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遊哨嘶聲痛吼,兩臂處血如泉涌。
短刃隨着他的斷臂落到地上去。
饒是他牛高馬大,在接連受創以後也顯然不可能再存活下去。痛叫聲噶然而止,整個人也跟着撲倒在地。
而直到這個時候,和他因是隊員,卻不及他這樣藝高人膽大的兩個遊哨才撲殺上來。
見得魁梧遊哨重重撲倒在地,兩人都是色變,不做遲疑,向着旁側的小隊跑去。
不會分析實力對比的遊哨都不是好遊哨。
常常有遊哨在軍中頗爲自豪地對其餘兵種的士卒說,咱們做遊哨的可不像你們那有,跟着大傢伙舉着刀槍傻傻往前衝殺就行。
二對四無疑是沒什麼勝算的。
但這些大理遊哨除去魁梧漢子外還剩九人,面對劉十五十個遊哨,就不能說沒有勝算了。
劉十五懶驢打滾起來後,拔腿便追。
他旁側兩個兄弟也連緊緊跟着。
這讓得那兩個大理遊哨跑得更是飛快。
場面登時更爲紛亂起來。
夜色中瞧不見刀影,但殺機,無疑始終籠罩着這小小範圍。
這廝殺,足足持續有十餘分鐘之久。
而在這茫茫大山內,還有數處,也正在發生這樣的遭遇戰。
劉十五從地上爬起來,嘴裡罵罵咧咧,憤憤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小牛犢子你丫的刀法能不能準備,老子差點被削了腦袋!”
小牛犢子年歲不大,但並不稚嫩,滿臉絡腮鬍。聽到劉十五的話,嘿嘿撓撓腦袋,“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劉十五走過去就是一巴掌扇在小牛犢子腦門上,“還下次,老子有幾條命能讓你霍霍?”
小牛犢子仍是嘿嘿笑着,然後對着周圍喊道:“小五子、賣糕的……”
有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火摺子重新被吹亮。
但是,十個人不可能再重聚。
大理遊哨共十人,被殺六人,逃走四人。大宋遊哨,也只剩下六人。
數分鐘後,劉十五幾個人沒能等到有兄弟再從黑暗中靠近過來,輕輕搖頭嘆息。
稱不上太多傷感,因爲做遊哨的都是朝不保夕。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再心軟的人,經歷得多了,也會心如磐石。
劉十五道:“把賣糕的他們的腰牌都取下來,那些大理賊的頭顱也都切下來,準備回去吧!按老規矩,如果是賣糕的他們弄的人頭,咱們輪流分軍功。這回,應該是到小牛犢子你了吧?”
小牛犢子點點頭,然後幾人持着火摺子往地上那些屍首摸索而去。
沒誰說要幫那些陣亡的弟兄做些什麼什麼事。
劉十五這個小隊有個規矩,再有新入進隊時,他總是會不厭其煩的說。
在隊伍裡,不問弟兄出身、不問弟兄家事、不問弟兄姓名。
要不然,也不至於整個隊伍都是這般稀奇古怪的綽號。
至於理由,劉十五是說,都他娘在軍中當兵,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誰有閒工夫替別人照顧家人去?
所以,劉十五的這支遊哨小隊便像是一根根浮萍結起來的。
大家在隊伍裡是兄弟,死了,那也就是緣分盡了。
小牛犢子等人也習以爲常。
至今,隊伍中來來去去換的人一茬又一茬。莫說本就不知道的真名,便是連綽號,也有些都已經記不清了。
六顆血淋淋的人頭。
劉十五殺兩人,得兩顆。
另外還有三個弟兄運氣好,下的致命一刀,也得了一顆。小牛犢子得了死去的賣糕的軍功,也得一顆。
將這些人頭別在腰間,劉十五幾人拿着兵刃,回往軍營。
而在這莽莽大山內,還有些隊伍也正像他們這樣。只是,有的歸宋,有的歸理。
不過大宋遊哨隊伍近百,最終當然還是大理遊哨吃了大虧。
整個入山的十餘支遊哨隊伍損失殆盡。
深山到足足兩個時辰後才重歸寂靜。
張珏在帥帳內還未睡下。
遊哨們全部回返以後,軍功經過層層上報,最終傳到他的帥帳裡。
張珏看着那些花名冊,輕輕揉了揉腦袋。
大理遊哨被殺八十七人,大宋遊哨折損五十九人。
以百支遊哨對付十餘支遊哨,這顯然不能算是輝煌戰果。這讓得張珏意識到大理軍並非是傳聞中的那樣孱弱。
他又盯着地圖看了半晌,這才吹熄帳內燈火,就伏在書案上睡了過去。
如此過去數日,大理軍駐軍在羅殿邊境外,始終沒有要大舉進犯的意思。只是不斷以小股遊哨襲擾打探。
張珏便也只是以遊哨不斷針尖對麥芒。
同時他傳信給廣王趙昺,讓趙昺帶着守軍回邕州去。若是攻理,軍卒自然多多益善。但此時只是守疆,不到兩萬守軍便不是那麼重要了。
趙昺也沒堅持,在收到信後,當即就整頓大軍回往邕州。
這日,張珏的花名冊上出現劉十五這個名字。
劉十五終究還是沒能熬到百夫長位置。
他在放哨途中遭遇到身手極不錯的大理遊哨中精銳中的精銳,纔剛剛湊齊十人之數不久的遊哨小隊沒有任何人生還。
劉十五死了,纔剛剛積攢夠成爲伍長軍功的小牛犢子也死了。無一例外,頭顱全都被割了去。
至死,他們都不知道弟兄們的名字。
沒人活着回來上報,只是整隊無人歸隊,就以陣亡論。遊哨都是老卒,也沒誰會覺得他們會臨陣脫逃。
戰爭,就是如此殘酷。
大理使臣仲孫古格三進宮。
趙洞庭的話傳到重慶府後,李望元的回信又再度從利州東路中轉,來到長沙。
仲孫古格仍是在武鼎堂藏書閣外見到的趙洞庭,最近大宋各部門都上軌道,他在藏書閣呆的時間愈發長起來。
剛見面,仲孫古格就拱手說道:“大宋皇上,我朝皇上已經答應您的要求。”
趙洞庭些微後悔,估摸着自己開出的價碼還是太低。但本着見好就收的心態,也不至於做那出爾反爾的事。
他點點頭,道:“好,那朕這就安排人去接手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