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匯此刻也覺得背上溼漉漉的,連連擦汗道:“我倒是想起一條情報,確能印證齊氏這大鼓進軍而來啊。”
三人連連追問:“劉行首,莫藏關子了。速速說罷!”
劉匯發汗地點頭,道:“據我所知,齊氏雖說是百年大商行,可眼下已經漸有日暮西山的模樣。齊氏而今在臨淄惹了大仇家,據說是臨淄郡的郡守都對齊氏觀感不佳。而且,齊氏現任家主自從有了現在這麼一女之後十七年未有生養了。且齊氏商行在咸陽的產業據說已經被迫撤回,各處已經告急。若這些消息真的確實,顯然,齊玉雪這是在爲齊家找後路,找一個能夠託庇住的安全之所啊!”
三人聽得如墜雲端,見此,劉匯繼續道:“齊氏商行這等百年雄厚的底子,若是惹下一般的仇家自然不會倉皇逃到雁門。這等仇家,能讓齊氏商行跑到雁門來尋求託庇……”
四人到了此時,頓時腦海之中閃過兩個字,皆是無聲道出……胡亥!
張拓此刻猶若定調子一般道:“劉行首與我手中情報掌握相差不大。這齊氏商行的確已經到了日暮西山的境況,且據我所知,齊氏商行自去年起已經將全國各處的資金抽調到了臨淄。顯然,齊氏在做些什麼動作……”
劉匯眼光閃動,道:“若是如此,這齊家想來當是拼盡全力要進雁門這個小池子了。”
張拓接下道:“難不成……讓齊氏進來?大家也別這般兩敗俱傷地壓價,和了?”
朱川冷哼道:“雁門只不過一個小池子,可不是故齊的東海。他齊氏是一條蛟龍,我等卻不過幾條求活的小魚。他這蛟龍進了小池子,翻個身都嫌麻煩,難道會繼續留下我等?”
張拓反問道:“那待如何?莫忘了四家舊事!”
四家舊事便是四大豪族抵抗扶蘇這條幼龍,本地派和扶蘇強龍爭奪雁門郡的掌握權。
張拓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再說話了。
於責輕嘆一聲,道:“那也莫要忘了,齊氏論起來只不過是一條巨蟒,如何比得上正牌子的大公子。若齊氏真的要進雁門,便再戰一場,不信他齊氏能撐得下去!”
“好。便戰一場,將這大敵剷除出去!”四人齊聲道。
雁門西城樓。
改了男裝的齊玉雪笑語盈盈地陪着扶蘇說話,今日扶蘇能抽空出來,爲的可不是什麼男女私情。而是此次物價的大調控。在扶蘇身邊的,除了男裝猶帶英色的齊玉雪,還有善無縣縣令方茹,郡署司倉曹吏倉勤,以及西市市長徐季。
說實話,當三人朝着扶蘇行禮的時候,還真把扶蘇嚇了一跳。對於市長這個稱號,讓扶蘇可謂是覺得熟悉之餘產生了一種時空遙隔的感覺。
撇去這個小插曲。扶蘇指着車馬繁華的西市道:“齊氏商行在雁門的生意可真是紅火啊。一匹平價土布賣了二十錢,一石上佳的糧米也要三十餘錢。”
齊玉雪對扶蘇這副得意的模樣恨得可謂是銀牙暗咬,不過依舊是柔聲道:“此等事情難以一蹴而就,還望使君多多體諒。不過這一般品相不錯的糧米也只要二十錢了。於百姓而言,有此一條,當不致米貴傷民,米賤傷農吧。”
扶蘇點點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而是對司倉曹吏倉勤道:“郡倉此次收口賦共計多少錢。其中,有多少是實物,有多少收上的是銅錢。損壞者幾何,非秦半兩者幾何?還有,郡倉中還有多少銅錢。”
扶蘇一問,倉勤馬上答道:“回稟使君。此次口賦入庫共值一千九百四十八萬錢,其中實物以平價論約有八百九十七萬錢。收上來的銅錢約有一千零伍拾一萬錢。其中半兩錢約爲九百餘萬,非半兩錢者多爲趙幣若上繳中樞回爐重練,則計損失約有三十餘萬。郡倉計數損壞之錢幣,約有兩千餘枚,回爐重練損失約有兩百餘錢。此次郡倉的銅錢……尚有七十餘萬。”
