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回來的扶蘇沒有引起下人的注意,也是扶蘇刻意壓低了腳步。待走近了,這便聽到了些府裡下人的議論聲。只見幾個身材窈窕,面貌姣好卻面帶疲色的丫鬟被人指指點點地評論着。更讓驚奇的是,這幾名女子扶蘇瞧着面生,卻是一個都未見過的。
“這就是以前貴人家的女兒?嘖嘖……若是明媒正娶,便是給主公做個平妻都是足夠了。今日,卻成了個丫鬟的命。嘿,要說,還不如我們呢。”一個面貌有些尖酸的丫鬟看着那相貌周正的新進丫鬟,指指點點道。
這個相貌尖酸,說話刻薄的丫鬟所言竟也說中不少人的心聲,便有人接着附和道:“往日若要見這些嬌滴滴的貴小姐,也只能在街上看着這些人的馬車了。今日吶,都成了老爺的丫鬟了。要她做多少活計,便是一個都少不得。”
那面貌尖酸,話語刻薄之女接着道:“可不是。要說啊,這天之驕女又如何?還不是得在我手下過活,要是敢偷懶耍滑了。看我不收拾她!”
“女子爲奴爲婢,男子勞役十載。也是活該!這四家尊貴的人物,明面上光鮮似錦。暗地裡的男盜女娼,今日活該償還這些罪孽!”……
話說得越加偏激,也越是不成樣子。扶蘇聽不下去,卻也不做聲。只是直接走過去,並沒有在意這幾個女僕的話語。
這些下人一見扶蘇走來,頓時嚇得亡魂大冒。剛纔的話,她們也漸漸回過味了。這說得尖酸刻薄也襯得她們人不堪,若是扶蘇一下不喜,統統辭退。他們哪兒去找這麼好的東家啊?況且扶蘇府邸對下人想來都是大方,畢竟是經過特科安檢的放心下人,日常月例、果蔬、服飾都是豐富。要真被斥退,怕是連哭都沒地方去。
扶蘇並未去看這些女僕,只是直直走過去。彷彿這些人他從未注意到這些人一般。
看着扶蘇漸行漸遠,這幾名女僕這才悄悄鬆了口氣。而另一邊的在旁幹活的女僕則是從頭到尾就沒停下,只是在扶蘇經過的時候身子悄然戰慄般地抖動了下。待意識到所處何地的時候,便漸漸平復起來。
扶蘇倒是瞄了一眼這些曾經四大豪族的千金嬌女,卻也僅僅只是瞄了一眼。撤身離去的扶蘇很快在入了外院的時候便遇到了扶蘇的貼身婢女昭兒。
昭兒而今可謂是扶蘇的生活大管家,衣食住行這些瑣事基本上就是昭兒負責了。雖說扶蘇至今都沒有給昭兒一個妾室的身份,可誰敢不給昭兒面子?要知道,昭兒不僅有扶蘇的信任。內宅之中,王芙和柳杏也對這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子十分喜歡。
看着扶蘇過來,昭兒湊到身前輕輕做了一福:“公子回來啦。昭兒給公子端一碗魚香茶來。”
扶蘇笑着點頭,扶蘇今日算是回的早,看上去也不甚疲乏。可連着幾天,扶蘇都是連軸轉。忙得腳不沾地,一到內宅便是睏乏不堪。昭兒乖巧,每日扶蘇一回,便是一杯解乏的魚香茶端過來。
魚香茶實際上是巴蜀地區的土名,這是漢中郡守周校送給扶蘇的禮物,有清神提腦,舒心解乏的功效。一開始扶蘇還以爲是什麼奇物,心中猜度,腦中不停轉着名字。可等一入口,扶蘇不由失笑,這實際上就是薄荷茶嘛。山東叫做南薄荷,雲南叫做水薄荷。古已有之,倒是讓扶蘇嚐了個鮮。
“芙娘子呢?在哪裡?”往日扶蘇一回來倒頭便睡,加上王芙也有事,基本上也就熟睡時候兩人能夠湊到一起。這幾日,白天賊忙。到讓夫妻間說些體己話的功夫都沒有。
昭兒性子玲瓏,立馬回道:“主母在賬房呢,公子的新式記賬法給了主母后,主母這幾日便一直都在給府中重新造冊呢。”
扶蘇在外忙着人事任免,控制地方以改革稅賦。忙着國家的錢袋子,同時,作爲扶蘇的妻子,王芙在卸甲歸宅後也要忙着小家的財政。扶蘇身爲皇長子,皇家自然每月都有錢糧送到。再加上一年萬石的薪酬,以及皇家賜予的良田宅邸。林林總總,可不是幾個賬房先生能夠理清的。
原先扶蘇在咸陽時,這些事情多是由秦理扶蘇。而今主母有,這個扶蘇府頭號大太監便做了打下手的工作。而身在皇家,扶蘇手中能夠算賬的太監卻是沒有多少。
這段時間郡縣要算賬的優勢格外的多,蕭何一來求,扶蘇便將以前臨時聘用的幾個賬房給了蕭何。這下,內宅之中可靠的老賬房卻是沒了。若要找新的,卻又未必放心。況且內宅之地,便是蕭何也輕易不入的。
