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潛藏着幾個人影,其中一人便是徐榮。
他身穿黑色甲冑,半蹲在地上,躲在密林中盯着城門外的李儒、樊稠和李蒙。徐榮神情鎮定,臉上並無慌亂的神情,但烏黑髮亮的眸中卻帶着一絲急色。
他和段煨率領大軍出城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
然後,又在路上一來一回,耗費了一個多時辰。等返回縣城外,在密林中等候樊稠領兵前來,又浪費了一段時間。此時,已經是三更天末尾,即將到四更天,時間對於徐榮來說,非常緊迫,必須要抓緊時間,才能完成他的目的。
古時,入夜後有五更。
晚上7點至9點爲一更,9點至11點爲二更……每一更中間有兩個小時的間隔,到五更天的時候,天色已經灰朦朦亮,五點左右。
徐榮領兵埋伏在樹林中,已經快到四更天,換句話說,現在已經快凌晨1點了。徐榮後續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一兩個小時太緊張,無法完成全部的事情,他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再設下計謀,讓李儒等人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李儒和樊稠以及李蒙留在城外,徐榮不能發起攻擊。
其中原因,是因爲徐榮麾下只有七千餘士兵,而樊稠麾下卻有幾萬士兵,雙方的兵力懸殊太大。因此,徐榮必須要以智取勝,否則雙方都靠一個個士兵衝上去對壘,最後失敗的肯定是他,徐榮躲在密林中,急切的盼望着李儒快些進入城中,他才能開始準備。
徐榮左側,一個士兵臉上露出急切的神情,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他們在城外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發現情況了?”
徐榮神色堅毅,搖頭道:“不可能,我們做得很隱蔽,不會被發現的。”
士兵還欲說什麼,到嘴的話卻沒有說出來。表面上,佈置得很隱秘,但仔細的觀察,或者是警覺性高的人,一定能查出來。
時間流逝,一個時辰轉眼就過去了。
李儒、樊稠和李蒙三人騎在馬上,相互間談笑風生。到現在,交戰早已經結束,三人卻還是沒有進城。由於李儒三人留在外面,攻打城池的士兵都留在外面,只有少許士兵在城中打掃戰場,將城樓上或者是城下的斷肢斷臂清掃乾淨。
四更天,此時已經是四更天了。
時間,對於徐榮來說,越來越緊迫。
他躲在密林中,額頭上滲透出細密的汗珠,握住劍柄的右手手心也佈滿了汗水,身體雖然半蹲着,可他卻清晰的聽見怦怦直跳的心跳聲。他抿緊嘴脣,雙眼死死的盯着李儒,可李儒依舊沒有動靜,騎在馬上和樊稠等人聊天。
徐榮身後,一名士兵等得不耐煩了,出言勸說道:“將軍,都等了近兩個時辰了,他們還沒有進城,我們怎麼辦,是否發起進攻?”
徐榮搖了搖頭,越是這時候,就更加需要冷靜下來。
相比於任何一個士兵,徐榮心中都更加急迫,但事情急不得,不能慌。
若是他擁有董卓麾下的飛熊軍,直接領兵衝殺出去,殺他個天翻地覆。然而,他麾下的士兵連精銳都稱不上,只有其中的少部分纔是精銳士兵,還有大部分都是剛招募起來,或者是參軍時間不長的士兵。
兩相比較,徐榮麾下士兵的經驗比不上樊稠麾下士兵的,士兵的數量也比不過,唯一擊敗樊稠的辦法便是出奇制勝,奪得勝利。
“將軍,進城了,他們進城了。”
突然,一個士兵低呼一聲,臉上露出雀躍的神情。
徐榮看見大軍挪動,而李儒、樊稠和李蒙也進入城中,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緊繃的神情也放鬆下來。
他手一招,一名小校便走到徐榮身旁,等候吩咐。
徐榮神色嚴肅,吩咐道:“吩咐士兵準備好,等待我的命令。”
“諾!”
校尉回答一聲,便轉身準備去了。
……
城中,縣城府衙。
李儒和李蒙,以及樊稠坐在大廳中。
樊稠臉上帶着迷糊的神情,說道:“李先生,爲什麼讓我們在城外逗留了一個多時辰,您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到現在,我都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樊稠腦袋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李儒搞的是什麼名堂,但李儒讓他配合,他也只能答應下來。
李蒙也問道:“先生,您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儒神色凝重,說道:“城中的許多房屋潑上了桐油,只要碰到明火,立刻就能燃燒起來。到時候,城中四處燃起大火,局勢混亂,徐榮和段煨就有可趁之機,趁着我們自亂陣腳的時候,以逸待勞,將我們的士兵剿滅。”
此時,李儒並不知道段煨已經死了。
他得知黑衣人傳來的消息,便以爲段煨和徐榮離開後,虛晃一槍,便回來了。
樊稠聞言,噌的一下從坐席上跳了起來。
他伸手指着李儒,大聲說道:“李先生,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告訴我們呢?現在城中的房屋被桐油潑過,一旦明火點燃,火勢燃成一片,我們在城中必定成爲甕中之鱉,快,快,先出去再說。”
樊稠心中慌亂無比,只想着逃出去。
李蒙也感覺如坐鍼氈,坐不住了,他責怪的看了眼李儒。他和樊稠沒有搭理李儒,都在同事一時間站起身,一溜煙兒跑出縣府大廳。
大廳中,李儒微微搖頭,暗道兩人難成大事。
一點小事情就嚇成了這幅模樣,哪有執掌天下權柄的能耐呀!他從坐席上站起來,朝大廳外走去。剛走出大廳,就看見樊稠和李蒙掉頭跑了回來,樊稠問道:“先生,你神機妙算,定然有破敵之計,請先生教我。”
李蒙也跟着說道:“請先生教我!”
