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後世海量的知識支撐,如此王葉又有何懼?走動了兩步,藉機思索了一番,王葉便開口道:“此事一言以蔽之,破宋爲存遼,存遼爲救宋。”
耶律大石點了點頭,示意王葉繼續。
王葉便開口道:“金人未興之初,敢問遼國與宋國孰強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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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大石想了想,開口道:“兩國並立百年,國力當在伯仲之間。然則遼國常攻,宋國常守。以此說來,遼國當強上半分。”
這個評價很中肯,王葉點了點頭,開口道:“如今宋金聯手攻遼,敢問林牙之意,宋金聯盟能長久否?”
耶律大石想也不想便開口道:“金人貪婪,只怕遼亡之日,便是宋金開戰之時。”
王葉開口道:“既如此。遼強宋弱,金人南下之時,遼國尚且擋不住,宋國又如何能抵擋?故不得不存遼爲緩衝,以救宋國,此其一也。”
耶律林牙點了點頭,以遼國爲屏障,擋住金人,宋國自然無事。這個道理說得過去。
王葉接着開口道:“金人一朝南下,憑這幽燕之地,遼人能御之否?”
這事耶律大石心裡也沒底,想了想開口道:“勝負當在五五之數。”
王葉便開口道:“倘若宋人奪幽燕之地以抗金國,勝負之數又當如何?”
耶律大石心裡開始盤算。
王葉又主動開口道:“宋人一絲勝算也無!蓋自遼太祖定鼎以來,傳至如今已二百餘年。幽燕之民世代爲遼臣,其心已附。倘若遼人爲主守之,尚有民心可倚。雖金人勢大,急切之間卻也難下幽燕。倘若宋人攻而有之,新附之地,民心向背如何?若要盡收民心,實非三年五載之功。三五年內,只怕幽燕早已易主。故此,宋人奪幽燕之地自守,必然一絲勝算也無,倒不如留給遼人守之。此其二也。”
歷史上還真是這麼回事,童貫花了老大的價錢,買回了燕雲之地,原本打算以此爲屏障,抵禦金人。然則事與願違,金人南下之時,燕雲之民不僅沒有幫着抗金,反倒一個個成了帶路黨,郭藥師就是明證。
聽了王葉此話,耶律大石點了點頭,開口道:“此話有理,譬如兩軍對陣,一方陡然換帥,士氣必墜,自然難以爭鋒。”
王葉接着開口道:“敢問林牙,呂蒙此人若何?”
怎麼一下子扯到三國人物上去了?耶律大石怔了一下,開口道:“此亦一時之人傑也!北拒曹操,西敗關羽,實有大功於社稷。”
王葉搖了搖頭,開口道:“非也!非也!於吳太祖而言,此人實乃社稷之臣。於吳國而言,此人不過奸賊而已。可謂吳、蜀皆亡於此人之手。”
這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耶律大石便開口道:“何出此言?”
王葉開口道:“建安十三年(208年),孫劉聯手,赤壁一把火燒得曹操倉皇北逃。此後十數年間,吳蜀四出攻伐,曹操匹馬不敢南下,但經營關中而已。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呂蒙白衣渡江,奪荊州之地,殺關羽父子於臨沮,遂成千古憾事。孫劉聯盟即破,夷陵之戰,雙方精銳死傷殆盡。自此曹魏得勢,今後數年間,幾番南侵。然則破鏡又豈能重圓?吳蜀即便再度聯手,兩國亦不敢盡信。曹魏故得分而擊之,數十年間,蜀吳兩國相繼而亡。史實如此,呂蒙豈非奸賊?”
耶律大石點了點頭。這話雖然有點勉強,大體上還能解釋過去。
王葉接着開口道:“再請教林牙,魯肅此人若何?”
耶律大石開口道:“此乃無雙國士,吳國定鼎多得其功。”
王葉便開口道:“未知呂蒙比之魯肅若何?”
耶律大石開口道:“不如也!”
