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李睿德未曾將詳情透露於王葉,蔡攸二人也未生疑。
當初王葉一番謀劃,如今在宋人心中,李睿德乃是頂級謀士,耶律大石的謀主。而王葉不過遼軍之中一書辦而已。二人位份相差懸殊,且對付蕭嚴的計策自是機密之中的機密,如此機密不肯透露於王葉,這也是應有之義。
王葉又開口道:“既要將計就計,哄騙得這蕭嚴聯手共破耶律大石。如此一來,我等雙方也得做出敵對的事態,否則只怕瞞不過蕭嚴。”
童貫點了點頭,開口道:“此言甚是。唯有糧草、賞銀等又當如何?”
王葉便開口道:“糧草倒是好辦,此事李大人早有計較,請二位大人備足一月之糧草。若一二日內便得完備,便請送於遼營,若拖延的三四日,便請屯與雄州即可。耶律大石不日當會裝作發兵來攻,自可一次繳獲回去。今後若有短缺,也請大人命人將糧草運至蕭家山,放下糧草後便可撤兵。待到深夜時分,耶律大石自當派人潛運糧草回營。”
糧草是朝廷的,和自己半點關係也無,何況還能免去自己運糧之苦,二人自無不可,便只言糧草籌措需要時日,請耶律大石發兵來運爲上。
王葉遲疑了一下,又接着開口道:“至於賞銀之事,耶律大石有一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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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蔡攸便開口道:“可是欲要先取賞銀,卻不肯放回我軍俘虜?”
王葉趕緊開口道:“大人多心了!耶律大石早已降大宋久矣,又何謂不肯放回俘虜?唯有蕭嚴在故,不敢於此時放回而已。一旦俘虜盡縱,又豈能瞞過蕭嚴耳目?若彼得知耶律大石已降大宋,再欲設謀伏擊蕭嚴便難於登天。且如今耶律大石只得部卒五千,而欲要相抗蕭嚴精銳萬人,前次賞格尚未兌現,士卒誰肯出力?正亟需此賞銀以激勵士氣,方能一戰破敵,替二位大人除此心頭之患。”
糧食無所謂,銀錢可是大事!蔡攸便一邊搖手一邊開口道:“此事不妥,不妥!如今說是聯手耶律大石以圖蕭嚴,萬一耶律大石見得蕭嚴勢大,又詐得此銀兩、糧草在手,不肯復降,我等又如何對官家交代?對朝廷交代?你且傳言也耶律大石,若要此銀兩,要麼放回俘虜,要麼得有質押留於雄州。”
王葉趕緊勸道:“蔡相公休要擔憂。耶律大石萬不肯反悔,亦不敢反悔!如今遼國日衰,已非人力所能挽回。耶律大石若不降大宋,又有何處可以立足?若投金人,金人者,虎狼也!前次便有殺降之舉,耶律大石安敢投降?且於南京道一地而位居數人之下,豈若降宋得幽州節度使之位,自此以後,燕雲之地,諸事皆可一言而決之。如今耶律大石所以甘冒奇險,爲二位大人算計蕭嚴者,正欲要求得此位而已。可見爲求此位,彼死尚且不懼,又豈肯反悔?
且耶律大石既有投誠之實跡,復獻降表於二位大人之手。萬一反悔,大人自可將此事公諸天下,蕭幹若得知耶律大石已降我大宋,又豈肯放其活路?如今其家眷皆居析津府內,亦必禍及家人。如此一來,耶律大石又豈敢反悔?此次彼已將自己性命交付在大人手中,何言無質?如此誠意,大人不可不知。”
蔡攸想了想,對啊!自己有俘虜在耶律大石手裡,耶律大石也有降表在自己手裡。這兩件事都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既然雙方都有鉗制對方的手段,這便是信任的基礎。然而大把銀錢交出去,俘虜卻回不來,實在心痛,一時猶在猶豫之中。
王葉便開始補刀道:“大人疑心耶律大石不肯復降,彼亦憂心大人假戲真做,聯手蕭嚴算計於彼。下官此次前來之時,耶律大石便已有吩咐。只怕過得數日,下官便得前來叨擾一段時日,眼見着事情無疑方可。”
蔡攸聽得此話,既然耶律大石不放心自己,則應當無詐。
又有童貫復燕心切,眼看着西軍敗壞,無力復燕。如今都不用自己出手,不過配合着演場戲罷了,便有耶律大石主動跳出來幫自己搞定蕭嚴。這樣的機會千載難求!反正已經有四十萬貫進了兩人的口袋,大不了自己再吃點虧,分配比例再讓一讓。剩下的六十萬貫也就無謂扣押了,既然遲早都要交付出去,無謂爲了如此小事影響大局。
當下童貫又是同蔡攸一番耳語,蔡攸這纔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公事已畢,王葉便又重新對堂上二位行禮,開口道:“大宋樞密院副承旨王某拜見二位大人。”前面和二人交談乃是以遼國官員,耶律大石特使得身份。
如今既然差事已了,便換上宋國官員這一重身份重新見禮。
見得王葉行禮,二人倒是也起身示意了一下,當做回禮。如今既然是以自己人的身份相談,氣氛就親切了很多。
但二人所問,王葉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自自己投遼以後,一連串算計下來,即便是假的事情也弄得和真的一樣,照實回答便可。
如此一來,二人對王葉的信任又是加重了幾分。
接下來王葉欲二人約定了前來搬運糧草、銀錢的日期,便起身告辭,欲要回遼軍之中覆命。
這纔出得衙門,堪堪轉過拐角,便見得數條大漢已經在此等候。見得王葉出來,便圍了上來。
有宋一朝都是文貴武賤,有了樞密院承旨這個正兒八經的文官頭銜在,王葉在宋國境內可以橫着走!又豈會懼怕區區幾名武夫?
