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後出言以大事相托,王葉一則見得天賜帝已經入套,正要實錘此事,以便陰死天賜帝。二則今日實在是被郭藥師這貨給惹毛了,又想着如今北城全爲常勝軍,宋人大軍多再南城,即便自己出手,死的也多是常勝軍。若論到逃命的本事,劉延慶麾下的西軍可是一流。
故此王葉便開口道:“既然陛下同娘娘已有決斷,乃以此事相托。外臣自無推脫之理。”
天賜帝便於一旁開口道:“昔日聖人有云,名不正則言不順。今日既託先生爲帥,自當以名分副之。且以南院樞密使之職委屈先生。待退得宋人之後,再議封賞。”
方纔見得王葉以人倫爲算計,蕭後心下已是大懼。這人玩的太大,遼國如今已經勢窮,奉陪不起。故此蕭後便也息了招攬的心思。
如今見得天賜帝以南院樞密使之職相贈,若果此人破得宋人之後,只留於析津府不去,這官職要不要回來?
只此事也不可當面出口反對,蕭後便拿眼睛朝天賜帝看來。
天賜帝實爲中人之資,雖見得蕭後神色有異,卻也一時半刻未曾反應過來,猶自要召得內宦前來,服侍自己親擬聖旨。
王葉於一旁見得蕭後此態,心下也是暗暗發笑,腐肉豈鳳凰之食耶?便朝天賜帝開口道:“此事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又何勞陛下下旨?但借陛下寶刀爲號令便可。”
天賜帝猶自未曾反應過來,蕭後聞得此言,心下自是大喜,早已來到天賜帝身邊。便從天賜帝腰間解下御刀,奉於王葉,開口道:“此乃陛下御用之物,今付之與先生,先生可持之爲號令。自本宮以下,但凡違令者,皆可斬之,無需請旨。”
天賜帝雖未明白蕭後的小心思,只見得蕭後如此,便也不肯反對,開口道:“正如梓童所言,先生可持朕寶刀爲號,若有抗命者,先斬後奏。”
王葉謝過。
此時楊可世入內來稟,只言青壯已經挑選完畢。今日跟隨我等前來皇宮之遼國民衆,共有二萬餘人。如今尚不斷有民衆逃至,其數尚未清點。
唯有遼國戰亂已久,民衆婦孺頗多,青壯實少。今除去老弱病殘同單丁之家外,共計得青壯四千餘人,其中父子同爲青壯者亦有二千餘人。
衆青壯皆已單獨成列,接下來又當如何,請主公示下。
王葉聞言,便轉頭朝着身後的韓德道:“敬德可欲上陣一試?”
這些日子以來,韓德一隻跟在王葉身邊,算算也近半年未曾上陣廝殺,如今正閒得渾身發癢。
聞聽此言,韓德便自王葉椅後繞出,開口道:“大人安危要緊!只恐韓德此去,無人護衛大人。”
王葉朝旁邊魔理沙看了一眼,便開口道:“有得幼娘在此,自可護得本官無恙。”
魔理沙既然已經負傷,王葉便不肯讓其繼續上陣。
魔理沙見得王郎開口讓自己護衛,自也不肯反對。
如此三人皆大歡喜,韓德聞言便拱手喝道:“願爲大人效死。”
王葉點了點頭,便下令道:“存忠,且將這二千父子分爲兩隊,務必使父子異列。汝與敬德各自將之,再各取一百西軍爲骨幹,大軍列於左右兩側外圍爲備。其餘二千青壯,亦分爲兩列,使楊可武同丘仲領之,以爲後繼。先防守,後反擊。”
楊可世方纔一直在外面召集青壯,未知殿內之事。如今聽得王葉下令父子異隊,心下雖頗覺奇怪,卻也不肯發問,只領命而行。
說完此話,王葉便將手中寶刀拋於桌上,表示安排已經完成。
天賜帝同蕭後見狀,皆是目瞪口呆。打仗的時候不是應該做很多假設的麼?敵軍若這樣,我軍便得如此。敵軍若是那樣,我軍又得如此。
如此重要的大事,這王先生只幾句安排,這樣就好了?