王葉便開口道:“既如此,何以呂蒙能復荊州,而魯肅未能?”
耶律大石想了想,開口道:“敢請教?”
王葉回答道:“非不能也,實不爲也。”
耶律大石低頭開始思索。
王葉趁機開口道:“再敢問林牙,三國之勢於如今可有異同?”
耶律大石猛然擡起頭來,盯向王葉。
也不待耶律大石回答,王葉不慌不忙的開口道:“如今金國便是曹魏,遼國便是蜀漢,宋國便是東吳。而南京道,正是荊州。童宣帥欲做呂蒙,在下卻想學魯肅。”
話音剛落,香爐內的線香堪堪燒盡。王葉也不待耶律大石反應過來,抖了抖袍子,對着旁邊的親衛開口道:“未知油鍋可曾準備妥當?勞駕帶個路。”
方纔王葉的解釋如此通俗易懂,親衛雖沒讀過什麼書,多少也能聽明白一些。心知這油鍋肯定是用不着了,趕緊擡眼看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聽了此言,立馬換了一副表情,長身而起,哈哈大笑着開口道:“方纔不過戲言而已,足下萬勿見罪。”轉頭朝周圍的親衛開口道:“還不速速撤去!”
旁邊親衛趕緊噔噔噔噔跑了出去,熄滅了柴火,搬走了油鍋。
耶律大石卻來到王葉身邊,整了整衣服,一個長揖作了下來,然後開口道:“足下之來意,某感激在胸。足下既然自比魯肅,未知何以教我?”這是相信了王葉的誠意,卻懷疑他的才能,方纔那個長揖不過是賠罪而已。到了此時,王葉給他的印象還不過是此人可用而已。
打工仔對待老闆之道,要想獲得尊重,該拿捏的地方還是要拿捏的。於是王葉擡頭看天,卻不回答。
耶律大石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怎麼回事。拉着王葉的手便來到主位旁邊,開口道:“足下請上座。”又轉頭吩咐親衛道:“速速上茶!”然後自己在對面的位子坐下。
王葉想了想,開口道:“敢問林牙,如今天下大勢若何?”
耶律林牙便回了一句:“正要請教足下。”
王葉也不推辭,站起身子,背手走動起來,一邊走一邊說道:“如今金人之勢已成,獨佔天時。宋金聯手,夏國首鼠。反觀遼國上下,天祚帝奔逃,生死未知。天賜帝新立,民心未附。羣臣各自爲戰,可謂一盤散沙,故人和亦失。當下所恃者,唯地利而已。”
金人南下攻擊,天祚帝敗退之後,與羣臣斷了音訊。國不可一日無主,遼人便立了南京道留守耶律淳爲帝,號爲天賜帝。
耶律林牙聽後,露出失望的表情,開口道:“不過老生常談而已!”
王葉猛地轉頭,盯向耶律大石,一字一頓的開口道:“人皆曰幽燕天險,實乃地利,吾觀之則不然。”
這話有點新意,耶律林牙盯了過來,開口道:“何謂不然?”
王葉便開口道:“幽燕明爲險地,實爲死地。燕雲十六州,山峙河據,用之爲門戶則可,用之爲廳堂則不可。蓋幽燕多山多河,可耕之地不過十一。無地則無民,無民則無糧,無糧則無兵。故此地可以禦敵,不可以養兵。一旦金人南犯,宋人北窺,縱然林牙天縱英才,能拒敵於外,亦迴天無力,不過徐徐等死而已。”
南京道一帶不怎麼產糧食,王葉清楚的很。此地的糧食全靠東京道海運而來。到了明清,也是靠江南漕運供給。
這話說到了耶律林牙的心頭,南京道連兵器軍械都不產。自從天賜帝登基以後,衆大臣都一味的打算死守南京道,卻不知此舉不過飲鴆止渴而已。
對方不是誇誇其談之輩,值得重視。耶律大石坐直了身子,開口道:“吾亦常憂此,幽燕可守不可居。足下既已看穿此事,未知何以教我?”