的稅賦改革。才能充實郡庫,擴大軍力。轉化爲日後扭轉乾坤的最大基底。
如此,這也給了家臣集團一個機會。一個打斷扶蘇順利發展,同時賺足眼球、功勞的機會。
如果能讓扶蘇始終不能將權力貫徹到基層,或者說大幅度衰減扶蘇對基層的掌控。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份有足夠分量和亮點的功勞。
於是乎,被逼到牆角的家臣集團再次發起了進攻,爲了保住他們的權位富貴。
他們聯繫了樓煩人,對樓煩人提供貿易支持。許可樓煩人用他們的出產來回易鹽、鐵、布帛、糧米、茶等他們必需的生活物資。而價格,是走私商人的一半。儘管這個價格就是在天下物價最高的咸陽也要高出三成。
付出許多的家臣集團要求不多,對扶蘇硬挺到底,發動夫蒙骨在樓煩族中的支持者抵制扶蘇對基層的掌握。只要樹立起一個敢於且能夠抵抗住扶蘇的旗幟,其餘將要被摘帽子砍腦袋的縣長功曹們自然也就不會甘於人後……
樓煩縣的縣長是樓煩族族長的胞弟夫蒙骨。當初爲了安撫這個最有利的族長競爭對手,現在的樓煩族族長夫蒙阿耶設法將夫蒙骨按上了樓煩縣縣長的位置。
按說,作爲一縣之長。又是這種局勢特殊的地方,夫蒙骨的位置可謂穩若泰山,一開始不查的夫蒙骨並沒察覺到夫蒙阿耶的真正打算。於是,當夫蒙骨從樓煩奔赴雁門郡善無述職回來後,集結各個支持者的夫蒙阿耶早就成了樓煩族的族長。
經歷過初始的頹喪,夫蒙骨很快就接受了樓煩縣縣長的職位。同時,心機不弱的夫蒙骨也勾搭上了四大豪族中的郎家,藉助來自龐家的助力。通過豐富的物資,夫蒙骨也穩住了自己核心的一批支持者。
但作爲秦朝的官員。夫蒙骨在治政上的水平卻差了他哥哥夫蒙阿耶八條街去了。儘管勇武,還佔着龐家雄厚的物資供應。可實際上處在夫蒙骨帳下的部民還沒物資匱乏的夫蒙阿耶帳下部民生活好。
而且,夫蒙骨是個實打實的親趙派。本該作爲秦庭和樓煩族中中轉樞紐的官員,卻勾搭上了反秦勢力故趙豪族龐家。如此,也別指望夫蒙骨在秦庭和樓煩族之間能做出什麼好事。
而且夫蒙骨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典型草原漢子,打仗殺人頗爲在行,可馬上的勇士下來馬以後,夫蒙骨就成了一個徹底的享樂派。通過勾搭郎家回易,夫蒙骨徹底穩固住了樓煩族中第二人的位置。只要等着他那個身體不好的大哥死翹翹,他便可一舉拿下族長之位。
於此,夫蒙骨醉心於對享受華美的服飾,美味的佳餚。可對於樓煩縣該如何治理,則徹徹底底放手到功曹手上。
政治軍事頗有獨立性的樓煩縣依舊是秦朝的一個縣,稅賦、徭役都由縣衙的吏目們負責執行。只不過鄉老三長大多成了樓煩族中的各個小部落族長罷了。如此,樓煩縣依舊每年會交納三百匹戰馬,牛羊各一千頭。而樓煩族的徭役也轉化爲樓煩騎服役代替。
也就是說,秦朝實際上已經在樓煩縣進行了實質性的統治。只不過假代於夫蒙骨的手中,可實際上草原人哪裡有什麼合格的文吏?大多,依舊是雁門派過去的文吏。
樓煩縣各個編制並不滿員,除去縣長,是沒有縣丞的,沒縣丞自然縣丞的屬官主簿之類的也是沒有。所以,除了只管享樂爭權,索要物資的夫蒙骨,整個樓煩的執政便掌握在了功曹等吏目手中。
吏目自古都帶貪婪的,這不僅僅是監督缺位導致。更多的,則是生存壓力。在古代即使是官員待遇最高的宋代,吏員的待遇也是極差。有記載,王安石減少新法來自基層的阻礙,下令爲京畿汴梁地區的吏員們加工資。宋國的精華地區,可謂十之有半在汴梁。作爲天下首善之地,京畿的吏目少說也有十分之二三。
可就是爲天下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吏員加工資,實際上用的也不到一萬貫。一萬貫有多少?北宋時期一年財政總收入大概在九千萬貫左右。一貫,相當於現在的五百多元。反觀之,即使公務員待遇最好的宋代,全國的吏目加一次工資也就只要三四百萬就可以打發。要知道,以中華之廣袤的疆域,非不止萬數的吏員才能維持啊。
吏員的待遇低下,甚至連吃飯問題都只能勉強爲之。更不說其餘的額外開銷了,如此,身爲社會中等基層的公務員。要是太過清寒了,恐怕就是上嘴脣着天,下嘴脣着地。不要臉面了……
無論哪朝哪代,從未見有幾個吏員吏目能夠保持操守,不貪不腐的。
而平城、武州、樓煩這三個虧空最爲嚴重,稅賦最差勁的縣。可以說有不少原因就在腐敗的吏員上!
初始,趙家家臣集團做得倒也不錯。十分順利地聯繫到了雁門十二縣的各個功曹,並且很順利地用物資說服了夫蒙骨頂上去。可接下來,家臣集團所遭遇到的可謂大吃一驚,甚至可以用絕望來形容了。
不知怎的,扶蘇和蕭何竟然將目光一開始就瞄準了吏目和基層……
“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趙歇冷笑地盯着堂下滿滿一堂的各個錦衣人物。這些都是家臣集團各個部分的要人。也是趙家掌握住龐大資源的直接管理者:“你們找準的好時機啊。本以爲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能夠稍稍阻攔一下扶蘇。現在,這羣廢物都跑到了代郡,讓我等如何處置?”
“我等……知罪!”張耳當下俯首認錯。作爲家臣集團中的閃亮人物,張耳的心智自然不差。一早就料到扶蘇絕對不是可以易於的人物,再加上對趙歇變化的感知。兩人十分果斷地不去參與,而是早早投靠到了趙歇身上。
張耳一拜,陳餘便是緊跟不落。跟張耳一樣,陳餘也是十分果斷地切斷了和家臣集團的聯繫。畢竟,他和趙歇身上還有師生關係:“我等知罪……”
其餘人都是面色頹喪地拜倒在地。
“原本以爲你們能夠將扶蘇束縛在雁門。卻不想,夫蒙骨如此不堪,十二縣的吏目又是如此軟弱。竟被區區百十錢便收買了乾淨!”趙歇輕嘆一聲,繼續說起此次家臣集團的失敗:“你們費了大筆錢財收買六個縣的功曹,兩個縣長,加上一個硬茬子夫蒙骨。卻是想不到吧,一早就泄密!被人全都抓了個乾淨,平城縣、武州縣的縣長被免去。加上樓煩的功曹,六個功曹被殺了三個。夫蒙骨……卻是被扶蘇調職成了堂堂代郡桑乾縣縣令……兼郡尉府軍侯……扶蘇好大的手筆啊!”
扶蘇藉助十二縣主官述職之機,完成了對基層的梳理和整頓。其中,最大的刺頭夫蒙骨被扶蘇調職到了代郡。沒有降職,反倒是讓夫蒙骨領着一隊親衛成了代郡一曲之軍侯。並且以武職擔任代郡桑乾縣的縣令。而桑乾縣,便是趙家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