當下王葉便暴喝道:“大膽!爾等意欲何爲?”
爲首的漢子便開口道:“我家將軍欲請王大人一見。”
你若是來個小廝兒相請,王葉說不定就去了。如今一羣大漢圍過來,這哪裡是相請?綁架還差不多,實在無禮的很。王葉便開口道:“本官有軍令在身,誰敢阻路?還不速速讓開!”
衆大漢遲疑了一下。卻聽得背後有一渾厚聲音響起:“某家讓爾等前來相請,並非強請!還不速速退下!”
衆大漢聞言趕緊退下,露出了背後一命魁梧的老將來。
老將走前幾步,開口道:“某家種師中,欲要請王大人一敘,未知可肯賞臉?”
原來是种師中這貨,傳說中的小種。還以爲你們丟下種照容就不理了呢,見得這貨出現,王葉自然心知其爲何而來。
老種如今已經被檻送了京師,王葉原本就打算找小種一敘,也算是幫種照容報個平安。
當下二人便相跟着來到旁邊酒樓,稍飲得數杯,种師中便開口道:“王大人身在遼營,某家欲有一事相托!”
王葉呵呵笑了笑,便開口道:“可是尋找種家小娘子之事?”
种師中便賠笑道:“王大人端得好聰慧。某家正欲就此事降託!”說完此話,种師中神情開始暗淡下來,繼續開口道:“當日大軍既潰,有士卒覷見得玉奴領着數人往白溝河上游而逃。奈何西路軍處未曾見得玉奴到來,如今也不知玉奴是死是活!雖玉奴同王大人曾有齟齬,某家亦不得不厚顏相求,請大人於遼軍中相幫着尋找一二。若是玉奴尚在人間,自當請大人多多照拂,若是已遭不幸,也請大人幫忙打聽打聽屍首何在。如今大兄既已被檻送京師,某家斷不能坐視玉奴葬身他鄉,做個孤魂野鬼!”
种師道這人爲西軍首領,自然得陷害。种師中此人爲西軍骨幹,自然得拉攏。於是王葉便開口道:“種將軍休要憂心!此事說來也巧,下官身爲文官,當日裡未曾上得陣來,但在後方轉悠,救治傷員。玉奴正爲流矢所傷,正巧讓下官撞上,故此便救得下來。下官又恐其爲遼人所欺,且下官同大石林牙胞妹魔理沙有故,便將玉奴託付於彼照料。此事有愚侄在,自當細心照看得玉奴。待到玉奴傷愈,愚侄自當親自送其前來雄州。”
聽得此話,种師中自是大喜。自從種照容失蹤之後,軍中便沒了謀主,眼見着大兄被檻送京師,自己四處託人相救,然則因王黼曾暗中發出話來,無一人敢出手。眼下自己束手無策,正要請種照容來出個主意。
復聽得王葉開口閉口就是“玉奴”的叫,且自稱愚侄,种師中便開口道:“某家不過一武夫而已,無非癡長几歲!王大人如此年少,便已經官場得意,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叔侄之稱,某家實在擔當不起。”
王葉正要拉攏此人,但下便長身而起,對着种師中一揖到底,開口道:“實不相瞞,這幾日來,愚侄已同玉奴兩情相悅,故此不得不厚顏尊稱種將軍一聲叔父。”
种師中聽得此言,頓時瞪大了眼睛,當初玉奴口口聲聲稱此人爲小賊,直欲要殺之而後快!怎得如今便沒羞沒臊的在一起了?
於是种師中趕緊起身避禮,開口道:“大人休要如此,此事仍需大兄做主。大人既同玉奴相善,可否攜某家親衛前往一探?”
派親衛前往一探?老種救不出來,便想找種照容獻策?實話和你說,依照蔡攸童貫二人的性子,既然要找种師道爲替罪羊,又哪裡會給其活路?老子不開口,老種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