帝后二人猶在懷疑,王葉卻又轉頭朝天賜帝開口道:“陛下,如今衆人聚集已畢,諸事安排妥當,請開宮中武庫。”
卻說遼國雖服了王化,亦奉聖人經典。奈何到底是遊牧出身,只學到了聖教的毛皮,未曾學到骨髓。但有遼一朝,政變之事便有上百次之多。
正所謂久病成良醫,病得多了,便有經驗了。故此遼國舊制,但凡皇帝行宮之內皆備有武庫,可裝備萬人,正爲防備事出非常。析津府皇宮也不例外。
聽得王葉此語,天賜帝便召來內宦,命其打開宮中武庫,組織人手往外搬運兵器。
此事略過不提。
蕭後卻小心翼翼的靠近前來,試探道:“只如今宋人正與城內肆掠,懇請先生速速使人攻之,且休要先守後攻。”
王葉看了蕭後一眼,便開口道:“外臣之所以使衆人先守者,一則娘娘先前曾有言語,命挑選青壯自守,外臣自不敢陷娘娘於失信。二則如今兵鋒未交,父子未死,衆人未到絕處,怒火未漲,尚不肯努力向前。”
蕭後聞得此言,心中又是大驚,事情果如自己所猜想。
這王先生雖言“以父迫子,以子迫父”,這話卻是說出來聽聽的,爲得便是表面上好聽一點。若論實際,實則爲血淋淋的八個字“殺父迫子,殺子迫父”。
若是主動進攻,但有所殺傷,衆人只會將此事歸咎到下令進攻之人身上,激不起其對宋人的怒火。
反過來說,若是宋人主動來攻,一旦有所殺傷,父死子怒,子死父怒,只將此仇記於宋人身上。
等到宋人先殺傷父子,激起衆人怒火。衆人自會拼死向前,青壯瞬間化爲死士,如此又有何人敢擋?
此人表面上雲淡風,也不知背後又有幾許屍山血海。蕭後自是懼怕王葉更甚,稍一猶豫,這才小心翼翼開口道:“若是宋人不肯前來攻打,又當如何?”
王葉呵呵笑了笑,開口道:“今有得耶律大石帥旗於此爲號令,又有得大軍庇護,民衆自會紛紛逃來。多拖得一刻,我等便能多聚些許青壯。郭藥師此賊又豈肯坐觀我等壯大?待到其兵稍稍聚集,自會前來做拼死一擊。”
與旁人看來,王葉這笑容自是和藹可親。唯有於蕭後看來,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這笑容之後帶有幾分猙獰。
只面前之人着實可怕,蕭後寧可去領兵衝陣也不肯於王葉待在一起。
稍一猶豫,蕭後復開口道:“此事關乎遼國社稷,本宮亦當稍盡綿力。請先生下令。”
王葉見得蕭後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卻也略略猜到了其心意。便開口道:“如今尚且不斷有百姓逃來,便勞動娘娘一番,前去清點人數,繼續挑選青壯。待到反擊開始,每聚集得一千青壯,便使之出擊即可,無需再來請命。”
蕭後拱手領命。
見得王葉已經下令完畢,其餘衆人略一拱手,便轉身欲要離去。
唯有楊可世出殿之時,卻稍微猶豫了一下。
王葉便於背後開口道:“存忠休要憂心!本官既許你不於西軍對敵,自不肯食言。如今北城之內,全爲常勝軍士卒。待到常勝軍既破,你可領西軍士卒回宮,其餘諸事皆交與遼人即可。”
事急如此,主公尚且未曾忘記對自己的承諾。楊可世心下自是感激萬分,回頭復重重行得一禮,這才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