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威武郡,城東一座酒肆當中。
酒肆的酒聞名遐邇,過往的商客和百姓都喜歡在酒肆中喝酒聊天。
“聽說了麼?王允掌握朝政後,已經下令要解散西涼軍,讓所有人卸甲歸田。”說話的是一個面貌粗獷,頜下長着絡腮鬍的中年漢子。他端起一碗酒灌下去後,重重的把酒碗放在案桌上,說道:“西涼軍若是被解散了,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恐怕也要遭殃了。”
“噗嗤!”
中年漢子話音落下,旁邊立刻響起一聲哂笑聲。
一名身穿儒袍,神色傲然的青年撇撇嘴,說道:“王司徒早就說董卓罪該萬死,但西涼軍的部將和士兵卻沒有罪,不會追究罪責。王允當世大儒,好歹也是當朝司徒,位居三公,他說的話怎麼可能輕易改變,我看你這番話純屬造謠。”
青年搖頭晃腦,明顯不相信中年漢子的話。
而且,他還懷疑中年漢子居心不良,蠱惑百姓。
中年漢子聽後,猛地站起身,嚷嚷着說道:“老子剛剛從長安趕回涼州,知道長安發生的事情,我的消息怎麼可能是假的?哼,虧王允還是位居三公的人,說的話就好像是放屁一樣,早上才頒佈的命令,到晚上就改變了。小皇帝有這樣的臣子,還不如咱們西涼軍出身的董卓,雖然董卓霸道,可他對咱們西涼百姓好,大家說是不是?”
“是啊!”
“就是,還是董卓好。”
“誒,可惜董卓已經死了。”
酒肆中,中年漢子的話博得衆人的贊同。穿着一身儒袍的青年聽着周圍的話,羞得面紅耳赤,臉色非常的難看。
他站起身,看了眼中年漢子,大袖一拂,便走開了。
青年走開後,立刻就有一個身穿麻布袍,似是青皮無賴的人走過來坐下。他不管其他,先是端起一酒碗往肚子裡面灌下去,然後身體微微前傾,神秘的說道:“你們得到的都不是最新消息,我才知道長安最新傳出來的消息。”
他環視周圍的商客和百姓一眼,很享受目光落在在他身上的感覺,沉聲說道:“王允的命令再次改變,已經不準備赦免所有西涼軍的罪責,而是要把董卓的部將和董卓麾下的西涼軍一網打盡,全部殺死。”
一句話,好似一塊巨石落入水中,讓嘈雜的酒肆譁聲四起。
“不可能吧,西涼軍全部加起來,足有好幾萬人,王允絕不可能殺死所有士兵。”旁邊的酒桌上,一名身穿錦袍的中年人淡淡的說道。
中年人是一名商客,頗有頭腦。
青皮無賴聞言,眼珠子一轉,說道:“嘿嘿,你就不知道里面的行情了,王允要殺的是董卓的嫡系,是所有忠於董卓的武將和士兵。你難道不知道朝中被董卓提拔起來的人都被貶斥,或者是已經被殺死了麼?再說了,張濟、李蒙和樊稠率領的西涼軍足有好幾萬人,若是不殺死這些士兵,王允睡覺都不安穩。”
這時候,又有一人說道:“你們都錯了,我聽說王允發狠了,要株連所有和董卓有關係的百姓,凡是和董卓牽連上關係,都要被殺死。那董卓是西涼人,牽扯的百姓非常多,若是追查下來,很多西涼人都要被殺死。這些當兵的殺紅了眼,管你是否和董卓有關係,殺了再說,如此一來,百姓恐怕也要被殺很多啊。”
“危言聳聽!”
一個身穿錦衣華服的老者說了一聲,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但是,其他的百姓聽了後,一顆心卻沉了下去。
或許,王允誅殺和董卓有關係的西涼百姓消息不可靠,可百姓哪裡知道真正的事情,也不會仔細的思考,只知道將這些消息告訴其他人,讓其他人來參詳參詳。這樣一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知道的人越多,消息就逐漸的變化,變得越來越恐怖。
其中,有些消息仔細的想一想,便能明白是假的,但仍有人相信。
到最後,消息演變成王允要殺死所有西涼百姓,以泄心中之恨。
更有甚者,說王允怒髮衝冠,要派遣大軍掃蕩西涼,將西涼變成不毛之地。總之,各種各樣的消息滿天飛,西涼百姓都亂了套,恐慌不已。西涼大亂,住在長安的王允卻一點都不知道,還在謀劃着削掉西涼軍的兵權。
城北,一座宅院。
大廳中,坐着一個頭戴青色璞巾,身穿一襲黑色長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正襟危坐,神情不悲不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而,中年人就這麼坐着,卻也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讓人覺得是面對着一條吐信的毒蛇,非常的危險。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從長安出來的李儒。
他帶着幾名黑衣武士,耗費半個月時間,趕到了威武郡。李儒到了威武郡後,並沒有直接去拜訪李蒙、樊稠等人,而是住在宅院中準備着。
到現在,李儒已經完成了佈局。
“踏!踏!”