這兩人,剛開始被嚇得心肝直跳,直接跑出大廳。但是還沒跑到縣衙門口的時候,樊稠轉過腦袋往身後瞅了瞅,並沒有看見李儒的身形,他心中覺得驚訝,略微尋思一番,便覺得李儒肯定有破敵之計,否則不可能繼續留在大廳,而不快速逃跑。
他和李蒙跑了回來,就是請李儒出謀劃策的。
李儒見此,笑說道:“兩位將軍放心,這一次不過是有驚無險,並無大礙。管他什麼大火,等大風一起,暴雨驟降,徐榮和段煨想要火攻的計策就失去作用。我們進入城中,就是爲了引蛇出洞,將徐榮和段煨引出來,才能一舉殲滅。”
“啊??!”
李蒙聽了後,驚呼一聲,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好半響之後,李蒙才問道:“先生,若沒有雨,又該怎麼辦?”
樊稠也盯着李儒,目光灼灼。
那眼神,好似李儒臉上的表情不堅定,他就要立刻離開,領兵返回。因爲李儒的話太不靠譜,若是大火燃起來,天上卻沒有下雨,他們肯定被大火燒得體無完膚,到時候幾萬士兵蜂擁着衝向城門,死傷無數,徐榮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李儒抱拳說道:“兩位將軍,儒以性命擔保,今夜絕對會下雨,而且大雨已經在醞釀中,一個時辰之內,便會有驟雨降下。”
樊稠問道:“先生如何得知?”
李蒙想了想,接着說道:“先生別說是鬼神之助,我和樊稠不相信這個。”
李儒大袖一拂,笑說道:“兩位將軍太小瞧儒的能耐了,子不語怪力亂神,李儒對於鬼神之事,從不涉及。這天降大雨,和鬼神並沒有聯繫,儒這段時間都在觀察天氣,是以知道今夜會有驟雨。作爲一個謀士,天文地理、行兵佈陣,都要有所涉及,能推斷出下雨的時間,並不出奇。”
樊稠和李蒙相視一眼,旋即異口同聲的說道:“好,我們陪先生豪賭一場。”兩人都是膽子賊大的人,見李儒說得肯定,立刻答應下來。
“嗚!嗚!嗚!”
夜空中,城外突然傳來高亢尖唳的號角聲。
李儒聽見後,說道:“來了!”旋即,他又說道:“將軍,趕緊將所有士兵集合在寬敞的地方等待命令。大火燃起後,讓其餘的士兵忍耐一會兒,因爲大火不會持續不了多久,便會有大雨大降臨,到時候,就是大軍衝殺的好機會。”
兩人點點頭,立刻去整軍集合。
“轟!”
一聲悶響傳來,縣府竟然率先燃起了大火,火勢非常大,再加上有桐油澆灌在府中,大火頃刻間燃燒起來,灼灼逼人。縣府燃起大火的時候,城中相繼又有許多地方燃起了大火,一處處大火燃燒,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所有的火勢連接在一起,整座新豐城的溫度快速的往上竄。
寂靜的夜空中,百姓的慘叫聲不斷傳來。
李儒在幾名黑衣武士的保護下,往士兵駐紮的地方行去。一路上,李儒看見百姓們狼狽的跑出來,或者是身上燃起了大火,心中冰冷無比。
徐榮此人,好狠的心吶!
爲了將西涼軍逼入絕境,徐榮竟然讓城中成千上萬的百姓也跟着陪葬,可謂是毒到了極點。世人都說他毒殺皇帝,幫助董卓霍亂朝綱,狠辣無比,卻不知徐榮一把火讓新豐城中的百姓陷入火海當中,更加兇狠毒辣。
李儒搖搖頭,來到了大軍集結的地方。
所有士兵聚集在一處空地,因爲空地非常寬廣,周圍也沒有什麼房屋,還沒有受到大火波及。然而,這不過是短時間的情況,一旦火勢蔓延過來,空地也不能倖免。
幸好有樊稠和李蒙壓陣,大軍並沒有亂。
兩人見李儒走來,頓時鬆了口氣。
……
城外,徐榮領兵殺出,屯兵在外。
大軍列陣,徐榮率領七千多大軍站在城外,等樊稠和李蒙的大軍逃出來。留在城中的士兵被大火一燒,肯定會狼狽逃竄,他就可以以逸待勞,一舉誅殺逃出來的士兵。這樣的計謀,纔是真正的以逸待勞。
城中,已經是火光沖天,通紅一片。
可惜的是,城門口依舊沒有士兵殺出,所有的士兵還留在城中。
徐榮看着空蕩蕩的大門,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不過,徐榮看着紅透了半邊天的新豐城,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並不着急,因爲士兵在城中呆的時間越長,飽受的煎熬就越久,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靜靜地等樊稠和李蒙帶着大軍狼狽逃出來。
“轟隆隆!“
突然,漆黑的天上響起了炸雷。
一陣微風吹過,徐榮感覺到臉上一涼,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