扶蘇聽了這些數據,失笑道:“前面這數字是一個比一個大的嚇人,後面的,卻是越發少了起來。罷了,此次移交齊氏商行的有多少。”
這話,卻是齊玉雪回答了,道:“稟使君,齊氏商行此次開建酒樓一座,酒坊一處。糧米店三家,布店四所。其餘販賣活物的,則計有二十餘處。共從郡倉調集了糧米三萬石,布九千匹,活雞活鴨活魚各有七百餘隻,豬牛羊共計一千餘頭。其餘剛死不久的牲口約莫三百餘,也都送來了。”
扶蘇注意到司倉曹吏在聽到齊玉雪將那些活物運出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謂是放鬆至極。顯然,這些活物對郡倉的人手壓力是極大的。畢竟,死雞死鴨的價值和活雞活鴨的價值相差是很大的。這些東西雖說被扶蘇送給了官吏當做官署的禮物,可每日管理不善死掉的牲口都是不少,若是不及時處理,貶值還在其次,來個什麼傳染性疾病扶蘇就吃不消了。
眼下這些東西被轉移了出去,又能抱住其價值,不讓扶蘇收上來的稅賦莫名其妙少了一截,自然是樂事一樁。
麻煩少了一樁,扶蘇又是對數字敏感的,頓時問道:“這些共計價值幾何?”
問價值幾何,實際上就是問齊氏商行把這些東西變賣掉後能賺多少錢。扶蘇事先可以和齊玉雪溝通過的,給齊氏商行半成的利潤當做勞務費。
可別看不起這半成,要知道,這些東西可不是扶蘇自己買進來的貨物。而是政府收取的稅賦!也就是說,這些收進來的東西都是國家收入,成本就是國家的信譽,實際上金錢上算就是沒成本。
也就是說,這利潤就是實際收入。
扶蘇問的輕鬆,可這計算實際繁瑣非常。有道是上官一張嘴,下官跑斷腿。齊玉雪心中可算是煩悶不已,卻無處發泄。要知道,齊玉雪可是齊氏商行的千金女當家,何曾被人這般當做下屬使喚,還一點都不帶憐香惜玉的。
心中煩悶是煩悶,卻不能真表現出來,齊玉雪將數字心中過了一遍道:“稟使君。糧米以優等糧米計三十錢一石出售,中等糧米如祿米那般,則以二十錢一石出售。末等糧米計以十錢一石出售。三萬石糧米,約值六百萬錢左右。布匹多爲土布,值二十萬錢左右。其餘活雞活鴨,約值十萬錢。”
扶蘇拍拍手道:“很好嘛。這些東西還不到郡倉此次口賦收上來的一半。尤其是布匹、活物這些都沒怎麼拿出來,下次統統拿出去用來豐富市場也是不錯。另,本郡再從上次豪族查收的糧米里調集過來,此次不僅把這股哄擡物價的逆流給打壓了。也好生給官署裡增收增收,不然,你們官吏的工資這麼高,我便是想發也發不足嘍。”
扶蘇前面說得輕鬆,方茹和倉勤卻都是謹記在心。到後面一句詼諧的話,氣氛頓時爲之一鬆。衆人看着人流繁忙的西市,以及東邊剛剛升起的朝日。莫不覺得雁門就如這朝霞裡的朝日一般,劃破烏雲,天朗氣清。
始皇三十七年七月十日。
經過扶蘇和齊氏商行一番動作,扶蘇陸陸徐徐以通過軍方的名義以運送軍資爲名,將同在西城軍營旁邊郡倉裡的實物發賣到市場。藉此將不易儲存的實物通過此刻高昂的物價換成一個個圓滾滾的秦半兩,一時間讓郡倉越加空曠寂靜的同時,儲存錢財的倉庫也變得越加熱鬧。
這些被嚴格執行保密條例的雲中士卒自然不會曉得此刻雁門的物價變化。
從七月一日起陸陸續續開設的齊氏商行成了雁門百姓熟知的商行。原先張朱劉於四行行首控制雁門時常的情況被驟然間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