大廳外,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名身穿黑衣的武士快速來到大廳中,這名黑衣武士是史阿培養出來的劍客,特意派來保護李儒的安全,同時幫助李儒收集和探聽消息。當然,史阿派人跟着李儒,也還有另一層意思,便是通過黑衣武士監視李儒,以免李儒做出不利於王燦的事情。
李儒見黑衣武士走來,問道:“情況如何了?”
黑衣武士拱手道:“回稟先生,卑職已經招攬了幾十個青皮無賴,分發錢財給他們,讓他們四處宣傳王允要殺死所有西涼軍的消息,甚至於殺死西涼百姓的消息。到現在爲止,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軍心不穩,都害怕王允要殺死所有人。”
李儒笑了笑,說道:“謠言止於智者,可惜西涼貧瘠不堪,民風剽悍,讀書識字的人不多,否則也不會如此恐慌。”
他好像是自言自語,根本沒理會站在眼前的黑衣武士。
沉默了片刻,李儒擺手說道:“好了,下去吧。你現在儘量找人,讓他們繼續蠱惑士兵,讓城中負責防守的士兵也恐慌起來。如此一來,才能由外而內,讓百姓和士兵,乃至於西涼軍的將領們都恐慌害怕。”
“諾!”
黑衣武士回答一聲,轉身離去。
這名黑衣武士看了眼李儒,心中升起一絲涼意。
王允的命令本來很簡單,沒有多大影響,但經過眼前這位‘李先生’推波助瀾,暗地裡派人煽動百姓,將王允的命令大變樣,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消息,如今是什麼消息都在傳播,而且全都是危言聳聽的話。
李儒坐在屋子中,望着大廳外蔚藍的天空,喃喃自語說道:“不夠,還不夠火候。還得再等幾天才行,只有李蒙、樊稠等人嚇怕了,再勸說一番,才能讓他們出兵。”
威武郡,郡守府。
大廳中,坐着李蒙、樊稠、張濟三個西涼軍主將。
董卓死後,由於李儒消失不見,董卓的女婿牛輔當仁不讓的成爲西涼軍的老大,然而,牛輔卻不是當統帥的料子,沒有一點頭腦,他雖然領兵擊敗朝廷派遣的大將朱雋(jun),卻又因爲疑心殺了前來投奔他的董卓部將董越。
牛輔殺人後,心生畏懼,害怕董越的士兵叛變,便急匆匆的帶着自己的士兵想要逃回西涼,然而,卻沒有料到在半路上被麾下的士兵殺死,奪了錢財。
牛輔死後,董卓部將便只剩下張濟、李蒙、樊稠、段煨、徐榮。
其中,段煨和徐榮歸順朝廷。
五個排得上號的將領,只有李蒙、張濟和樊稠仍舊不服朝廷,不願意歸順呂布。他們三人想要繼續盤踞西涼,過着瀟灑自在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城中傳播的消息越來越多,不利於他們的消息滿天飛,都是要將他們殺死。
對於王允要殺西涼百姓的消息,樊稠、李蒙和張濟等人是不相信的。
因爲他們清楚,王允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實力。
但是,王允卻可以殺掉他們三個西涼軍的統領。這一點,三個人都是清楚地,也都在考慮着如何才能保全自己,而不被王允殺死。
李蒙沉思一番,率先說道:“如今局勢動盪,軍心不穩,我們領兵出擊,肯定打不贏呂布。反正我們有足夠的錢財,乾脆解散軍隊,逃回鄉里過隱姓埋名的日子。”
三個人中,李蒙一出口,便透出未戰先怯的意思。
樊稠身形魁梧,有着西涼人的健壯體格和粗獷面龐。
他聽見李蒙的話,臉色陰晴不定,好半響後,也跟着說道:“李蒙說得很對,我們都已經家財萬貫,即使隱姓埋名,也能過錦衣玉食的日子,我同意解散軍隊。”
張濟武藝頗爲出衆,又有嬌妻在家,還有一顆雄心,哪肯過隱姓埋名的日子,他猛地站起身,大聲說道:“雖然段煨和徐榮背叛,但我們三人還有幾千西涼精銳,還有幾萬普通西涼兵。只要豎起大旗,肯定還會有其他的西涼兵前來歸附。我們就留在西涼,等着呂布來打,到時候鹿死誰手,一戰便知。”
樊稠和李蒙聞言,連連搖頭,不願意答應。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斷地勸說張濟。到最後,張濟也被兩人勸說得想要解散軍隊,帶着萬貫家財去過隱姓埋名的生活。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跑進大廳,稟報道:“報,賈大人來訪。”
賈大人,自然是賈詡。
樊稠聽見後,急忙讓士兵將賈詡帶進來。
大廳外,緩緩地腳步聲傳來。賈詡一步一步進入大廳中,他身穿一襲藏青色長袍,頭戴長冠,身材高大,長着一副寬厚平凡的國字臉,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頜下有着三縷長鬚,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放在人堆中,賈詡絕對不出衆。
然而,他那一雙微眯的眼睛,閃爍着智慧的光芒,令人不可輕視。賈詡緩緩走進大廳中,立刻吸引樊稠、張濟和李蒙的注意力。
樊稠是西涼人,知道賈詡是一個胸有韜略的人,急忙問道:“賈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們三人仔細的商議一番,覺得難以抵擋朝廷大軍,想要解散軍隊,回到各自的鄉里隱姓埋名,從此不問世事,賈先生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