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蕭後猶在倒酒,只雙手卻顫抖的厲害,酒壺口怎麼也對不準酒杯。
此時門口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天賜帝大急,生恐宋人已至,遂爲其所生擒,乃奪過酒壺酒杯便要自盡。
卻見得殿門口閃入一名內宦,跪地奏道:“稟陛下,娘娘。今有殿外數十軍卒前來求見。”
天賜帝一聽得“軍卒”二字,頓時慘然失色,顧謂蕭後道:“梓童,你我今生緣盡矣!”舉頭便欲飲下。
蕭後遂拜服於地,飲泣道:“臣妾恭送大遼天子歸天!”
旁邊魔理沙聽得卻是“求見”二字。若是宋人果至,自當闖入宮來,又何來的求見?當下又一次將天賜帝手中毒酒打落。
天賜帝大急,手中既無酒杯,便將酒壺舉將起來,欲要就着壺口服毒。
魔理沙趕緊壓住酒壺,開口道:“陛下休急!當是王郎遣士卒前來尋幼娘!”
蕭後聽得此話,趕緊撲上來相幫着將天賜帝手中酒壺壓住。
聽得提及王葉,又想起如今宋人已佔據南城,北城又無兵可守,實爲必死之局。
此時蕭後也顧不上其他,只得病急亂投醫,遂對着魔理沙跪道:“幼娘!且看在姨母份上,求得情郎出手,救得陛下一救!”
只如今情形若此,也不知王郎是否仍有回天之力。魔理沙心中雖做此想,然則萬萬不敢明說,只得開口忽悠道:“王郎既遣得士卒前來,想必自有後手爲恃。”
如今已至絕境,即便有一絲希望蕭後也不肯放過。
當下蕭後聞言大喜,開口道:“若果能救得陛下,但凡遼國之所有,任你二人擇之。”
此時天賜帝已知並非宋人攻入皇宮,遂將手中酒壺放下。
魔理沙這才得空出手來,轉身將蕭後扶起,開口道:“且請姨母下令,將彼等喚來一觀。”
蕭後點頭應下。
內宦趕緊前去引人。
見得外人將至,天賜帝不欲失了皇家體面,便將酒壺放下,正衣而坐。蕭後見狀,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須臾之後,楊可世等人進得宮來。便命其餘人等於宮門等候,自己隨內宦前來。
進得殿來,楊可世便對着天賜帝同蕭後行禮道:“外臣楊某拜見遼國天子、皇后。”復轉頭對魔理沙開口道:“末將見過小娘子。”
這楊可世實爲王郎心腹,卻於大兄不相統屬。於是魔理沙便還了半禮,開口道:“王郎使爾前來何事?”
楊可世開口道:“主公特使某來取小娘子前去匯合。”
聽得此語,魔理沙心裡大急,趕緊問道:“王郎業已離城?”
蕭後聽得此語,心下也是大急。原本病急亂投醫,想着這王葉既爲重德所倚重,密信之中又是一再的舉薦,想來必定有幾分本事,說不定便能挽此危局,誰料得人家竟然已去!
魔理沙同主公的關係擺在那裡,楊可世自當以實相對:“兩軍未交,主公已知必敗無疑,早早便以爲備。大軍方敗,主公已護得蕭夫人離城而去。只四處找不着小娘子,故使末將前來接應。”
見得情郎不是棄自己而去,魔理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擔心其情郎此去安危。如今城外兵荒馬亂,未得自己相護,若是遇敵又當如何?
只如今情形,遼國覆滅在即,天賜帝正欲要自盡,魔理沙卻也不便輕言離去,心中正是矛盾至極。
蕭後聽得卻是“兩軍未交,主公已知必敗無疑。”這句話,若果如此,此人當有大才,說不定便能力挽狂瀾,當下趕緊追問道:“王先生何以遂知我軍當敗?”
楊可世聽得此言,便將眼睛朝魔理沙看來。
見得魔理沙點頭許可,楊可世這纔開口道:“我家主公曾言,娘娘新召青壯守城,也算一招妙棋。奈何此事有利卻也有弊。
若果娘娘廣佈斥候爲探,一旦得知宋人所在,遂遣得青壯離城逆戰。遼人彪悍,馬術嫺熟,又欲要保全妻子,自會拼死向前,如此尚有勝算。
娘娘一旦據城而守,則必敗無疑。
雖娘娘兵力佔優,又有堅城可據,宋人仍可以人情破之。
析津府內兵少而城廣,郭藥師若要遣得三五十細作入來輕而易舉。
待到兩軍相交,宋人尚且不需出力,只令細作於城內殺人放火便可。
人情誰不敬父母,誰不憐妻子?新召青壯未經操練,尚且未知軍法之威!見得城內亂起,彼等必定四散而走,各以救援父母妻子爲要。
散地不可用新卒,一旦失利則必定潰散無疑。正此事之謂也!”
今日陡然潰敗,蕭後尚且不知何故。如今聽得楊可世此語,頓時便有如醍醐灌頂。這王葉雖未曾親歷,然則今日之事卻有如其親眼所見,宋人正是用了此招破了自己數千兵馬。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今信之矣!諸葛未出,而知天下三分,今信之矣!此人果如重德所言,實有姜尚、張良之才!恨只恨自己當日瞎了雙眼,得之而不能用之!
當初魔理沙反覆於御前舉薦,自己只不當回事,隨口以官職應之;重德復密信舉薦,自己也不曾上心,只顧惜自己臉面;即便自己前往重德府上召見之時,亦因此人言語不爲自己所喜,遂起怨念!
又想起當初南書房中秋風捲信之事,冥冥之中果有天意!只自己卻未曾醒悟!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唯有自己再三錯失良機,遂有今日之禍事。
若當日自己能頃身結交,又何至於落到今日的地步!
勝負之間,就只差一句話!僅僅就差一句話!
當初若能求得其出言指點一句,自己自會領軍而出,遠離城池逆戰。即便宋人於析津府內縱火作亂,大軍一時半會也不能知曉,便影響不到軍心。如此又豈會喪師辱國至此!
軍中數千青壯,析津府內百萬民衆,遼國二百年江山,就因自己之失,因自己得人而不能用,差了王先生這一句提點,便到了如今危如累卵的地步。
一言興國,一言滅族,今信之矣!
當下蕭後急忙起身,朝楊可世開口道:“未知王先生去得許久?”
楊可世開口答道:“約莫一炷香功夫!”
蕭後大喜,趕緊轉頭對天賜帝跪稟道:“陛下,臣妾這便追得王先生回城!依王先生之能,當有起死回生之手段。如今事情尚未到絕境,陛下且休要再起輕生之意。”
天賜帝聞言,但默然不語。
事情緊急,蕭後也顧不上其他,嚴詞吩咐了內宦幾句,命其守好天賜帝,便起身朝殿門衝來。
到得殿門之前,又想起一事,蕭後復轉身取走毒酒,這才放心出門。
魔理沙自是跟上。
楊可世見狀,也只得相跟前來。
蕭後出了大殿,尚且未到宮門,便翻身上馬,也不顧宮中不得縱馬的規矩,揚鞭直朝北面城門衝去。
身後衆人自是緊緊跟上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