故此,扶蘇這幾日忙着,王芙也沒得閒。揀選了些性子伶俐聰慧的丫鬟,便讓其做了府中的女校書。專門幫助王芙整理府中的財政賬冊。畢竟,光靠王芙,便是扶蘇的新式記賬法再如何犀利也是不成的。
扶蘇這些時日忙得幾欲昏頭,倒是連自家媳婦都沒顧得着。拍拍手,搖頭失笑,便是走去了賬房。
等扶蘇穿廊過院地到了別院的密閣!此刻的色已經入了黃昏,將暗的天色襯着紙窗上透出來的目光越發明亮。
扶蘇走在前頭,後面跟着昭兒一個小尾巴。剛走到門前,卻是吱呀一聲門內走出了一個俏麗的美婢。這美婢自然就是王芙的貼身婢女柳杏,看到扶蘇過來,柳杏臉上滿是驚喜的小星星。
剛要喊王芙,卻是脣間一涼,原來是扶蘇一指封在脣間,止住了柳杏的聲音。
走進房去,忙忙碌碌的是清一色的丫鬟在整理着賬冊,覈對數據,檢查差錯。看起來忙忙碌碌,卻是井井有條,未見慌亂。裡面的人一見扶蘇進來,都是慌慌忙忙就要行禮。
扶蘇一揮手,示意這些人不要動,輕鬆道:“你們忙,不必行禮了。”
又是齊齊一福,衆女便更加小心翼翼地忙着手下活計去了。扶蘇微笑着輕輕走入房內,剛纔是外間,裡面纔是一干最爲機密賬冊的整理。現今能夠給扶蘇整理這些的,也就只有王芙領着柳杏、昭兒兩個小丫鬟了。
因爲許多都是不能外露的機密,也沒法甩手給其他人做。不然,王芙的工作量少說也能免掉一半去。
剛捲起簾子,卻道一個小人影在燈光下寫寫畫畫,顯然是給賬冊分類彙總。而這小人影的旁邊,便是身姿豐腴,容貌豔麗無雙的王芙。只不過往日要強的高傲孔雀此刻卻顯得有些疲倦,趴在書桌上,靜靜地打着瞌睡。
見此情此景,扶蘇取下身上大氅,解下來覆在王芙身上。扶蘇的舉動沒有驚醒勞累不堪的芙娘子,卻是惹到了那個在分類彙總的小人影。
感覺到身後有動靜的小人影轉身一看,輕掩櫻口,顯然極其驚訝。不過這個小人影顯然也是個敏感聰慧的女子,連忙福了一禮。卻是沒有說話,顯然是怕吵醒了王芙。
扶蘇眼放異彩,眼前的這個可人兒。竟然是當日那個瘋狂地以一人衝千人陣的桑梓尋。對於此女,扶蘇只知道以前雁門郡極其隱秘的往事如一把鑰匙在她身上。卻是想不到,此女竟然成了王芙的貼身婢女。而且還能參贊到這內室之中,要知道,裡面許許多多的賬目如特科如即將秘密建立的扶蘇私軍……這些東西,王芙竟然放心她?
揮退了桑梓尋,扶蘇看了看王芙有些憔悴的面容,心下一嘆。腳步輕起輕放,便去翻其他的賬目去了。
這些賬目有扶蘇府邸上下三四百號人的收支賬目,這是次一等不甚機密的。有特科在全國鋪開網絡的開支,收入的。最爲主要的,則是近段時間扶蘇在雁門行動後,支出的錢財,和戰後的紅利。
最後一部分最爲緊要機密,同時也是最爲繁複的。好在這是用蘇氏紙張,鵝毛筆書寫的賬目。不然,讓扶蘇去一頁頁翻竹簡,那才叫麻煩。
粗粗一番,扶蘇算是對自己手中的錢有了初步的瞭解。扶蘇在咸陽時,每年約莫能收支百萬。只不過光是在咸陽那一大堆數百的門客就要費去十數萬錢,再加上那府邸開支,迎來往鬆,結交大臣,這些都讓扶蘇每每只能擠出十數萬錢用作他用。
所以,算起來,扶蘇到雁門的時候。實際上手中總計也就三百萬錢左右。這其中,大部分是從隴西抄掉魚家得來的。
此時的扶蘇,勢力還未成形。所以財政之上實際上有些混亂,基本上公事就是扶蘇的私事。就是第一個機構:特科的建立,這上頭的開支也是從私庫之中撥出去的。
公私不分,用在這裡雖說有些貶義,卻也算恰當。私錢公用,不僅名義不順,計算繁瑣,實際上也很影響扶蘇以後的謀劃。而今扶蘇已經有了第一個切實的地盤,想來,的確是時候將這公事、私事給分開了。
不能界限模糊,不然,光是一想到會有貪官污吏將自己的私房錢給偷偷貪污了,扶蘇便是心中一痛……捨不得啊!
而且,扶蘇雖說有豬腳光環加身。可實際上,今日看到府中下人那對待昔日嫉恨之貴女的樣子,扶蘇就心下擔憂。王芙掌家再是嚴謹,也難免會有那品德有虧之人,到時候,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那就可惜了……
扶蘇想着,便坐了下來。也沒覺察四周,突兀的,一雙溫溫柔柔的雙手在肩上按摩起來,卻是王芙已經醒了,身上還披着扶蘇的大氅。一臉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